香江神探[九零] 第195節(jié)
她只做了簡單思索,便大體推斷出: 1、wagner語氣中有排斥情緒; 2、黃警司向wagner施了壓。 可是,關押黃祥杰留后再審,這其中有什么問題,是會讓wagner督察被黃警司責備的呢? 她又該如何有針對性的回答這個問題? 家怡面對著鮮記柜臺后擺酒擺小食的格柜,眉頭緊鎖,努力分辨其中玄機。 徐少威耳朵遠離了聽筒,拉開距離去看家怡的表情。 在這一刻,他體會到一位年輕女性擔起沙展職位所面臨的各方壓力。 她不再只是個探員,不能只去考慮辦案而已,還要協(xié)調(diào)更多警隊內(nèi)的關系,搞定上下級和所有兄弟部門。 悄悄深吸一口氣,徐少威眉心也跟著鎖起。 這也是他最無法處理的事,曾經(jīng)剛?cè)刖爼r,因不抽煙而拒絕了長官散煙,之后所經(jīng)歷的那些事,讓他不止皺眉—— 同事和前輩的嘲弄、嫌棄、排擠,所有強化‘徐少威無能’的社群反饋,都像在他面部烙印恥辱印記般,令他食宿難安。 羞恥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忘懷的情緒,也是最令人痛苦、不愿記起的情緒。 徐少威原本放松伏在桌案上的手臂肌rou繃緊,手掌下意識攥成拳。 眼神也逐漸冰冷,死凝住家怡手中的話筒,仿佛在醞釀可以將之焚燒殆盡的火焰。 第166章 易沙展好犀利 鮮記冰室外逐漸變得嘈雜,一些被劉嘉明錄過筆錄的中午食客并未離開,而是坐收媒體的紅包,將中午見到的所有一切盡皆講給傳媒聽。 文筆好,又很懂得講故事的食客,便添油加醋,將當時一切都渲染一番。 女沙展一掌拍在桌上,不只是發(fā)出巨響而已,女沙展更加不可能覺得手疼。當時的狀況,其實是這樣的:桌子一下就被拍裂開,斷成條條木板和桌上叉燒包一道跌落滿地。 又或者是這樣:女沙展一掌拍翻了厚達10cm的大桌案,桌上的美味被彈飛到滿屋都是,場面如武俠小說中如出一轍…… 媒體人的筆刷刷刷記錄,如獲至寶。 “到底是為什么出警,又為什么將老板捉捕呢?”媒體人的問題也似探員推理一般,層層剝繭。 “店里的美食原材料有問題啊,用的不是豬rou,是貓rou狗rou哇,怪不得街坊們老是丟貓丟夠的,真是無良商家!”食客信誓旦旦說著他們根本不確定的‘答案’。 “不是啊,是警察早就知道鮮記老板大腳強夫婦被他們的好徒弟綁架啊。什么叉燒包的食材有問題啊,不過是詐一下綁匪而已??!” “哈,得了吧,往條子身上披金吶。明明就是這幫拿納稅人錢,卻不干事的差人們想吃霸王餐了。年輕老板不懂變通嘛,就吵起來了,現(xiàn)在好了,硬被扣上什么兇手啦、綁匪啦的帽子啊,慘了!好慘吶。” 警戒線外于是越來越吵鬧,軍裝警盡管一直在驅(qū)逐圍觀群眾,但那邊被驅(qū)逐了,這邊又聚攏許多人,收效實在不大。 直到收到wagner案情通告文件的公共關系科同事抵達現(xiàn)場,將媒體人聚攏安撫,吵鬧聲才稍微收斂些許。 外面噪聲起又落,冰室內(nèi)卻始終凝著寒氣,有一種與外面分隔兩個世界般的靜。 法證科的同事們窸窣工作,只偶爾低聲交流,更多是手中器具、證物袋發(fā)出的聲音。 家怡則握著聽筒,在拋除雜念靜思。 直到話筒對面人已經(jīng)開始有些不耐煩,她才清了清喉嚨,示意自己將要開口。 轉(zhuǎn)頭忽然瞄見斜靠在柜臺另一側(cè)的徐少威,冷冽的眼神和通身尖銳氣氛讓家怡微怔。下一瞬明白過來,他大概是在擔心她被對面的長官們?yōu)殡y,正為此感到憤慨不平。 舒展開長眉,她朝著徐少威淺淺一笑,伸手拍拍他手臂,在他聚焦在自己雙眼時,她緩慢點頭,無聲安撫這員情緒總是擺在臉上的下屬探員。 “……”徐少威從記憶中抽身,不自覺在她視線中站直身體。 家怡短暫與他做眼神交流后,便收回視線,不再猶豫,直白開口道: “b組沙展易家怡,特向督察wagner和警司黃中城匯報此次偵緝過程中,關于黃祥杰的審訊計劃。 “我們沒有立即審訊黃祥杰,而是將他丟在審訊室里晾了幾個小時。 “在押走黃祥杰的第一時間做這個決定,理由是黃祥杰被抓時大喊無辜,稱自己很害怕。一個人在這個時刻還懂得當著圍觀群眾的面,打同情牌,就知道他不會積極配合審訊,甚至很可能會拒不開口。 “警署幾十年檔案中關于犯人的描述可以作證這個判斷。 “所以我干脆讓三福關押黃祥杰后,一句問詢也不要有。全程探員要比兇嫌更安靜,就是要布**陣,讓黃祥杰不知道探員兜里藏著的牌是什么?!?/br> 對面座機邊的黃警司轉(zhuǎn)眸乜了眼wagner,wagner并未注意到黃sir的小動作,他正垂眸認真聽家怡的邏輯分析。 而專家tannen,哦,他已經(jīng)翻出小本本,坐在桌邊認真做起筆記來了。 電話對面,家怡的闡述仍在繼續(xù): “這幾個小時里,他會猜測警方審訊時的對策,但更多的一定是因為心虛而生的各種負面想象。 “審訊室的設計就像個鐵匣子,里面只有鐵桌子和鐵椅子,還有一扇窗后不知到底站著什么人的單向窗。它的存在就是為了向被審訊者施壓,黃祥杰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與一個葫蘆里不知賣什么藥的探員對峙,不可能有什么正面情緒。 “他會不斷猜忌,各種負面的想象會令他愈發(fā)緊張和慌亂。即便真想出什么被審訊時的應對之策,只怕也會因為思考時不夠冷靜而錯漏百出。 “以及,黃祥杰會無法克制自己的去猜這幾個小時里,警方在做什么。 “警探們一定是在勘察和推理吧,警方到底已經(jīng)知道多少、得到多少證據(jù)了呢? “經(jīng)歷了這些心理折磨后,他心存忌憚地面臨審訊,一定比剛被抓來時更心虛慌亂?!?/br> 家怡深吸一口氣,在徐少威專注的眼神下,一字一頓道: “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警方需要找到兇手精神最虛弱的時段,再以雷霆手段進行這關鍵的第一次審訊!” 電話對面的三位長官仍沉默著,黃警司品味出家怡話中另一層意思,那就是‘被抓的第一時間,黃祥杰篤信警方不可能掌握任何證據(jù),那才是他最自信、最難搞的狀態(tài)啊?!?,這與他的判斷截然相反。 他都能品出這個意思,wagannen當然也一定get到。 長長吐出一口氣,他干脆也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垂眸斂去情緒,也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居然真有這么詳盡的一套邏輯基礎…… “另外,在隨著現(xiàn)場勘察的更進一步,又鞏固了我對這個決定的信心?!奔意尤贿€沒有講完。 電話對面的黃sir因為被駁倒,實在沒辦法開口問詢是什么鞏固了她的信心。 而wagner雖然很想讓黃sir知道他對家怡的信任并非毫無道理,卻也不想瘋狂打長官的臉。他就算再死板,也不至于這么沒眼力,是以也未急著開口追問。 只有一心求知的tannen在這一刻完全無視了另外兩人的心情,坦率開口: “易沙展,現(xiàn)場勘察到了什么?” “一方面,黃祥杰租住的半地下室當房沒有續(xù)租,另一方面,鮮記冰室后面的兩間臥室和一間小廳都沒有黃祥杰的生活痕跡。法證科的大光明哥初步判定,黃祥杰這些日子沒有回暫時還未到租期的當房住,是住在了冰室前廳桌上,或者后廚,或者另有一個其他住處。 “t sir,從這些線索,你讀到什么?” 家怡松弛倚在柜臺上的手臂收回,整個人都因為某種期待情緒而振奮起來。 電話對面原本坐在椅子上記筆記的tannen立即站起身,蹲到座機邊,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 “第一種判斷,是他個性具有矛盾性,一方面想要剝奪大腳強原本的幸福生活,取而代之。另一方面又不敢貿(mào)然住進大腳強夫婦的住處,心底仍有對死亡和殺人行為的抗拒?!?/br> “是的,如果是按照這個方向去判斷,我們可以得知兇嫌兒時應該是受過比較好的家庭教育的。有三觀無太大偏差的家長,潛移默化間向他灌輸過‘不要傷害他人’的觀念?!奔意⒓囱a充。 tannen也逐漸興奮起來,他雙手扒住放座機的小桌,雖然家怡根本看不見他,他卻仍不自覺地用力點頭,然后快速接話道: “第二點判斷,就是兇嫌還有一個藏身處,那里非常隱蔽,是一個藏起尸體頭部等部位的好地方。同時他也住在那里?!?/br> “是的?!奔意次以捦驳氖衷谧郎陷p拍,立即道: “那一處地方可能有兩個功能,第一是藏尸,或者埋尸。第二是他的一個心靈避難所,在那里他不受外人視線干擾,逃離社群壓力,不會因為殺人而感到痛苦,也不受自己被灌輸過的道德觀指責。他可以放輕松的在隱蔽環(huán)境里享受自己‘偉大殺戮’行為帶來的成就感,在這里,他能徹底擺脫自己個性中矛盾的另一面,變成一個純粹的惡魔?!?/br> “……”tannen都沉默下來,一個犯罪心理學高材生,最能明白能將自己所學融入到真實案件的細節(jié)中,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他由衷搖頭嘖嘖道: “精彩,精彩!然后呢?這些對兇手的側(cè)寫分析,要如何落實在審訊過程中,成為你的審訊技巧呢?” 家怡有些口渴地四望,下一瞬,便有一杯溫水送到她面前。 接過水一口仰盡,才轉(zhuǎn)眸對上徐少威略顯殷切的眼睛。 她輕輕笑了笑,徐少威便知她在無聲道謝,只點頭表示接收到這信號,便又手肘撐桌,期待起她后面的話。 “無論如何,兇嫌這幾夜入住的巢xue,一定不如大腳強夫婦的臥室溫暖舒適。一個人如果有這樣一個特別舒適的地方,他就不會住那么長時間的當房了。 “那處巢xue原本只要藏尸就可以,他為什么要跟尸體住在一處?身體難道不會不舒服嗎? “無論怎樣,‘兇嫌也受道德挾制,會因此感到自責和痛苦’‘只有在巢xue中才能純粹地享受邪惡的那個自我’,這推斷一定是無誤的。 “因此,我們可以判定,兇嫌是自負且自卑的,他有強烈的兩極情緒,分割他這個人的所有行為。一則看起來憨厚,受教育和社群管制。一則暴虐猖狂?!?/br> 家怡才講完一個階段,tannen便在電話那頭迫不及待地發(fā)出‘嗯,嗯’聲回應和鼓勵她繼續(xù)講。 家怡還聽到了刷刷刷聲和紙張摩擦聲,可以想見,t sir一定在奮筆疾書吧。 “在明面上他有多少線索會被警方發(fā)現(xiàn),哪些關鍵證據(jù)被藏起來,他自己最清楚。法證科同事認真勘察后,仍未找到最能證明死者身份的頭顱、有指紋的手部和特殊的腳,就能看出兇手在作案之后是有針對反偵察做布局的。 “在未受精神折磨前,他腦海中滿滿都是自己做過的布局,相信自己做得很穩(wěn)妥。那些他提前想好的說辭和狡辯,也很清晰。 “這是他自負的那一面?!?/br> “對對。”tannen再次應聲。 “可隨著時間推移,他自負的那一面就會搖擺——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個性的雙向性極其不穩(wěn)定。 “當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推演警方現(xiàn)在在干嘛,他就會開始懷疑。 “自責、愧疚、恐懼會促使自卑的那一面占上風。 “想要擊潰這樣的兇手,就要抓住這樣的時機。 “這是在有效勘察到更多線索后,得出的更可靠的結(jié)論。 “tannen督察是犯罪心理學專家,我相信他是認同我的判斷的。 “對嗎,t sir?” 家怡悄悄挑了下一邊眉毛,這個時代的犯罪心理學很深,但也有許多模棱兩可的地方。 采集其中可以被眾多真實案例佐證的部分作為切實理論基礎,另一些在家怡看來并未能確信的理論則成為她遮掩心流影像的重要武器——無論如何,都很好用。 “聽君一席話——”tannen本能開口,又忽然意識到自己并非獨自呆在這間小黑屋里。猛然從家怡帶他徜徉的推理世界中回到現(xiàn)實,他忙站起身,又因為雙腿發(fā)麻而微微搖晃了下。 轉(zhuǎn)頭掃視一眼黃警司和wagner督察,tannen找回理智和專業(yè)性,沉穩(wěn)地戳起微微滑落的眼鏡,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