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嶼覆長生草（8）

    回到出租屋, 明紗稍作休整, 第二天起床重新將房間打掃一遍。

    姜芯因為跟公司調(diào)過休，要晚一點才回申城。

    明紗忙完，還剩兩天假期，于是便打算抽空去看望周凡光。

    她事先跟周夫人楊桐簡單打了聲招呼, 初八那天, 在路上買了些畫筆顏料和零食，拎著大包小包去周凡光家里拜年。

    楊桐熱情地把她請進(jìn)屋, 頗為不好意思道：“人來就行啦，帶那么多東西干嘛？”

    明紗笑了笑：“只是一些文具和零食, 給星羽準(zhǔn)備的。”

    周星羽坐在客廳里看動畫片，聽見明紗的聲音, 立馬丟下遙控器，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明紗姐，好久不見！”

    一年未見, 周星羽已經(jīng)從懵懂無知的小學(xué)生，長成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少年。

    明紗萬般感慨，俯身捏了捏他清秀的臉蛋：“星羽長高了不少，今年九月份該上初中了吧？”

    周星羽羞澀地往后躲了一下，頂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無比認(rèn)真道：“快點長大才好, 這樣我就能和mama一起照顧爸爸了。”

    提到周凡光, 明紗揪心得難受，抬手摸了摸周星羽的頭：“真乖，聽你媽說, 你最近拿了學(xué)校繪畫大賽一等獎，看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她在周星羽面前晃了晃手里的禮物。

    周星羽眼冒星星, 期待道：“都是給我的嗎？”

    明紗眨眼：“沒錯?！?/br>
    她把禮物遞給周星羽。

    周星羽遲疑地看了楊桐一眼。

    楊桐說：“還不趕快謝謝明紗姐?！?/br>
    周星羽rou眼可見地開心，雙手接過禮物，感激道：“謝謝明紗姐！”

    明紗欣慰地點了點頭。

    等周星羽抱著禮物回房間，她問楊彤：“周前輩最近還好嗎？有沒有轉(zhuǎn)醒的跡象？”

    楊桐神色黯然地?fù)u頭：“沒有，還是老樣子?！?/br>
    兩人說話間，走到周凡光的臥室。

    明紗望著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周凡光。

    他的生命在悄無聲息的流逝，可是時間對于此刻的他來說卻是靜止的。

    他們都在等待奇跡出現(xiàn)，等待他意識轉(zhuǎn)醒，可是，那一天也有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到來。

    一件無法通過努力去實現(xiàn)的事情，對于病人的家屬來說，簡直就是煎熬。

    明紗很難想象，楊桐一個人要如何渡過如此艱難漫長的過程，去等待一個不明的未來。

    她感慨萬千，轉(zhuǎn)頭對楊桐說：“星羽今年九月份就該小升初了吧？您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楊桐苦笑：“馬馬虎虎吧，過幾天他爺爺奶奶會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事情總會解決的。”

    明紗安心了些：“那就好，您這邊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和我說?！?/br>
    楊桐擺手：“你工作那么忙，哪能什么事都麻煩你?！?/br>
    她想起周凡光以前的人際關(guān)系，悵然若失道：“老周以前一堆朋友，現(xiàn)在也就你來得最勤，阿姨已經(jīng)很知足了?！?/br>
    明紗撓了撓耳朵，有些語無倫次：“您和前輩以前幫過我很多忙，星羽又特別可愛，倒是我，有事沒事老愛跑過來叨嘮你們，我還怕你們煩我呢?！?/br>
    聽她這樣講，楊桐笑道：“怕什么，我巴不得你常過來陪我嘮嗑?！?/br>
    明紗也笑了：“您說得對?！?/br>
    兩人在客廳里聊工作，聊生活。

    到了午休時間，明紗才意猶未盡地起身告辭。

    她從周凡光家出來，在外面隨便找了個飯館解決午餐，下午直接坐車回小區(qū)。

    姜芯正躺在長途火車的硬臥上，得知明紗已經(jīng)回申城吃香的喝辣的，隔著幾百公里的距離，給她發(fā)消息抱怨。

    姜芯：【剛吃幾口火車上的盒飯就拉肚子了，救命，我快瘋啦?！?/br>
    明紗：【你還有多久可以到達(dá)申城?。俊?/br>
    姜芯：【六個小時！】

    明紗：【熏疼你三秒，再忍忍唄，回頭我請你吃飯?！?/br>
    姜芯：【忍不住的，我現(xiàn)在不僅頭暈眼花，還惡心想吐，嗚嗚嗚，你來車站接我吧，我怕我一走出車站就直接嘎掉，連個收尸的沒有?！?/br>
    明紗：【……有那么恐怖？】

    姜芯：【是的！】

    明紗：【行吧?！?/br>
    明紗話里行間都是嫌棄，晚上，人卻很準(zhǔn)時地出現(xiàn)在火車站門口。

    姜芯臉色慘白，有氣無力地拖著行李箱走出火車站。

    明紗給她撥電話，提示她：“看一下出口右側(cè)的廣場路邊?！?/br>
    姜芯扭頭，在人群中搜尋片刻，很快便看見明紗。

    她拉著行李箱，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說：“我剛走出車站，就被一道光閃得睜不開眼，正疑惑怎么回事，仔細(xì)一看原來是你的美貌和心靈在發(fā)光?！?/br>
    明紗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指指天空，驚訝道：“噫，大晴天竟然有彩虹耶！”

    姜芯跟著抬頭望天：“哪呢？”

    明紗將一瓶維生素c丟給她：“你自己吹出來的你看不見？”

    “……”

    姜芯有苦說不出，打開瓶蓋倒出三粒維生素片含在嘴里。

    明紗見她神色有所緩解，就近帶她去吃了頓熱乎乎的飯菜，然后一起打車回小區(qū)。

    姜芯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火車，累得不成樣，簡單捯飭后，往床上一躺，雷打不動。

    明紗一個人待著無聊，坐在沙發(fā)里玩手機(jī)，不知不覺間就點開了招聘軟件。

    都說人生如浮萍，聚散終有時。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明白，總有一天，自己會離開劇團(tuán)，回歸到熟悉麻木的生活中去。她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而她竟然隱隱有些不舍。

    二十一天法則，果然不管放在哪個人身上，都如此的強(qiáng)力有效。

    明紗百味陳雜，粗略地瀏覽一遍游戲公司hr們新發(fā)布的招聘信息，隨手收藏了幾個有意向的崗位，退出軟件，給自己定下離職日期。

    這是一開始就談好的，無論最終她和季嶼生之間結(jié)果如何，她都是要離開的。

    明紗帶著這樣的想法，繼續(xù)在家里擺爛一天，轉(zhuǎn)眼間又到了上班的日子。

    她一去劇團(tuán)，就聽見大家在到處談?wù)摷編Z生隱退的事情。

    “《覺醒》舞臺春晚大火，典墨劇團(tuán)這兩年也在迅速發(fā)展中，團(tuán)長他才二十幾歲，正是大好年華，為什么偏偏選在事業(yè)上升期隱退呢？”

    “唉，我也想不通?！?/br>
    “就沒有一個人能勸勸他？”

    “都勸過，沒用的。他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嗎？而且消息已經(jīng)放出去，為了回饋一直以來支持他的戲迷，他將在申城大劇院開戲，從初十唱到正月十五?！?/br>
    “連唱六天，他嗓子受得了嗎？”

    “隱退前最后幾場戲，受不了也得硬著頭皮上，總不能給自己和戲迷留下遺憾吧？”

    “也對……”

    明紗年后上班第一天，猛然被大家灌了一耳朵八卦，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措。

    她走到那幾個成員身邊，問他們：“季嶼生要隱退？真的假的？”

    因為過于吃驚，連昵稱都忘記轉(zhuǎn)換過來。

    成員們點頭：“真的，今天是團(tuán)長開戲的第一天?！?/br>
    “幾點？”

    “申城大劇院下午三點場。 ”

    明紗愕然，挎包都沒摘，直接轉(zhuǎn)身去季嶼生辦公室找他。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她輕敲了幾下沒人應(yīng)答，自己推開門，發(fā)現(xiàn)季嶼生沒在。

    這會兒他會去哪里呢？

    真的已經(jīng)決定不唱戲了嗎？

    擁有那么優(yōu)秀的身段嗓音，忽然間隱退，戲迷們肯定會難過的……她也一樣。

    明紗關(guān)上門，心事重重地跑下一樓，碰見梁婉玉在指揮成員們搬東西。

    她滿腹疑團(tuán)，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梁婉玉召喚過去：“明紗，你來得正好，幫我把這幾件東西搬上大巴。”

    “噢噢，好的?！?/br>
    就這樣，明紗稀里糊涂地跟著幾位成員一起將衣箱道具搬上車，然后被大巴運到了申城劇院，才回過神。

    “婉玉姐，典墨劇團(tuán)今天要開戲嗎？”

    “對啊。”

    梁婉玉忙著指揮大家將行頭道具搬去劇院后臺，見明紗一臉茫然，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先別糾結(jié)了，季嶼生下午要演出，里面正缺人手，我們要提前把東西備齊，進(jìn)去幫忙，免得到時候出亂子。”

    那么……季嶼生眼下就在劇院里面嘍？

    明紗深吸一口氣，不再多言，手腳勤快地與眾人一起從側(cè)門把東西搬進(jìn)劇院。

    京劇后臺別有乾坤，離開場還有幾個小時，工作人員就已經(jīng)開始忙碌起來。

    演員們坐在化妝鏡前精心打扮，季嶼生站在角落里和劇院負(fù)責(zé)人商量事情，明紗內(nèi)心蠢蠢欲動，但又不好貿(mào)然去叨擾他，就在旁邊幫其他演員打下手，順便偷聽他們談話。

    “事發(fā)突然，多謝劇院肯臨時把場地借給我們演出?！?/br>
    “哎，季老板，您就別跟我客套了。誰不知道《覺醒》在春晚大火一把，直接引動京戲新潮流，許多之前不關(guān)注戲曲的年輕朋友們都被帶進(jìn)坑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