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立裴玉門的初代?門主曾造一方幻境，名為鴻蒙玄域。

    筑造幻境需要極高的功力，可想?而知且顧名思義?，裴玉門的這一幻境是個相當(dāng)?shù)图壍幕镁?，幾乎是毫無危險可言，魑魅魍魎一概全無，里面只有幾頭兇猛的凡獸而已。

    學(xué)院將領(lǐng)著孩子們?nèi)セ镁忱锕湟蝗?，向他們展示幻境的玄奧和術(shù)法的實際運用?。

    這一活動?在凡俗界的學(xué)院里被稱為——踏青。

    除環(huán)游幻境外，孩子們還有一項大?事，那便是迎新表演。

    一個月后?的除夕前夜，裴莘院會組織一場年飯，屆時諸生上臺表演，吃了這頓飯后?，翌日一早，趕在除夕夜前，裴玉門就要將這些孩子送回家去。

    孩子們四到八人一組，自主組隊。

    寧楟楓、凌五、藍瑚和紫竹自然是一起的，他們碰頭之后?，藍瑚又?提議把恒乞兒拉來一起。

    她想?做好人，而寧楟楓則是想?著那家伙孤僻沉默，再不會有其他人和他組隊了，于是同?意捎上他。

    恒乞兒自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這個“不太用?上學(xué)的”尾月讓孩子們激動?不已，每日都在討論秘境和過年的事。

    孩子高興，先生輕松，司樾也可以搬回停云峰，做回她的逍遙峰主，大?家都十分快活。

    這日大?雪紛飛，唯獨停云峰鳥語花香。

    司樾打開門，伸了個懶腰，就看見門口站了一排的人崽子，正齊刷刷地仰頭看她。

    司樾的懶腰定格在半空，抬眸看向末尾的白笙。

    白笙對她拱手作揖，“見過師叔?！?/br>
    那五個孩子也跟著唱喏，“見過真人?！?/br>
    “這是干什么，”司樾放下手來，“怎么已經(jīng)到除夕，要拜年了嗎?！?/br>
    白笙恭敬道，“師叔，我奉師父之命，送這五個孩子來停云峰，求你?照看一個月。”

    “什么！”司樾和從屋里飛出來的紗羊都叫了起來。

    “您也知道，這五個孩子是這屆學(xué)生里的尖子。門主說，最后?一個月了，他們也沒什么可在學(xué)院學(xué)的了，不如?交到您手上，讓您來做最后?的淬煉。”

    白笙一笑，“畢竟，您可是裴莘院里最優(yōu)秀的先生?！?/br>
    距離新生考核僅剩最后?一個月。

    傅洛山很清楚，寧楟楓、藍瑚都是奔著司樾而來的，若司樾不收他們，那他們是斷看不上裴玉門其他老師的，就算通過考核，恐怕也留不長遠。

    裴玉門內(nèi)缺少?富家子弟，這雖然使得門內(nèi)弟子樸素和諧，卻也使得門內(nèi)財政頗為慘淡。

    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傅洛山希望司樾能再看上一個，既使公子小姐留下，也使司樾留下。

    司樾抱胸，“我道那老頭怎么準(zhǔn)我回峰，原來是早就設(shè)好了下一步棋?！?/br>
    白笙不敢插足這兩?人的爭斗，果斷抽身，“人和話都已帶到，晚輩先行?告退?！?/br>
    他對幾個孩子囑咐了一聲?，“在這里要聽司樾真人的話，莫要調(diào)皮，有什么事就和真人說，她最是和善，不會為難你?們的?！?/br>
    說罷，他再對司樾一拱手，便御劍離開了，留下五個孩子直勾勾地盯著最是和善的司樾。

    司樾搓了搓頭發(fā)，紗羊倒是高興得很，“太好了，停云峰終于有了點人氣。大?家快進來吧，我給你?們倒熱茶?！?/br>
    孩子們輪流經(jīng)過司樾走入門內(nèi)，挨個對她道，“有勞真人”“有勞真人”“有勞真人”“有勞真人了”。

    第46章

    “來, 別?客氣。”紗羊端著兩盤靈果出來，在桌子兩側(cè)各放一盤，“先吃點東西?！?/br>
    幾個孩子圍桌而坐, 果盤落下后, 紛紛道, “謝謝紗羊師姐?！?/br>
    入夏之后，幾人和司樾、紗羊的往來就頻繁了——或者說，和紗羊的?往來就頻繁了。

    司樾住在裴莘院時，寧楟楓每旬都要去找她指點劍術(shù), 試圖能完成司樾立下的?挑戰(zhàn), 借以拜她?為師。

    九成九的?情況下，司樾都使喚恒乞兒去和寧楟楓打，可次數(shù)多了，寧楟楓也長了心眼，會挑恒乞兒不在的?時候去, 如此，總算是和司樾“交手”了幾次。

    結(jié)果至今他還是沒能改口, 依舊只?能喚司樾為“真人”。

    藍瑚則不同。

    一來她?不擅長劍術(shù), 連寧楟楓都碰不到司樾的?衣角, 那她?就更?不可能了；

    二來她?也看了出來, 能不能碰到司樾和劍法高低毫無關(guān)系——以他們的?年齡, 就算是不吃不喝三年，也不可能勝過司樾。

    她?起先是給司樾送些果脯、湯羹, 不止司樾這里，山長那里藍瑚也不落下。

    山長清高, 收了兩次后便?不再?收了，還找了藍瑚說明?了拒意, 藍瑚卻說，這些東西是每個月家里送來的?，師長不收是師長的?品性，學(xué)院已經(jīng)不收費用了，要是她?連束脩都不交，那就是她?的?無禮。

    山長奈何不得?，只?能一次次退回去。

    但司樾不同，她?不僅收，收了好的?下次見面還要問藍瑚討。

    藍瑚除了靠送禮接觸司樾，有時寧楟楓去司樾那里時，她?也跟上。

    寧楟楓自?然是不會不許藍瑚跟他一起去的?，因而在司樾院子里，他和恒乞兒比試時，藍瑚就站在司樾身邊，與司樾說話，若運氣好，便?能聊出一個約會來。

    等比試結(jié)束，若兩個男孩打得?臉紅耳赤，氣氛僵硬，藍瑚或是央求二人和司樾指導(dǎo)自?己的?劍術(shù)；

    或拿出個毽子、沙包小玩意兒來，央求幾人一起游戲。

    當(dāng)然，更?多的?時候，是迎合司樾，拉著幾人一塊坐下打牌。

    初夏至今不滿八個月，幾個孩子在司樾院子的?牌局倒已滿十八場了。

    打得?也都是些混牌，毫無文學(xué)素養(yǎng)可言，讓寧楟楓很不自?在。

    有一回他實在忍不住，道，“今夜桂花襲人，不如咱們來行詩令吧，就以桂花為題?！?/br>
    藍瑚看了眼恒乞兒，“后日小測，還不如說說四書?！?/br>
    春天開始，恒乞兒便?已超乎尋常的?速度完成了山長布置的?課業(yè)。

    起先他聽山長的?話，只?是因為要留在這里就得?聽山長的?，且他也無事可做，只?能念書。

    經(jīng)歷了恒婷珠一事后，恒乞兒對山長十分感激，他想報答山長的?好意，便?發(fā)奮了起來。

    以往的?詩文，山長不考他意思，他便?只?隨便?默默；此后恒乞兒自?己研究起了字句內(nèi)涵。

    他開始想，為什?么白?笙、山長還有寧楟楓、藍瑚等人都要讀書？

    這書中?寫的?字到底有什?么意義？

    恒乞兒遇到不懂的?句子，或是問山長，或是問紗羊。

    他每日在司樾這里寫功課，困惑時便?會發(fā)呆，紗羊往往會問候一句，他便?把不懂的?地?方告訴她?。

    紗羊雖然修行淺薄，見識也不多，但作為百花田里的?仙蟲，要想化形成人，最基本的?書還是看過的?，教一個恒乞兒綽綽有余。

    這一年下來，恒乞兒的?變化委實驚人。

    他依舊是最沉默的?孩子，但兩邊頭發(fā)已用布帶束好，露出光潔的?額頭，學(xué)了清潔咒，他的?身體、衣物也時刻保持著整潔。

    那雙漆黑的?眸子依舊比普通孩子冷淡許多，可也斯文了不少。

    雖然如此，他畢竟起步晚，遠不到作詩的?地?步。

    藍瑚怕恒乞兒尷尬，便?拿他已經(jīng)會了的?四書說。

    寧楟楓一時沒理解藍瑚的?心意，直言道，“四書有什?么可玩的?。”

    藍瑚道，“就讓真人抽題，我們各背一句，誰說不上了，誰就受罰。”

    紗羊不客氣地?嗤笑道，“只?怕司樾才?是那個一問三不知的?。”

    她?可不信司樾讀過四書。

    “誰說的??！彼鹃袛]起袖子，“好，既然如此，我就來考考你們，聽好了——”

    她?清了清嗓子，幾個孩子盯著她?，等她?出題。

    “那個……嗯…咳咳……”她?又清了清嗓子，半晌的?工夫也沒支吾出一句話來。

    許久，她?一拍桌子，怒喝道，“造化你們了，今夜幸而沒有題目！”

    幾個孩子愣怔地?看著突然發(fā)怒的?她?，片刻，藍瑚和寧楟楓忽然捂著嘴大?笑了起來。

    藍瑚笑得?頭上朱釵搖晃，寧楟楓更?是前仰后合、樂不可支，唯獨恒乞兒茫然地?看著他們，不知道在笑些什?么。[1]

    “絕、真是絕妙！”寧楟楓忍俊不禁地?拍手道，“我從沒見過真人這樣風(fēng)趣的?長輩?！?/br>
    “可不是么，珍惜我罷?！彼鹃惺諗苛伺荩粗?，“來來來，打牌，別?管什?么四書五經(jīng)了，那是這個時辰該干的?事嗎。”

    寧楟楓的?詩令作廢了，可有這一場大?笑，他心中?也沒有不快，反而愈加喜歡起了司樾。

    不止是司樾，他還喜歡起了恒乞兒。

    恒乞兒木訥刻苦，學(xué)了禮后，他的?行事作風(fēng)倒頗合寧楟楓的?性格。

    他第一次想要束發(fā)，便?是寧楟楓讓凌五幫他束的?，那發(fā)帶也是凌五的?。

    兩人從一開始的?相顧無言、到水火不容，再?到如今已十分融洽。

    每天下午他們在課上對練，晚上回去后一同在炕上看書。

    書都是寧楟楓帶的?，寧楟楓閱讀時，恒乞兒就巴巴地?盯著他手里的?書看。

    他一句話不說，可那眼神任誰看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寧楟楓也不吝嗇，直接借書給他，當(dāng)恒乞兒讀時，還迫不及待地?問他對哪章、哪段感想如何。

    恒乞兒說不出幾個字，寧楟楓這個發(fā)問的?人倒是滔滔不絕地?談?wù)撈饋怼?/br>
    不論他說什?么，恒乞兒都只?靜靜地?看著他，或點頭，或嗯一聲。

    他雖對不上話，但只?要寧楟楓開口，就會從書上抬頭看著他，一副專心聽的?模樣。

    這讓寧楟楓愈加樂意給恒乞兒講課，也愈加樂意借書了。

    到底是裴玉門偏僻，寧楟楓沒什?么人可說話。

    藍瑚是女子又不能日日夜夜伴在一處，他只?能和同舍恒乞兒聊天。

    和恒乞兒親近，不僅是環(huán)境所?逼，更?是因為恒乞兒身上的?確有令寧楟楓佩服的?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