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洛山嘖了一聲, 眉宇間顯出不耐和鄙夷來, “有意思嗎？你就非得說嗎？”

    司樾抱胸，不高興了。

    白笙立即遞出一縷水鬼的頭發(fā)到司樾面前，轉(zhuǎn)移話題道，“師叔，昨夜打?撈出了四十二斤水鬼發(fā), 上品三斤，中品二十七斤, 下品十二斤, 不知是出現(xiàn)了多少水鬼？”

    “我忘了, ”司樾眨了眨眼, “估摸著八.九十的樣子?！?/br>
    傅洛山倒吸了口涼氣?, “九十只？”

    “九或十。四十斤頭發(fā)九十只鬼分——”司樾斜眼看向傅洛山的頭頂，“人家又不像你?！?/br>
    “豎子無禮！”

    白笙急忙再轉(zhuǎn)話題, “師叔，依您看, 此番異象是哪里?出了問題？”

    仙門眼前居然聚集了如此多的惡鬼，要么是有邪修做法, 要么是裴玉門真的衰敗了。

    “裴玉門確實人丁不旺，”提起正事，傅洛山臉上不免露出了兩分惆悵和凝重，“但寒冬正月，哪里?聽說過出水鬼的事情。那湖面凍得有一尺厚，投河化鬼之?前都得磕死?在冰上了?！?/br>
    “人傻啊，不會鑿個洞再投河嗎？”

    “誰大冬天的特地跑出去鑿洞再投河，想死?不會直接上吊服毒？”

    司樾一攤手，“那誰知道呢?！?/br>
    “你非得抬杠？”

    白笙再度圓場道，“弟子揣測，會不會是從其他水域過來的？”

    傅洛山擺手，“這方圓千里?，就屬我們裴玉門仙氣?最弱，這些水鬼成群結(jié)伴，匯聚起來的陰氣?連我們都能一眼發(fā)現(xiàn)，其他門派不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

    “師父……”白笙無奈，雖然這話是事實，但直接說出來未免有些滅自家威風。

    他蹙眉道，“可若不是機緣巧合下形成的惡鬼，那就只能是…人為?了?！?/br>
    “是啊，我也擔心……”

    司樾盤腿坐在炕上，“所以你倆找我干嘛，在淑女的閨床前討論鬼不鬼的，真是沒有臉皮?！?/br>
    “誰家淑女一餐能啃一頭烤全羊?！?/br>
    “那你可是看錯我了，”司樾抬起拇指，“羊算什么，我一餐能吞掉十幾座城?！?/br>
    在外面澆完水的紗羊提著壺回來，正好聽見?這句話。

    她抬頭看了眼床邊，傅洛山擺手，“我不和你扯臊，本來想問問你知道些什么，看來你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浪費工夫。既然如此，那這些日子你就好好留意四周動靜，我得回去給仙盟寫份匯報?！?/br>
    他帶著白笙起身出門，臨走前白笙對著司樾行?禮道，“師叔，那些水鬼發(fā)……”

    司樾揮手，“拿去玩吧，叫你師父別再來了?！?/br>
    白笙一笑，“多謝師叔?！?/br>
    兩人離開了院子，紗羊飛到了司樾面前。

    司樾伸了個懶腰，“這傅老?頭，還真把自己當?成我爹了，敢這么和我說話?！?/br>
    “他要是見?過你吞城的樣子，估計就再也不敢了。”

    “這話說的，”司樾睨向她，“好像你見?過似的?！?/br>
    “這有什么的，”紗羊說，“大霧天我還是見?過的，你要是吞城，總不至于把嘴巴張得像城郭一樣大，肯定是化成原型來吞?！?/br>
    “我的原型你都知道了？”

    “誰不知道。”紗羊本以為?司樾會很得意她的名聲在外，卻見?她摳了摳臉，露出幾分別扭的靦腆來。

    “你怎么了？”她奇怪地問。

    “總覺得……像脫光了衣服站在集市里?一樣，有點害臊。”

    紗羊抽了抽嘴角，“我倒不知你居然還有羞恥心?！?/br>
    但再一想，“脫光了衣服站在集市里?”，對司樾來說竟然也只是“有點害臊”，可見?她還是沒有羞恥心的。

    “如此說來……司樾，”紗羊上下地打?量她，“你的原型是一片霧，霧也分雌雄嗎？”

    “怎么可能，”司樾用看白癡的眼神?看她，“你見?過哪片霧長丁子的?！?/br>
    “說話別那么粗鄙！”紗羊叫道。

    她想起昨天的事來，又問：“既然如此，你這么邋遢的人為?什么會化成女人的模樣？那些漁者?叫你‘小?子’你還不樂意，對霧來說，性別有什么所謂。”

    “嗯……這話從前也有人質(zhì)問我?！?/br>
    “我沒有質(zhì)問，只是好奇。你要是不方便說也可以不說?！?/br>
    “倒也沒什么不便，”司樾道，“既然開智化形，自然是模仿最向往的形狀?！?/br>
    “你向往女人？”

    “我向往強者??！?/br>
    紗羊不明白，“那和女人有什么關(guān)?系？”

    司樾道，“幼時?目光所及，唯懷崽、帶崽的雌性最強?！?/br>
    紗羊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這倒是沒錯，母羊都敢為?了孩子去和豺狼拼命?！?/br>
    “那你生崽子了嗎？”紗羊又問，問完她自己便答了，“應該沒有，我從沒聽說過。”

    司樾嗯哼了一聲，印證了她的猜想。

    “原來這就是你幻化成女人的理由，”紗羊笑道，“你小?時?候還挺天真爛漫的?！?/br>
    “那當?然，小?時?候的我可愛極了，進城人家都得攔住我?！?/br>
    “為?什么要攔住你？”

    司樾推開門往外走，“盤問我是不是混進來的仙童，又或者?是不是哪位絕世大妖走丟了千金?！?/br>
    紗羊追上去，飛在司樾臉旁，“那你是怎么長成現(xiàn)在這樣的？修煉時?出了差錯嗎？”

    司樾擰眉，看向她，“現(xiàn)在怎么了，我現(xiàn)在不傾國傾城嗎？”

    紗羊抱胸，“奇怪了，明明妖魔知道化成什么模樣最能勾引人呀，我還以為?三界的審美是一致的呢。”

    司樾伸出兩指掐住紗羊的兩頰，面無表情道，“你這小?蟲，還學?會拐彎罵人了。”

    紗羊被她掐得動彈不得，含含糊糊地開口道，“你又不在意容貌?！?/br>
    司樾要是在意皮囊，變一個就是了，但她偏不，又總是不喜歡別人談?wù)撍耐饷病?/br>
    “不在意不代表樂意被罵。”司樾道，“‘鄙人’是自個兒?用的?！?/br>
    紗羊拉扯著她的手指，扭動著鉆了出來，“那你樂意被罵什么？”

    “這是人話么？”

    “是蜻話?！?/br>
    說完，紗羊和司樾對視著都沉默了。

    “我、我只是覺得講這個諧音的機會很難得……”紗羊別過臉去，自己也覺得尷尬。

    太丟臉了，她竟被司樾腐化成了這副模樣！

    司樾撒開她，往食堂走去，她不置一詞的反應讓紗羊更尷尬了。

    裴莘院的四位先生都達到了筑基，平時?辟谷，不用和學?生們同吃，來食堂吃飯的只有司樾一個大人。

    今天司樾難得踩著飯點，四周學?生頗多，每一個都對司樾行?了注目禮。

    她排在一群半身高的孩子隊伍里?，紗羊的尷尬變成了羞恥，她小?聲對司樾道，“我們還是回去吧?！?/br>
    “憑什么?！彼鹃姓f，“這飯菜我也有份?！?/br>
    指不定就是她給傅老?頭的十萬靈葉買的菜呢。

    打?飯的廚娘給孩子打?多了飯，一抬頭，身前突然出現(xiàn)個同樣高的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嗬了一聲，“咋長那么高呢。”

    司樾咧嘴，樂道，“謝謝?！?/br>
    紗羊戳她脖子，“這是拿孩子在和你比較。”

    “你別老?是把人往壞處想?！彼鹃卸酥氡P找了個位子坐下，責怪紗羊道，“心里?總是那么陰暗的話，小?心走火入魔?！?/br>
    “這話輪得到你說嗎？”

    兩人坐下吃飯，紗羊昨天受到了驚嚇沒有食欲，今天緩和過來了，取出自己的餐具。

    她拿著半個核桃殼做的碗，從司樾的碗里?分出來些飯菜。

    剛剛下界的時?候，紗羊是不吃凡人吃的東西的，她從前沒有吃過，也并不合胃口。

    她不吃，司樾一天到晚地在旁邊大快朵頤，耳濡目染二十年?，不知不覺中紗羊也習慣了和人類一樣一日三餐，哪天不吃，心里?總是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事情沒做似的。

    “司樾，”她盛了飯，扭頭往左右望去，口中小?聲道，“你有沒有覺得…他們都在看我？”

    孩子們悄悄盯著紗羊，有的甚至站起來看。

    司樾扒著飯，“可能是沒見?過會說話的蟲子吧?！?/br>
    裴玉門的弟子多少見?過精怪，就算沒有，心中驚奇也不會當?著紗羊的面表露出來，可這些剛剛?cè)腴T的孩子不同，他們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巴掌大小?的人，背后還帶著翅膀。

    如此熱烈的注視令紗羊有些緊張，也有些不自在，仿佛她成了妖怪。

    正如芒在背時?，孩子們的注意力卻突然轉(zhuǎn)移了不少。

    “那個乞丐來了。”

    “聽說他昨天把千字文一口氣?默出來了！”

    “怎么可能，我都還不會呢，他之?前不是天天罰站么？”

    幾句細碎的交談傳入紗羊耳中，她朝食堂門口望去，看見?低頭走來的恒乞兒?。

    恒乞兒?平常走路總是這樣，低著頭，一步步地挪，腳抬得很低，鞋底常和地板擦出聲音來。

    “是小?魔頭！”紗羊拉了拉司樾的袖子，司樾頭也不抬，只敷衍地點了點表示知道，并不在意是誰來。

    恒乞兒?步入食堂，他很容易地看見?了司樾。

    一眾孩子里?，司樾的存在格外顯眼，任何人都能一眼看見?。

    他看著司樾，想要過去，可到了只是多看了她一眼，便繼續(xù)自己的路，拿了碗去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