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月狩 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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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上推開窗,這里正可看見下面的景像,那舞臺一圈拿金碧輝煌的屏風(fēng)圍了起來,樓頂巨大的吊燈照射著,臺上的每一個舞姬都閃閃發(fā)光。 供人欣賞的舞樂,沒有任何yin靡之氣,臺上跳得專注,臺下捧場鼓掌。一般見不得光的艷舞,有他們專門的包房,這點酒樓的老板是嚴(yán)格遵守規(guī)則的,因此就算年輕女郎來赴宴,也沒有什么可忌憚。 居上欣賞的那個樂伎是領(lǐng)舞,技藝了得,高高躍起來,滯空的一瞬把身子倒扣成了一個環(huán),骨骼的柔軟程度讓人嘆為觀止。 她激動地拍手,“啊,我要拋錢!她跳得真好!” 凌溯對歌舞一向沒有多大興趣,他拿指尖撥了撥案上供著的幾支花,“吹拉彈唱聒噪欲死,你不覺得吵么?” 居上道:“到人多的地方來,不就是圖個熱鬧嘛!”說罷想起他先前的評價,仔細(xì)又朝臺上看了兩眼,“你怎么說人嘴大?哪里大了……” 凌溯嫌棄地調(diào)開了視線。 居上發(fā)現(xiàn)這人真是沒什么審美,他也理解不了長安的急管繁弦。對于當(dāng)權(quán)者來說,清心寡欲固然是高尚的情cao,但生活沒有半點調(diào)劑,未免也太枯燥了。 “你不覺得那種rou嘟嘟的唇,擦著口脂很好看嗎?我是個女郎,我都要被她迷暈了?!?/br> 凌溯的語調(diào)里帶著慶幸,“還好你是女郎。” 要是個男人,以這種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格,怕是要出大事情。 居上覺得他又在影射她,鼓著兩頰道:“我長了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美麗的眼睛,和你不一樣?!币幻嬗种钢噶硪粋€舞姬,“那你說,穿綠裙子的女郎好看不好看?” 凌溯照舊不賞臉,“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言下之意就是嫌人家眼睛小,居上嘆息不已,“那是丹鳳眼,古畫上的美人都長著這種眼睛?!?/br> 凌溯嗤之以鼻:“畫畫的人一定沒見過真絕色?!?/br> 居上簡直忍不住想譏嘲他,“你見過真絕色?整日橫挑鼻子豎挑眼!” 對面那雙沉沉的眼眸望過來,什么都沒說,但無限深意,全在那定眼的凝視中了。 第52章 酒后無德。 這眼神是什么意思嘛, 莫不是…… 居上有點心慌,抬手掖了掖領(lǐng)上袒露的那片皮膚。這人笨嘴拙舌,但眼風(fēng)倒很靈敏, 這樣欲說還休地望著她, 是不是想說絕色就在眼前, 所以看不上那些舞姬? 清了清嗓子, 她微微垂下眼,端起桌上茶湯抿了一口,“噫, 加了木樨花,味道香得緊呢?!闭f完又覷覷他。 凌溯的那雙眼,寧靜若深海, 以前在左衛(wèi)率府與他打交道,他不帶感情的時候, 便讓你瘆得慌。但后來宮中旨意一下, 居上看得出來,他就算嘴上不饒人, 眼中也沒有了鋒芒, 至少不具攻擊性了。到現(xiàn)在, 海水中微微泛起波瀾, 你要是看得專注,就有被攝魂的危險。 原來男人的眼睛, 也可以這么好看。 當(dāng)然, 如果口才好一些, 那就更圓滿了。 她等了半日, 不出意外沒等來凌溯的夸贊, 于是帶著高深的笑, 試圖引導(dǎo)他,“郎君,有我珠玉在前,你才覺得她們不好看,是吧?唉,果真人與人經(jīng)不得比較,像以往大族聯(lián)姻,欲找郎子的人家設(shè)宴,一般不會給我下帖子。有一次我偷偷聽見有人背后議論我,說‘辛家那個大娘子,煩人得很,無事長得妖妖俏俏,有她在,這親事還怎么議’……”說著拿捏著腔調(diào)掖了掖鬢角,“如果長得好看也是罪過,那我少說也得下獄三年五載,郎君說呢?” 女郎自吹自擂起來,真是一點不比官場上那些老油子遜色。凌溯居然十分認(rèn)真地權(quán)衡了她的問題,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娘子自謙了,何止三五載,應(yīng)該處以極刑?!?/br> 這話一出口,駭人異常。但仔細(xì)一忖度,這是太子殿下夸人的手段啊,只要你想得簡單一些,便能獲得巨大的快樂。 她紅了臉,自謙地說還好,“處個流刑就差不多了,郎君說極刑,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其實凌溯要是經(jīng)驗豐富,這時候就該打蛇隨棍上,直接夸贊她的美貌,可他的注意力又一次發(fā)生了偏移,不悅道:“我本以為長安這樣氣魄非凡的都城,城中女郎都能襟懷坦蕩,卻沒想到這些世家女也不過是后宅婦人,背地里這樣詆毀別人。長得不如你,就來貶低你,如此她們便能嫁得好郎子嗎?什么妖妖俏俏,談吐惡俗!如果是我,就拉她們?nèi)フ易龅昧酥鞯娜?,?dāng)著眾人的面討要一個說法。” 居上看他義憤填膺,之前還老規(guī)勸她不要打人,要是他在現(xiàn)場,怕就要擼袖子上去打仗了吧! 所謂夫妻啊,最重要就是互相勸諫,畢竟人總有情緒控制不當(dāng)?shù)臅r候,誰的火頭過高了,另一個得負(fù)責(zé)往下壓一壓。要是兩頭冒火,那就要壞事了。 居上擺了擺手,“這種小事,沒有必要鬧大,誰人背后不被人說呢。再者大族之間常有關(guān)聯(lián),要是內(nèi)宅作了對,家主們在官場上也不好交際。”說著又憂傷地長吁短嘆,“唉,美也有美的苦惱。像前朝覆滅,還有人說我是紅顏禍水。太子乃國之根基,根基在我這里泡爛了,所以大庸才亡了……我要是事事計較,早就被氣死啦。” 這是她從來不曾提起的傷心事,畢竟她作為前朝內(nèi)定的太子妃,前朝亡了,她還活得好好的,就是她最大的罪過。后來又作配了當(dāng)朝太子,簡直天理難容,很長一段時間,宮中的這個決定讓許多人憤憤不平。但因為日子久了,就像棋下了大半,將成定局,慢慢也只好接受她一帆風(fēng)順的氣運(yùn)了。 對面的人聽完,臉色愈發(fā)陰沉,“大庸之所以亡,是因為皇帝懶政,朝廷不作為,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享著大歷的福,卻拿前朝來毀謗當(dāng)朝太子妃,看來是嘴上沒有上重枷,讓他們還有閑情嚼舌根。” 看看,這就是護(hù)短的郎子啊,讓她覺得如此可靠,如此迷人。 小小的酒閣子里,有溫情伴著絲竹之聲緩緩流淌,居上覺得這次的胡月樓之行是來對了,彼此缺乏這種狹小空間里的單獨相處。這時候身份不重要,不過是適婚郎君與適婚女郎的碰撞,同喜同悲同仇敵愾,心也好像拉近了不少。 居上也有興致傾聽他的心聲了,客氣地問:“郎君呢?有苦惱之處嗎?說出來我替你排解排解?!?/br> 他或許想到了什么,眉心幾不可見地一蹙,很快便又舒展開了。換了個松散的語調(diào)道:“我沒有什么苦惱,前半生金戈鐵馬,戰(zhàn)場上吃夠了沙子,為阿耶打下了萬世基業(yè),于愿足矣。唯一不足,可能是成家太晚,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一兒半女。” 所以這人就是不會說話,居上道:“你想得真夠長遠(yuǎn)的,別人是想快些拜堂成親,你卻直接想當(dāng)父親?!?/br> 凌溯的心里話當(dāng)然不方便說,結(jié)果是次要的,重要的還是過程。 天要聊死的時候,好在酒博士把酒菜送進(jìn)來了,倒也沒有逮住個冤大頭,上他十幾道拿手菜,把人往死里坑。兩個人不過送來五六道菜,外加一壺酒,還有專給小娘子準(zhǔn)備的秋梨酥山。 酒博士體恤地說:“上得太多了,怕二位吃不完,小人依著平時貴客點菜的量,且上了幾道貴客們都愛點的,請二位先嘗嘗。若是不喜歡,或覺得菜色不夠便傳話給小人,小人為貴客再添加?!边呎f邊往他們面前的琥珀盞里倒酒,笑道,“這是剛?cè)腙P(guān)的蒲桃酒,東西市上只我們胡月樓一家有售。請郎君與小娘子滿飲,這酒不澀口,喝上去清甜的,正適合小娘子?!?/br> 居上酒量不行,但她很愛喝,端起輕輕抿一口,立刻大加贊賞,招呼凌溯:“郎君嘗嘗,果真比一般酒更香甜?!?/br> 軍中喝酒粗豪,果酒如香飲子般,溜溜牙縫就過去了,留不下任何痕跡。凌溯的酒量絕佳,但他并不貪杯,喝酒也只是礙于交際。你讓他喝劍南燒春,他可以與你暢飲三大海,你若是讓他來飲姑娘才愛的軟酒,他也愿意叫一聲好,夸贊這酒果味濃郁,極甜極香。 酒博士見他們都滿意,臉上堆起了大大的笑,呵腰道:“那郎君與小娘子慢飲,有什么吩咐,只管傳喚小人?!闭f完叉手又行一禮,從閣子里退了出去。 兩人對坐著,舉杯又碰了一下,因為這酒實在適口,居上一飲而盡毫無負(fù)擔(dān)。甚至對酒感慨:“那些胡人,真是善于拿捏女郎們的口味。上年長安城中還時興過一陣桑果釀造的酒,加上了西域的一種香料,取了個名字叫若下。今日喝完明日上頭,你道這酒的后勁有多足!” 凌溯則勸她,“這種酒也一樣,初喝好上口,喝多了要醉的?!?/br> 居上說不會,言之鑿鑿道:“我喝過的酒多了,不管多溫軟,頭一口總能品出些酒味。不像這個,又香又軟不辣口,簡直就是為女郎們定制的?!庇诌纫豢?,不忘叮囑他,“咱們帶些回家,讓藥藤她們也嘗嘗?!?/br> 再來看菜色,白龍臛、鳳凰胎,還有糖蟹和暖寒花釀驢蒸等,一件件裝盤精美,賣相絕佳。 齊齊動筷,這算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同用一桌菜,能吃到一塊兒去,是成為夫妻的首要前提。 好在口味差異不大,居上愛吃的他也覺得不錯。閑談之間,樓下的舞樂又換了新種類,這回的舞伎竟然是四個年輕的男子,有別于上次樂游原看見的大肚子力士,他們是男菩薩,臂上跳脫里勾纏著飄帶,一身健美的肌rou抹了油,看上去野性又有嚼頭。 居上直了眼,連手上的酒杯也停住了。 樓下觀舞的女郎們羞赧之余心花怒放,她們不像男客那樣愛起哄叫嚷,手里的錢如雨點一樣拋向舞臺,不一會兒臺前便鋪上了一層銅色。 凌溯躊躇地望向居上,只見她臉上帶著笑,把錢袋放在了食案上,“我也要拋錢!” 實在讓人忍無可忍,他站起身,將窗戶關(guān)了起來。 此舉引得居上不滿,怨懟道:“做什么不讓我看?” 凌溯道:“男人光個膀子手舞足蹈,有什么好看的?!?/br> 居上說你不懂,“欣賞舞樂,何分男女。只許你們男子看女郎跳綠腰,不許女郎看男子跳胡旋???” 凌溯說不一樣,“舞伎也不曾光膀子呀。” “要不是怕有傷風(fēng)化,你以為你們男子不想?”居上格開他的手,重新打開了小窗。 欣賞舞蹈,只欣賞男舞者的力與美,他們和女性的柔軟不一樣,踢踏之間氣勢雄壯……對面的人淺薄,一臉戒備地看著她,他根本不懂她的高尚。 不理他!她悠閑地俯瞰,不時拍拍巴掌,忽然想起她初入行轅那晚,凌溯給她的見面禮,當(dāng)時他也是精著上身,身材讓她驚為天人。 那是原汁原味的武將的身板,和抹著油的男子不一樣。不知怎么,觀舞觀得意興闌珊起來,她調(diào)回視線瞥瞥他,捏著酒盞,朝他舉了舉。 總算她還有良知,凌溯探過去和她碰了下,“菜要涼了,別只顧瞎看。” 說實話,除了乍然登場時的新奇,他們跳得也不怎么樣。居上自覺地關(guān)上了小窗,“算了,不看了,還不及郎君練劍好看?!?/br> 然后對面的人臉上浮起了尷尬之色,為了緩解,提過執(zhí)壺,又給她斟了一盞。 東拉西扯,他問起了辛五郎,“他與胡家娘子的事,怎么樣了?” 前幾日居安派了家里婢女來傳達(dá)過最新進(jìn)展,居上娓娓告訴他:“五兄回家那晚,胡四娘的馬車還在對面的巷子里候著,五兄把人請下車,當(dāng)著家中長輩的面同她說明白了,往后再也不與她來往了,那胡四娘哭得腸子都快斷了。把人攆走之后,五兄向五嫂謝了罪,說往后引以為戒,求長輩們和五嫂原諒。” 凌溯聽后,神情淡淡的,“就這樣?” 居上說是啊,“就這樣。我覺得禍根在五兄身上,只要他肯悔改,這件事便能了斷?!?/br> 凌溯慢慢點頭,“能了斷最好,否則就要動用御史彈劾胡別駕,到時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合算?!?/br> 是啊,這種事,能悄悄解決自然最好,宣揚(yáng)起來對誰都不妙。 居上道:“五兄混賬就不必說了,那女郎也讓我摸不著頭腦。明知這世道對男子寬宏,男子納妾不算丑事,但她堂堂的官宦之后自輕自賤,卻要被人嘲笑一輩子,她圖什 么呀,是不是五兄給她灌了迷魂湯?” 凌溯搖動琥珀盞中的酒,修長白凈的指節(jié),襯得杯盞也昂貴起來,漠然道:“人與人不同,有的人感情太豐沛,對著蠟燭都能流淚,遇見一個知己就放不開手,非要落個兩敗俱傷才收場?!?/br> 居上崴過腦袋,枕在自己的臂彎上,不知怎么,看他的臉生出重影來,有四個眼睛兩張嘴。 閉閉眼,有點頭暈……但她勉強(qiáng)還能應(yīng)他的話,“沒受過十次八次情傷,總結(jié)不出這番經(jīng)驗之談。” 他聞言一哂,“糊涂人不都是這樣嗎?” 所以自己應(yīng)該算是聰明人,居上暗暗想。不能遂愿難過兩天就算了,她無法理解那種背德的執(zhí)著,仿佛不與全天下為敵,不能體現(xiàn)愛情的重量。 一輩子明明有很多事能做,整天為那種事要死要活,得償所愿又怎么樣?多年后看一眼枕邊謝了頂?shù)耐垢鼓腥?,是不是會唏噓自己當(dāng)初瞎了眼,為了這么個玩意兒身敗名裂,最后空歡喜一場。 嘆口氣,她艱難地眨眨眼,再看向凌溯的時候,皺眉道:“你別老是晃,晃得我眼花繚亂的。” 凌溯正了正身子,“我沒晃?!?/br> 但很快便明白過來,她要醉了。先前豪言壯語品過很多酒的人,三杯蒲桃酒下肚就懵了,這點酒量,她怎么好意思打算另沽一壺帶回去! 門外的酒博士叩門詢問:“貴客可要再上一壺酒?” 凌溯說不必了,“上一盞醒酒湯吧。” 酒博士見怪不怪,應(yīng)了一聲便去承辦了。 凌溯見對面的人沒動靜了,探過去,在她手臂上推了一下,“小娘子,你醉了?!?/br> 居上有的是喝酒人的骨氣,堅持說:“你才醉了。我就是有點暈,還能喝?!?/br> 凌溯無奈道:“我?guī)慊厝グ?,睡上一覺就好了?!?/br> 她聞言炸毛,“什么?你還要帶我回去睡上一覺?我警告你,別想趁機(jī)占我便宜!”但女郎的戒心略微興起了一會兒,很快又大著舌頭,和他聊起了家常,“你知道朝廷每月……貼補(bǔ)我阿耶多少rou菜?你肯定猜不到……二十頭羊,六十斤豬rou,很多吧?還有上次,陛下賞了一斗換骨醪,我阿耶說這酒一點都不好喝,送到廚上給廚娘做菜用了……” 看吧,這人酒品也不怎么樣,要是在人多的地方醉倒,怕是要把她阿耶賣了。 這時醒酒湯送來了,他到門前接了,仍舊合上閣門,送到她面前,孜孜誘哄著:“這新酒味道不錯,小娘子嘗嘗?” 居上聽說有新酒,搖搖晃晃坐直了身子。但自己端不了盞,只能就著他的手喝,呷了一口,很驚訝,“這酒熱過了?” 凌溯順著她的話頭道:“這種酒就得趁熱喝,喝得越快,香味越醇正?!?/br> 居上說:“真的?”掰過盞又喝了一口,五官頓時皺成一團(tuán),捂嘴道,“你是不是給我下毒了?不行,我不喝!” 沒法借助藥勁,只好原地等她酒醒。他把酒盞放到一旁,再回身來看她,她的臉頰酡紅,那酒氣像六月里變天,轉(zhuǎn)眼便鋪天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