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56節(jié)
…… 這天晚上,云乘月結束零工,回到了城北的小院,還在路口碰見了同樣做工回來的莊小狗。 因為他們兩人無處可去,丁雙魚讓他們先住下。沒有多的房間,他倆就在廚房打個地鋪,也能將就睡。這條件比濟貧館好,云大貓表示滿意。 她正數(shù)完第三遍的錢,抬眼見著莊小狗,下意識就問:“你賺了多少?” 莊小狗沖她陰沉沉地一笑,伸手比了個五。 云大貓失望嘆氣,又略帶得意:“才五文。我可賺了二十文,看來今天是我贏了。” 莊小狗又陰沉沉地笑了一下,刻意拍了拍衣兜,拍出一串銅板響。他說:“五十文?!?/br> “啊……佩服,佩服?!?/br> 這可真是令人驚訝……又好像不是那么驚訝。云乘月的表情一展又一收。她想起來,莊夜對民間各種事情其實都相當熟悉,連柴火都燒得好,還被丁雙魚夸贊過。 云乘月好奇道:“你是怎么賺到的?” 莊夜不禁有些得色:“想學?” 云乘月拱手:“求教?!?/br> 莊夜卻咧嘴一笑,頗為神秘道:“云道友必定學不來,還是算了?!?/br> “……莊道友,莫不是做什么違法亂紀的事了?冷靜一些,你可是海面跳來跳去的魚的那個衛(wèi)?!?/br> “什么跳來跳去的魚……我所作所為,當然全都符合道心。” 就是因為符合你的道心,才讓人懷疑是否有何不妥。要不是因為莊夜也修為受限,云乘月真要懷疑他□□燒去了。 見她還是滿臉懷疑,莊夜不僅有點郁悶:“不過區(qū)區(qū)五十文!街邊隨手小賭一把,還不是手到擒來?!?/br> 云乘月睜圓了眼。區(qū)區(qū)……她也很想天天都賺這區(qū)區(qū)五十文哪。 “莊道友……” 莊夜立即聲明:“你做不來。況且賭得多了會被盯上,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云乘月只能嘆口氣,放棄了這個誘人的念頭。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院子走去。這個時間點是最晚一批人收工的時間,若是在原本的城東,街上還很熱鬧,但城北富裕些,四下就清清靜靜,一派早早入睡的悠然。 幾句過后,莊夜眼神微動,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云乘月的右手。那只手靜靜垂著,沒有半分異樣,但他不可能忘記,昨夜就是這樣一只手,憑空便寫出了一枚書文。 “云道友。” “何事。” 莊夜的聲音很輕,飄忽不定,如夜游的蛇。 “你有了那一枚書文,打算做什么?” 雖親眼見過那枚“怒”字,也感受到了它的奇妙,但莊夜畢竟不是它的主人,也沒時間仔細研究,看不出它的威力和潛能。他有些警惕,又有一些渴望——對力量的渴望。如果他也有這份天賦該多好? 云乘 月笑了笑。夜色里,她此時的側臉和微笑,都如此平凡又寧靜。 “說實話,我還沒想好?!?/br> 這句語氣輕松的話,令莊夜愣了愣,又“哈”了一聲。 “你不說你很生氣?” “確實很生氣。但是,我還沒想出辦法。沒有實力也沒有地位,一個小修士路見不平又能如何?我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彼粺o自嘲,還攤了攤手,“莊道友的閱歷遠勝于我,如果有主意,還請不吝賜教?!?/br> 莊夜暗暗有些驚訝。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這些天才修士、世家子弟,從來一個比一個驕傲,輕易不會示弱,沒想到云乘月能說得這么痛快。 他思考了片刻,最后遺憾搖頭。 “若是我來判斷,我的建議是立刻離開,不要在實力低微時卷入麻煩。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將來得勢,有的是辦法報仇?!?/br> 云乘月失笑,微微搖頭:“我們等得,被欺負的人等不得。” 莊夜保持沉默。對他來說,丁雙魚是死是活都無所謂,要不是他被困在這里,破局的關鍵又是這位云道友,他早就一走了之。云大小姐可能覺得這些人間困苦新奇又震撼,但對他而言,這些都是熟悉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經(jīng)歷;他只想走出來,往前走,往高處走,而絕不愿意回首多看它們一眼。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真是一種麻煩的東西?!?/br> 他一不留神說出了這句話。 云乘月卻也并不生氣。她反而聳聳肩:“可能的確如此。” 說罷,她伸手推開院門。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目的地。 不想剛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很熟悉,是海產(chǎn)的味道。 院子里甚至奢侈地點了燈籠。澄黃的燈火搖曳著,照亮了丁雙魚高興的臉孔。她方圓的面容滿是光彩,結實的、沾著水珠的手臂也快活地舞動,將面前的餡料“篤篤篤”全給剁碎。 旁邊還放著做好的餛飩皮,撒了面粉防止粘連。 云乘月驚得呆了會兒,才看了看星空,喃喃道:“難道明天過年?” 丁雙魚已經(jīng)抬起頭,面上還帶著疲色,眼睛卻放著光:“大貓,小狗,來幫忙,明日我們就能開工,便能夠給你們發(fā)夠工錢了!” 第135章 人間(6) ◎羅城論道會◎ “——咱們能開張了!” 老板娘興高采烈。 這個“們”字說明她相當自然地將莊夜算了進去。 “老板娘……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乘月已經(jīng)走過去幫著包餛飩。她最初根本不被允許觸碰珍貴的食材, 畢竟她切菜都切得不熟,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能手指翻飛,輕而易舉包好一只漂亮的燕子餛飩。 莊夜在邊上打雜, 皺著眉毛不知道想些什么。 原來今天下午有人來敲丁雙魚的門,告訴她之前有些誤會, 搞錯了,幸好縣令大人公正清明,及時查清了這件事,立即便著人前來退還她的二兩白銀, 還帶來了新鮮的食材, 叫她明日繼續(xù)開店。 丁雙魚高興極了:“縣令大人真是大好人,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爺!” 果真如此?云乘月相當懷疑。就看那幾個捕快耀武揚威的樣子, 她也不覺得縣令會是什么“青天大老爺”。 可第二天,他們真的順順利利把店開好了。沒有人攔著不賣東西,也沒有人故意來找茬;一切順利如無事發(fā)生, 仿佛之前的困境只是他們做了個夢。 老板娘很高興了幾天, 精神頭足足的,連餛飩都煮得更好吃了。 但很快,生意的慘淡就抹去了這份高興?!坝屑沂充仭卑l(fā)現(xiàn),之前還算不錯的生意突然變得異常艱難。那些熟客,那些街坊鄰居,忽然就好像躲著他們,決計不肯再次上門。 做好的餛飩、面等食物賣不出去,天氣熱了放不得, 就只能倒掉。綠豆湯同樣如此。沒有辦法, 只能第二天做少一些, 還是賣不掉。再降一點價, 忍痛減少本就微薄的利潤,依舊不行。 丁雙魚愁得又多了好幾根白發(fā)。云乘月找了個小推車,試著當個流動攤販,在其他地方賣賣綠豆湯。這小生意倒是還不錯,可惜杯水車薪,不能抵銷店里的虧損。 還是莊夜看不下去,四周去打聽了一圈,回來說:“行了,別白忙活了。這些人都害怕那姓賴的,不敢登門?!?/br> 云乘月也不意外,只蹙眉:“姓賴的這么大威勢?” 莊夜冷笑一聲:“你以為恐嚇平頭百姓需要多大威勢?隨便制造點麻煩,就夠讓人退避三舍。各人自掃門前雪,讓那雪厚點罷了,又不是多難的事,甚至根本不必明說出來,免得落人口實?!?/br> 他講這些的時候很平淡,也就格外顯出一種司空見慣的漠然。 丁雙魚有點畏懼地看了他一眼。她本能地不愿靠近莊夜,站得更靠近云乘月許多。 “這真是禍不單行……再這樣下去,只好關門大吉,換種營生了?!崩习迥锍畹?。 云乘月正要答話,卻瞥見門口有人探頭探腦。她轉頭看去,只見到幾個跑遠的背影,像是十來歲的小少年,街上很常見。 她走過去,又張望片刻,再回頭看向莊夜。莊夜點了點頭。 云乘月若有所思:“老板娘,過不了多久,我們大概就有生意了?!?/br> 丁雙魚不明所以。 可這天晚上,果然來了人吃飯。這些人都身強體壯,少數(shù)幾個女人也是精干強健。盡管他們穿著普通的衣物,卻還是很打眼。 這群人來吃了一通,夸贊老板娘手藝上佳,便痛痛快快結了錢,走了。 光這一頓賺得的利潤,就能抵過這幾天虧損。 老板娘瞪圓了眼:“可真是財神爺!啊喲,也是借了大貓吉言了!” 云乘月利索地收拾著殘湯剩水,眉毛卻微微皺著,表情并不輕松。她又看了莊夜一眼,后者正在收攏桌椅,臉上掛著一縷譏諷之笑。 她再思索片刻,抬手關了店門,回身道:“老板娘,那些人都和官府有關系?!?/br> 老板娘有些糊涂:“官府?” “老板娘還記不記得,之前有一次店里買了很貴的海魚,是要給誰準備,可最后對方?jīng)]有來?” 這件事過去有二十來天了,老板娘卻依舊印象深刻。她立刻想了起來,有點不好意思:“那事……是我自己想多了!不過就是偶遇了一位貴人,人家隨便說了兩句,我還給當真了。唉,別問了,大貓別問了,真是羞人!” 云乘月卻堅持:“老板娘見到的人是什么樣的?” “什么樣的……是一個年輕人,應該只有二十多歲,藍衣服,頭發(fā)扎成一長束,笑瞇瞇的,模樣很好看,就是教人有些不敢多看。我記得他的衣服上有點亮晶晶的,像星星,我在城里綢緞鋪子都沒見過那樣的做工!還有……對了,他還打了一把傘。” 老板娘竭盡所能地描述。 云乘月已經(jīng)聽明白了。她控制著,讓自己的表情不要顯得太驚訝。 虞寄風……怎么哪兒都有他。 她腦子轉得飛快,忽而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大約虞寄風偶然提到要來吃東西,碰巧撞見小店關了,他那人隨心所欲慣了,肯定陰陽怪氣了幾句。他身為司天監(jiān)五曜星官,羅城地方官哪敢輕慢,也所以才突兀地跑過來,非要讓丁雙魚開店,也非要讓她經(jīng)營下去不可。 至于賴疙瘩,估計也被打了招呼,暫時不能為難丁雙魚。 可問題是,虞寄風又不可能一輩子待在羅城。 “老板娘,我們要盡快做好準備?!彼谅暤溃斑@店恐怕開不了幾天。” 丁雙魚還是云里霧里。但她雖然想不明白,卻本能地知道有哪里不對勁,又見云乘月神情嚴肅,便一發(fā)狠,點頭:“好,那明天我就不開了!長痛不如短痛,大不了我補好家里的漁網(wǎng),再出海去!” 云乘月卻搖頭:“這幾天還是要開店,否則官府不會答應。” 丁雙魚愣了半天,忽然想通了:“難道說……是為了那位貴人?!難道那位說了要來!那,那我是不是能夠……” 她臉上忽然綻放出了希望的光芒?!皵r路喊冤從而得到上官垂憐”向來是老百姓們津津樂道的戲碼。在眾人樸素的觀念里,更大的官就意味著更大的清廉、更大的公正、更可靠的愛民如子,諸如這類的美妙品質。 “老板娘……我們還是做好靠自己的準備罷。”面對那樣的熱切,云乘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只能苦笑一聲。她還記得在鯉江之上,虞寄風僅僅是為了一座水府,就能隨意掀翻船只,毫不在意眾人生死,與“青天大老爺”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