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19節(jié)
一片黑暗。 這沉寂無光的黑暗,是天底下最大的酷刑。他也是現(xiàn)在經(jīng)歷了才知道的。 黑暗中什么聲音都沒有,只有水聲。其實這到底是水聲,還是自己血液滴落的聲音,他也分不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早就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在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甚至懷疑自己早就死了,卻旋即又意識到,死人是不會用“我到底是死是活”這個問題來折磨自己的。 他甚至開始期待刑訊。至少有人的聲音,活生生的人,是人,不是黑暗和永遠不會停止的“滴答滴答滴答”。 “洛小孟?” 聽,是人的聲音。 他用著自己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勉強抬起頭。這一次是誰?反正是司天監(jiān)里的某個人。他恍惚地想。 “沒有,我身上沒有死靈,沒有……” 他僵硬地重復這些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話。 真的沒有。如果先祖的死靈還在,在司天監(jiān)的手段下,他早就吐出來了??伤约阂膊幻靼祝瑸槭裁此凶咭辉?,還能丟了先祖的魂魄?到底是誰,是誰? “一定是那個水府的問題……” 同樣是重復了不知多少遍的話。 “洛小孟。” 可與之前不同的是,來人蹲了下來。那聲音在他面前響起——他花費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件事。然后,他又花費了很久,才意識到哪里不對。 司天監(jiān)的人是不可能蹲在一個階下囚面前的,更何況按照他們所說,和死靈沾邊的是最卑賤的階下囚,看一眼都要臟了眼睛。 洛小孟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但他不敢相信。外人?救他的?不,不,洛家早已破落,沒人能救他,也沒人會救他。 ……誰? 他竭力睜大被血污模糊的眼睛。他一時忘了這雙眼睛已經(jīng)幾乎要廢了,就算不廢,這里全是黑暗,他也該什么都看不到。 但這一次,他看見了。 奇跡一般地,他看見了一個蒙著淡淡白金色光芒的輪廓。那溫暖而不刺眼的色澤,簡直像清晨的陽光——他本以為自己再也看不見的陽光。 一個男人站在這光芒中。 他伸出手,輕輕按住他的頭。 “可憐,也才十六歲。”男人嘆了口氣,又用充滿鼓勵的口吻說,“但十六歲也成年了。勇敢一些,站起來?!?/br> 洛小孟嘴唇囁嚅幾下。 “……什么?” 男人喂了他一口水,然后又摸了摸他的頭。溫暖輕柔的感覺。他幾乎落淚。 “我說,站起來,我會救你?!?/br> 洛小孟茫然了:“為什么……你,你是誰?” 男人的神情依稀好像更溫和了。他在嘆息,低聲說:“我叫申屠侑。”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他一時想不起來。 “你要認為我是水府中害了你的罪魁禍首,也沒有問題。” 什么?洛小孟恍然大悟。他不可遏制地怨恨起來。如果還有力氣,他想大吼大叫,憤怒地指責這個人,拔出刀砍死這個人——都怪你!看啊都怪你,害我成了這副樣子! 但是申屠侑的手按在他頭頂上,還是那么溫暖輕柔又堅定,那光也如陽光,無不令人想要落淚。 洛小孟呆呆地望著他,最后問出口的只有一句:“你要……救我?為什么?” “贖罪?!?/br> 男人簡單地回答,又輕輕抓住他的肩,溫和的語氣變得堅定起來:“我們也是被人害了。堅強一點,你要站起來,然后和我們一起復仇!” “不過,我不會強迫你?!?/br> 申屠侑又溫和下來,嘆息著說:“你是個苦命的孩子。我也是苦出身,知道你活得不容易。無論如何我會救你出去,如果你只想從此好好活著,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 洛小孟仍是呆呆地沉默著。 有多久……沒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了?甚至有多久,沒人再摸著他的頭了? 謊言?真實?不知道。不知道。他只知道,所有被欺騙的人,都是因為太渴望去相信對方編織的謊言。 他終于落下淚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信了。 “我……要去!”他嘶啞地說,“我和你一起……找他們報仇!” 申屠侑望著這個年輕的孩子。 他心想,啊,真簡單。他會好好帶他,但只有一個希望:希望這孩子不是另一個背叛者。 第117章 不教(2) ◎等待◎ 云乘月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倒霉了。 她早上出門, 為了拿院服而花了半個多時辰。然后,因為那位胡祥師兄的委托,她開始尋找律法班的魯潤師兄。 一路問了幾個人, 才知道律法班的具體位置在本座山峰最高處。原來三位夫子帶的班都在最高處。 不巧的是,此山很高, 而且越往上走,道路越陡峭。 開頭的一段路,她還能夠乘坐紙船。過了山腰后,云氣漸侵, 一重冷一重濕, 紙船就不大飛得動了。 云乘月試著補充了幾次“浮”字,勉強多維持了一段山路。但最后, 她還是不得不下來,靠雙腿爬坡行走。 走了快兩個時辰,她才終于能夠望見山頂?shù)娘w檐。而這時早已過了午飯的時間, 下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 照得她分外想念吃飯這件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提前換上了院服。 這套藏青色的新生衣袍相當簡樸,不僅全無裝飾,針腳還有些粗糙,甚至邊緣冒出了好幾處線頭。但在衣袍衣襟內(nèi)側(cè),卻一左一右分別繡有“明”、“光”二字。 這兩枚文字與她靈力呼應(yīng),自成法陣,不僅能維持一個舒適的溫度, 還能將冷風隔絕在外。 而且她還感覺, 她走路時足底生風, 走得相當輕盈。 這下她才明白, 為什么胡祥師兄提醒她先去領(lǐng)一套院服。否則,哪怕她是第三境修士,這段路走下來也太磨人。 真遺憾,這個世界并沒有說書玉簡中描繪的御劍飛行。想想也對,劍就那么一點點窄,一直站著身體都僵了,還要御劍然后讓冷風猛吹,肯定不舒服。 “總算到了……我還在想會不會走到黃昏?!?/br> 云乘月吁了口氣,又拍了拍累得呼呼喘氣的小麒麟,鼓勵它再接再厲,走完剩下的路程。 明光書院在山中屹立多年,山頂早已被削鑿打磨,做成了適合念書、生活的地方。拾級而上,放眼望去,只見樓閣錯落、亭臺點綴,都是些從沒見過的制式,大約是很多年前的風格。 道路一旁設(shè)有石碑,上題“知行合一”四個字。 “知行合一?” 云乘月被石碑吸引,無意喃喃自語。 “這位師妹知道這是知行碑?” 前方有人略顯詫異地出聲詢問。 原來是一名紅衣師兄。他原本在一旁抱書閉目,好似在思考什么,這時睜眼看來,看看她再看看石碑,面露疑惑。 云乘月也有些奇怪,心道這不是寫明了么。但她再仔細一看,卻發(fā)現(xiàn)碑面磨損、文字漫漶,實則不能夠看清。 這約等于是一塊無字碑,哪里看得見內(nèi)容? 她皺了皺眉。但她剛才明明看到了……是真的看見了,還是直覺這里寫著的應(yīng)該是“知行合一”四個字?再一深思,她卻自己也不確定起來。 沉默間,紅衣師兄看了她兩眼,卻忽然若有所思。 “想必這位是云乘月云師妹,那么師長曾告訴過你,就不奇怪了?!彼c點頭,自己找了一個解釋出來。 他也沒有等云乘月確認的意思,客客氣氣地伸手一攔,說:“云師妹,抱歉,知行臺是夫子授課之處,我不好讓你上去。” 云乘月沉默了。 午后陽光照耀,山路云氣彌漫,那上頭的建筑近在眼前,是她花了幾個時辰,飯都沒吃才抵達的地方。 “……是這樣的,這位師兄,我沒有要偷學的意思?!?/br> 云乘月深吸一口氣。她想,算了,終究書院也無可奈何,況且客觀上,她也的確給他們帶來了麻煩。 她從空間錦囊中取出木匣,示意道:“今早在山下,有一位自稱天工班胡祥的師兄,托我將這東西轉(zhuǎn)交給律法班的魯潤師兄?!?/br> 紅衣師兄愣了愣,卻還是搖搖頭,有些抱歉地說:“對不住,云師妹,我職責在身,實在不能讓你上去?!?/br> “我真的不會偷學?!痹瞥嗽轮噶酥干砗缶d延入白云的山路,“這位師兄,哪怕看在我花了很長時間從山腳爬上來的份上,通融一下,行不行?” “什么,你是走上來的?” 紅衣師兄雙目微睜:“書院內(nèi)除了宿舍,各處都設(shè)有傳送法陣,只要持有身份玉簡,就能自由往來各處?!?/br> “云師妹應(yīng)該住得離嘉禾堂不遠,為何不走那里的傳送法陣?” 云乘月抱著玉匣,手指略緊了緊。她微吸一口氣,還是平靜道:“是這樣么,并沒有人告訴我。至于身份玉簡,我也沒有看到?!?/br> 紅衣師兄頓時大為皺眉。他神情中出現(xiàn)一種不快,但這不快并非針對云乘月。 “真是豈有此理,書院自有規(guī)矩,新生入學第一天就該發(fā)放玉簡,還有戒律手冊,傳送法陣之類的內(nèi)容,手冊上都有記載……什么,你連這個也沒有?” 紅衣師兄眉頭皺得更緊:“我記得這些事情都是大師姐在安排,難道出了紕漏?不過大師姐做事向來細心,這些也都是做慣了的,又不要她親自經(jīng)手,想必是底下的弟子做事不仔細?!?/br> 他神情緩下來,認真道:“云師妹受累了,這事我會和大師姐稟報,回頭一定按規(guī)矩補上你缺的東西?!?/br> 這位師兄似乎很習慣自己提一個問題,再自己做一番解釋,并且不需要其他人確認。 云乘月靜靜看著他。 她又微微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那看在我受累的份上,”她重重咬了這幾個字,“這位師兄,可否通融一下?終究是你們工作失誤,卻要我白白受累,這不太好吧?” 然而,紅衣師兄卻只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