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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198節(jié)

    如果將這評語和二十六個書文連在一起看,那么它的大意是:有的人將很得不夠多、處事不夠狠毒,當作一種恥辱,這叫jian。有的人選擇舍生取義,即便家國的掌權者無道,也要踐行自己為善的信念,這就叫仁。

    直道如矢,這一典故出自古時某一流派的圣人的言論,是稱贊一位清正的官員,說他“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

    這兩句評判,原本就分了高低??梢哉f,莊夜寫出的文字,雖然符合要求,卻不免落了下乘。

    而云乘月寫的字,雖然不是二十六枚書文的任何一個,可再加上“見眾生如見己,為仁者,為人也”這句評斷……

    果然,接下來,云乘月的書寫臺上就浮現(xiàn)了新一行大字:

    ——前行十五里。

    十五里……足足是莊夜的兩倍還多。

    云乘月:“……哇?”

    她驚訝得太過,也糊里糊涂,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得了這么高的評價。說實話……她寫“人”字的時候根本沒多想,只是想到了,就寫了。

    驚訝太過,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就只吐出這么個干巴巴的字。

    “……呵?!?/br>
    莊夜的神色原本陰沉至極,此刻他盯著那幾行文字,卻反而放緩了神色。

    “恨小以為恥,無毒以為辱……謂之jian。謂之jian?”他冷笑了好幾聲,“算了,原來是仁義一道的書文留筆,難怪講究這些虛頭巴腦、沒有大用的道理?!?/br>
    仁義之道?

    他這么一說,云乘月也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她若有所思。

    古往今來,書文千千萬萬,最終卻都能落到某一類大道上。云乘月是生機大道,而莊夜大約是物競天擇、天地不仁之類的嚴酷道路。他選擇的“jian”字冷漠狠辣,雖然讓他在幻境中生存了更長的時間,但因為它與仁義之道截然相悖,故不為幻境所喜。

    而她自己……云乘月暗想,她的書文分明代表生機大道。她本以為,生機講究眾生平等,欣賞所有生命奮發(fā)向上的姿態(tài)。從這個角度來說,莊夜的努力也符合生機大道的本質(zhì)。因此,她雖然不贊成莊夜的做法,卻只是選擇默默踐行自己的選擇,而沒有強硬地去分個對錯高低。

    可現(xiàn)在仁義之道對她大加褒揚,而貶低了莊夜的選擇,莫非意味著生機之道并非完全中立,而是和仁義之道暗暗相通?

    兩人各自思索時,引路之光的光芒變得強盛,由虛而實,化為一條無限向上、宛若直通云天的道路。

    兩人終于可以離開幻境,繼續(xù)前進。

    離開之前,云乘月收起思緒,終究是一拱手,微笑道:“那就承讓了?!?/br>
    “……呵?!?/br>
    莊夜冷笑。他面有憤憤,卻又很是驕傲和不屑。

    “看不慣我就看不慣?;镁持心銈兡茈S意評點于我,現(xiàn)實中又能如何?”

    他看向空無一人的星光平臺,眼神冷漠而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無論是多少年前、什么樣的大能留下了這些書文,我都會用現(xiàn)實告訴你們——我選擇的道路,才是真正的大道!”

    兩人都消失了。

    ……

    幻境之外,在書院深處的高樓上,也有人對這次幻境的結果持不同看法。

    “……給予云乘月更高的評價,分明是違背了規(guī)則!”

    一名黑衣飛魚服的女人,一臉嚴肅地說道:“辰星大人,我們不該認可這樣的結果!”

    辰星凝視著水鏡,半晌,才輕輕“啊”了一聲。

    “是,”她輕聲說,聲音清脆如玉、清冷如冰,“我們不該認可。乘月寫出的‘人’字,不在二十六書文之列,不應該得到認可。”

    她面無表情,看向書院一方:“王夫子?!?/br>
    老人背著雙手。飛瀑自宮殿飛檐沖擊而下,大量的水形成了云霧,有一部分細小的水滴,也就悄悄飄進了平臺。云遮霧繞,令宮殿宛如天宮,也令宮中的人們宛若上仙。

    而王道恒縹緲的衣角在水霧中飄飛,更是像隨時都要乘風而去,回歸天上。

    他久久沒有說話。

    他身后,一眾夫子、老師,也各自沉思。

    明光書院的這些人,大多有一個優(yōu)點,就是很講究實事求是。盡管他們心里是很愿意偏向云乘月的,但對于她究竟是否突破了規(guī)則……他們也不想盲目偏心。

    “咳……”

    夫子之中,有一人開口了。

    “王夫子?!彼f,本就嚴肅的神情變得更加嚴肅,“我認為,這次是飛魚衛(wèi)占理。云乘月寫的字,不應該算觀測成功?!?/br>
    開口的是張廉。他相貌方正嚴肅,所持大道為律法大道,因此正是最講究合乎規(guī)則的人。

    同時,在明光書院中,他也是最偏向法度大道的一位。

    現(xiàn)在,眼見規(guī)則被踐踏,張廉夫子自然不能夠忍耐。

    王道恒聽了,慢吞吞捋捋胡子,說:“哦?!?/br>
    張廉皺眉:“王夫子,規(guī)則一旦制定就不容破壞,否則何以取信天下?”

    王道恒:“哦?!?/br>
    張廉的眉毛,忍耐地跳動了幾下。他深吸了一口氣:“王夫子,觀想之路中雖然都是大能手筆,但它們終究不是人類,判斷失誤也有可能。當它們的判斷違背規(guī)則時,我們就應該出手矯正?!?/br>
    王道恒:“哦?!?/br>
    張廉:……

    最年輕的楊嘉忍了笑,卻沒忍住轉(zhuǎn)過臉去,和身邊的同儕“偷偷”笑道:“每次王夫子不樂意贊成什么的時候,就沒人能讓他老人家點頭?!?/br>
    這一回,老院長倒是真的點了點頭,說:“嗯。”

    張廉:……

    其余白玉京來人:……

    辰星擰起了眉毛。她看了身邊的太子一眼,想說什么,卻又遲疑著住了嘴。

    與一眾臣子的凝重不同,那帶發(fā)修行、手捻佛珠、面容似還極為年輕的男人,卻是神情安詳。他淺淺地微笑著,腳邊有蓮花影幽幽浮動。

    “不必為難。這件事,其實非常清楚?!?/br>
    太子一開口,平臺上就安靜下來。連王道恒都投去一瞥。

    北溟雙手合十,微笑道:“既然一開始就說好,一切情況都交由觀想之路中的書文判斷,那中途反悔,豈不也是違反了規(guī)則?”

    王道恒挑了挑長長的白眉:“哦,殿下是這么看的?”

    “不錯?!?/br>
    北溟點頭,笑意不改,就像給牢牢貼上去了似的。

    “說到底,不過是場試煉罷了,勝負重要,卻也不重要?!彼Z調(diào)平和,“乘月贏了,就讓她贏罷。她天資這樣高,之后我們更要好好教導她,不讓她走上歧途,這樣便好。”

    他如此自然地念出云乘月的名字,仿佛多么親昵似地,不禁讓盧桁悄悄皺眉??杀R桁為官多年,與白玉京關系親厚,本身走的又是法度一道,對待太子自有天然的忠心敬重。

    是以他忍了忍,終究對這個小小的稱謂問題保持了沉默。

    辰星在一旁,卻是松了口氣。她甚至還有些歡欣,說:“殿下說得是?!?/br>
    王道恒的白眉顫動幾下。

    “北溟殿下,老夫也就不與你們繞彎子了。”老人淡淡道,“乘月這孩子,與我們書院的大道天然相合。如果她自己喜歡你們的法度之道,她自然會選你們??扇绻桓信d趣,白玉京還是莫要強求的好。”

    北溟挑了挑眉:“何來強求一說?法度方為正道。乘月既然是未來的歲星,就必定是我們寶貝的英才?!?/br>
    王道恒卻是輕哼了一聲。

    “如果她不是呢?你們要如何,除掉她不成?”

    書院的其他人相互看看,都有些詫異。多少年了,他們從沒見過老院長這般明確地表示出不高興。過去無論遇到什么,老院長都是慢吞吞、悠哉哉、笑呵呵,仿佛什么都不能讓他為難。

    現(xiàn)在為了一個小修士,哪怕她天資再高,又憑什么能夠讓老院長喜怒形于色?

    北溟也有些詫異。他雖然年紀不很大,又常年待在白玉京中,卻也是了解老院長脾性的。

    詫異過后,他卻又笑一笑。

    “瞧您說的?!彼胶偷溃叭魧嵲诔霈F(xiàn)了那般情況……”

    他停下來,收了笑,再頌念一句佛號,面帶悲憫。

    “若真如此不幸,那么明年的祭天大典上,參與獻祭之人——恐怕就要多一位我們都不愿看見的人了。”

    “熒惑,辰星,你們此前在鯉江水府中抓到了一個和死靈勾結的修士,姓孟,祖上本也是千年世家之一,是不是?”

    辰星捏緊銀鏡邊緣,微微點頭。

    欄桿邊的虞寄風回過頭,也晃了晃腦袋,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是啊,叫什么洛小孟吧。死靈已經(jīng)剝離出來,扔進了星祠煉化。那人還活著,扔在大牢里,就等開年的祭天大典了?!?/br>
    他笑嘻嘻地問:“怎么了,北溟,你也想將乘月扔進去?這活兒可別給我,也別給辰星,我們兩個都舍不得呢。哦,盧老頭更舍不得,也千萬別給他?!?/br>
    盧桁站在一旁,大袖下的雙手捏得死緊,脖頸上都冒出了青筋。然而,他仍然努力克制住了,一言不發(fā)。

    北溟失笑,搖頭,卻又點頭。

    “我并無此意?!彼麥厝岬卣f,看著明光書院眾人,意有所指,“也希望,沒有人能讓我有這個意思?!?/br>
    “畢竟,我大梁立國以來,為了這天下的太平,做過什么、還要做什么,諸君多少應當也有所猜測?!?/br>
    “諸君且想一想,所謂‘天才’,于我大梁究竟意味著什么?!?/br>
    “這么多年來,我們?yōu)楹我粩鄬ふ姨觳??為什么要吹捧天才,給予天才無數(shù)資源?”

    “還有,為什么我們極力打壓死靈,卻又在暗中尋找死靈?”

    “過去的那些天才,還有那些本該盤桓在古代遺跡中的死靈,他們究竟去了哪里,諸君是否想過?”

    此言一出……

    滿堂俱寂。

    連王道恒都眉心跳了幾跳,沉默了。

    虞寄風的眼神也悄然銳利。他也曾無數(shù)次想過這個問題,有過無數(shù)猜測,但這是第一次,他有機會站在這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面前,聽他親口說出那個被視為禁忌的答案。

    “他們?nèi)チ撕翁帲俊彼滩蛔≌f問出口。

    這是被視為禁忌的問題。然而此刻,這位統(tǒng)治者如此輕易地就說出了答案,甚至還帶著微笑。

    北溟平靜道:“這些耗費了我大梁無數(shù)資源、無數(shù)心血的天才,若不能成為新一代的我們,便只有一條出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