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就是……就是鯉江水府??！”老大大喜過望，“發(fā)了，我們發(fā)了……！”

    不待他激動完，旋渦卻陡然擴(kuò)大；一倍、十倍、百倍，小小的旋渦猛地成了江中巨獸，攪得風(fēng)浪滔天！

    不光是三個男子帶著小麒麟頃刻落入水中，保寧號更是被沖擊得七零八落；木板破碎，上頭的人下餃子一樣地掉落下來。

    危急時刻，云乘月只記得自己快要走到新船那一頭，然后用力推了一把季雙錦、將她推上去，只要旁邊的樂熹肯伸手，就能把她拉回去，而季雙錦肯定也會拉她。

    然而，那陸瑩卻也站立不穩(wěn)、往江里跌落，那貴公子竟然伸手去拉陸瑩，沒有去接季雙錦的手。

    云乘月暗罵一聲，反應(yīng)極快地抽出玉清劍，用力將劍身釘入船身，險險穩(wěn)住自己和季雙錦。護(hù)衛(wèi)阿蘇立即抓住季雙錦，將她用力往上送去。

    云乘月松了口氣，正要自己上去，抬頭一看，卻見那黑皮洛小孟莫名其妙掉了下來，正好和她擦肩而過。

    更危險的是，還有不知道哪兒來的一根尖銳長釘，劃破風(fēng)雨，即將穿透他的胸膛。

    她可以發(fā)誓，那一刻她根本什么都沒想。

    她只是本能地抽劍、撲出去，奮力將那枚長釘擊打而出！

    “——云乘月！！”

    落水前，她聽見一聲出離憤怒的吼叫。

    來不及多說，她依然落入水里。她用力閉上眼、屏住呼吸，卻被人用力按在懷里。冰冷的懷抱，隔絕了混濁的江水。

    “你發(fā)什么瘋??！”

    他像是憤怒異常，手按得很用力。

    云乘月心想，那還不是你非要抱住那貨的命？

    但在一道光芒過后，她卻失去了意識，只感覺自己被什么力量抓住，拽進(jìn)了某個發(fā)出白光的空間里。

    第53章 鯉江水府（1）

    ◎試煉之地◎

    “剛才的力量……”

    虞寄風(fēng)在江面晃了一圈, 隨手將滔天巨浪撥開，顧自沉思：“去哪兒了？雖然有所掩飾，但隱約有一絲死靈的氣息……不過, 下面有鯉江水府，如果傳聞屬實(shí), 有些死靈氣息也很正常。會是又一個野生奇遇么？”

    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躍上浪巔，隨著風(fēng)浪忽上忽下，對苦苦掙扎的保寧號視若無睹。

    最后, 他縱身一躍, 在新船的桅桿頂端單腳而立，抱臂俯瞰。

    下方一片混亂。木板碎裂, 沒來得及上船的修士紛紛跌落，船上有一些第三境修士竭力救援，但更多人選擇袖手旁觀。

    一片斷裂的木板被江浪拋起, 又急速落下, 頃刻穿透了一個倒霉修士的胸膛。鮮血在水中氤氳片刻，就被下一個浪頭吞沒。

    熒惑星官看著這一幕，面上仍然帶著悠悠的笑，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熒惑星官，你未免太過分！”

    扮成老婦人的顧老師騰空而起，再也管不了身份暴露。她雙手一揚(yáng)，寫出一枚飄逸柔潤的“綰”字。書文化為粉白色的光帶，自她手中飛出, 將新船裹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

    又有部分光帶分出, 盡量抓住江中的幸存者。

    青色衣裙的女人雙手挽住光帶, 凜聲道：“稍安勿躁, 互相救援！我會穩(wěn)住船只，誰若敢渾水摸魚，明光書院便永不招錄！”

    船上人群一寂，甚至來不及太多驚訝，就在鋪天蓋地的風(fēng)浪里努力求生。

    顧老師懸空而立，一邊挽救眾人，一邊對熒惑星官怒目而視。

    “虞寄風(fēng)，我敬你是五曜星官，卻不代表明光書院怕了你！”她厲聲喝道，“今日之事，我必然會如實(shí)上報，司天監(jiān)若有包庇，休怪御史臺上疏彈劾！”

    熒惑星官瞟去一眼，笑容不改。他的高馬尾在風(fēng)中狂舞，深棕色的桃花眼里氤氳著淡紅星光。

    “請便?！彼麩o所謂地聳了聳肩。

    顧老師握緊了手里光綾，眼中全是怒火。她喝道：“因為你，剛才一瞬便有十余人喪命，還有八人不知所蹤，你竟然毫無悔過之心？！”

    虞寄風(fēng)放下手臂，兩手揣兜里，換了一只腳站在桅桿頂。

    “我為什么要悔過？”他說，“考試選拔嘛，哪有不死人的，我?guī)湍銈兿群Y選一回，怎么還怪我？要是怕死，就別考試咯?！?/br>
    “你……！”

    “哦，還是說，你們明光書院就是想培養(yǎng)一群貪生怕死的懦夫？那也難怪你們現(xiàn)在陷入麻煩，卻沒多少人敢站出來保你們嘍?！?/br>
    星官語氣中隱有嘲笑。

    顧老師似是被說中痛處，臉色一白，但隨即，她神色重歸堅毅。

    “我們的大道之爭，與你無關(guān)！”

    她用勁一拉，又拉起幾人，再問：“你推薦的云乘月也落了水，你竟然不怕她遭遇不測？”

    虞寄風(fēng)頓時哈哈笑起來。

    “小顧，你搞錯什么了吧？”他戲謔地說，“正是因為我看好她，才要搞出這么一出風(fēng)浪啊！”

    他張開雙手，像一只巨型的海鳥，又仿佛在擁抱世界。他周身的靈力罩忽然消失，大雨傾盆，瞬間將他澆得濕透，但他在笑，笑得分外暢快。

    “要進(jìn)司天監(jiān)的人，必先經(jīng)歷磨難；如果沒有，就將他們?nèi)拥侥ルy中去！我們可不是明光書院那種溫情脈脈的地方，我們是——”

    他仰起頭，凝視著灰色的云層，一直看到深處的星空，那天意不可測的歲星網(wǎng)，還有歲星網(wǎng)背后的未知。

    “——這個天下，最后一道防線！”

    顧老師一愣，露出茫然之色。她隱約想起了曾聽過的某些傳聞，但此時風(fēng)高浪快，她不急細(xì)問，也下意識將這話當(dāng)成了熒惑星官又一次瘋言瘋語。

    她轉(zhuǎn)過臉，在心中記下這一茬，便一心一意救起人來。

    卻見熒惑星官停了笑，伸出手……

    風(fēng)忽起，如一只只無形的大手，重重撞在了一人身上——正是船上那雪青衣衫的貴公子樂熹！

    他猝不及防，也根本無力抵抗，便在一眾驚呼中跌落下船，消失在江浪中。他的侍從們發(fā)出吼叫，不假思索地跟著跳下，于是船邊又是無數(shù)黑點(diǎn)墜落。

    顧老師不及阻止，又驚又怒：“虞寄風(fēng)……！”

    “別生氣嘛。”

    青年打了個響指，渾身水汽蒸發(fā)，而他笑容悠哉，眼神慵懶又冷漠。

    “雖說我不得不為難一番小云，但她瞧這人不順眼，我就順手幫她個忙，算是補(bǔ)償?！彼Σ[瞇地說，“況且，如果傳聞屬實(shí)，鯉江水府需要九個人才能開啟，正好缺個人，我就再送一個下去?！?/br>
    “鯉江水府……”

    顧老師忽然沉默了。

    她不再言語，忌憚地看了一眼青年，搖搖頭，收束光帶，往船上飛去。

    虞寄風(fēng)居高臨下，看她如何同眾人解釋一番，竭力安撫人們，不禁淡淡一笑。

    “明光書院的人都是些迂腐之輩，卻也不算討厭?！彼匝宰哉Z，“嗯，就還是去這兒吧！小云啊小云，我為你這個曾孫女，可真是cao碎了心?！?/br>
    他撐開一把油紙傘，整個人笑著消失在雨里。

    ……

    云乘月還沒醒，但她知道自己陷進(jìn)了昏睡的狀態(tài)。

    她努力想要醒來，意識卻十分沉重，像被黑暗粘連在一起……像是鬼壓床的感覺，拼命想睜開眼，幾次都差點(diǎn)以為自己醒了，旋即就意識到，眼前模糊晃動的仍然是夢中的場景。

    不行，要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她竭力想睜開眼睛。

    不過……她好像很久都沒有這種努力的感覺了。其他的事情全都忘掉，甚至連做這件事的動機(jī)也忘了，一心一意只想著去做，去努力，去朝向那個唯一的目標(biāo)前進(jìn)。

    模模糊糊地，她感覺自己好像睜開了眼，但也因為景象模糊，她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她仿佛正趴在地上，現(xiàn)在她想支撐起身體，眼睛最好也能睜大點(diǎn)，才能看清四周。

    但平時輕而易舉的動作，此刻卻艱難萬分。她好像回到了曾經(jīng)的某個時刻，艱難地跑完幾千米長跑，氣喘吁吁，肺很痛，鼻腔很痛，后腦勺也突突地在痛。

    怎么這么累，干脆放棄吧，一覺睡過去就很輕松……不行，必須振作起來，她不想死在這里……

    云乘月倏然摳緊了地面。

    疼痛從指尖傳來，終于讓她真正睜開了眼睛！

    “呼、呼……”

    她竭力喘氣，又馬上觀察四周的環(huán)境。

    她一旦清醒，識海與丹田也活躍起來。生機(jī)書文開始運(yùn)作，滋潤她受損的肌體，也讓她稍微好受了一點(diǎn)。

    云乘月按住隱隱作痛的頭。她感覺眉心的生機(jī)書文仿佛壯大了一點(diǎn)，但又懷疑這是自己的錯覺。

    現(xiàn)在重要的是……這是哪里？

    好像是個山洞……四周冰冷潮濕，光線來自兩側(cè)縫隙里的不明石頭。她正坐在一個像石床的東西上。

    石床？

    云乘月再往旁邊看，發(fā)現(xiàn)那里有一個大坑。從截面來看，好像是有人臨時挖了一大塊石頭起來，放在這里作為石床。

    ……既沒有床褥，也沒有干草，這石床和地面到底有什么區(qū)別。

    她在床上坐了一會兒。

    她現(xiàn)在丹田幾近干涸，可能是落水后為了自保而消耗空了?；杳詴r身體無法自行吸收靈力，直到現(xiàn)在才能重新積攢。沒有靈力，她連空間法器都打不開。

    等靈力恢復(fù)大半，體內(nèi)暗傷——并不嚴(yán)重——也好得差不多，云乘月檢查隨身的空間法器，想取出丹藥，卻發(fā)現(xiàn)這里像是存在某種禁制，空間法器打不開。

    難道撞上法陣了……法陣？對了，之前看地圖，鯉江這一段好像是有什么奇遇。

    幸好她為了以防萬一，一直隨身帶著應(yīng)急用的靈丹，就是怕遇到空間法器打不開的情況。

    云乘月翻出口袋。里面的丹藥有一半都被水洇壞了，不能吃，但幸運(yùn)的是還有一半算完好。

    她含了兩粒在口中，用靈力蒸發(fā)身上最后一點(diǎn)水汽，就將丹藥收好。此地狀況不明，資源緊張，要謹(jǐn)慎使用才行。

    最后檢查一番，云乘月才從旁邊拿起玉清劍，站起身，試著沿唯一的道路往外走。

    山洞不大，但空氣非常稀薄，這也是她之前不斷喘氣的緣故。

    很快，她走到了門口。

    云乘月停下腳步。

    山洞口有一層薄薄的光幕，上面流動著許多細(xì)小的文字。仔細(xì)一看，那些字都是篆體的“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