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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90節(jié)

    他獨自站在院中,扭過臉,看向另一個方向。

    “還是我的曾孫女比較好玩。”他摸著下巴,“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卷二:試煉之地

    第45章 啟程

    ◎離開浣花城◎

    “沒有兔子了?!?/br>
    浣花城某間專賣玩具的商鋪里, 伙計一臉歉意地說。他手上夾著木板,說是前段時間摔斷了胳膊。

    “東家說,做這玩偶費時費力, 老工匠又去世了,她也沒個成器的徒弟、子孫, 再做不出這么精巧的兔子啦。”

    商鋪里沒什么人,伙計就有空絮叨:“東家本想親自來給您道個歉,可夜里染了風(fēng)寒,這段時日實在起不來, 很是過意不去……”

    云乘月有些遺憾, 但也只能說:“那也沒辦法。謝謝你幫我打聽?!?/br>
    她順手買了個小烏龜當(dāng)紀(jì)念,伙計還給她打了折。

    烏龜是藤編的, 不是毛茸茸的,腦袋縮著,烏龜殼卻很硬, 很有氣節(jié)似的。

    云乘月捧著烏龜走出來, 一直盯著它的脖子,琢磨了半天它的眼睛是睜開還是閉上,最后擅自決定將它的眼睛當(dāng)成閉著,這樣就相當(dāng)符合她的夢想。

    黑霧在她身邊成型,霧氣般的黑色長發(fā)飄拂在她肩上,幽涼輕柔。

    “烏龜……”他頓了頓,含蓄道,“沒那么好看?!?/br>
    云乘月瞟了他一眼, 沒說話, 慢吞吞往前走。今天是她啟程的日子。有人送了她一條新的項鏈, 實際是頗為實用的空間法器, 足以將司天監(jiān)發(fā)下來的東西亂七八糟全塞里面。

    但這事沒完。

    帝王的魂靈跟在她身邊。他皺起眉,聲音有了輕微的波瀾:“那只是一只兔子?!?/br>
    云乘月坐上馬車。還沒到中午,等馬車出了城,一路到碼頭,應(yīng)該正好該吃午飯。今天午飯吃不了顧姨的面了。

    “……不過是一只兔子,下次再買一只就好。”

    云乘月捧著烏龜,嘆氣說:“店家都說了手藝失傳,買不到的?!?/br>
    “而且就算買到了,”她說,“也不是小薛了。”

    他更加皺眉。

    薛無晦坐在她對面,蒼白的面容在陽光里發(fā)出細(xì)膩的微光,眼睛濃黑如夜,也有一點隱隱的光。盡管身形變得飄忽了一些,可不知怎么地,她覺得他反而更接近活人了一點。

    他沉默不語。這神情看起來不像一籌莫展,反而更像內(nèi)心在激烈斗爭什么。過了會兒,他舒展眉目,略抬起下巴,冷淡道:“兔子罷了?;仡^我收集些材料,再做一只便好?!?/br>
    他的語氣實在很自然,和他說“都?xì)⒘税伞睍r沒什么區(qū)別。云乘月緩緩抬頭:“?。俊?/br>
    “……啊什么啊?!彼€是那副冷淡的樣子,往陽光處轉(zhuǎn)過臉,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我幼時經(jīng)歷坎坷,什么事不會做。區(qū)區(qū)針線,自不在話下?!?/br>
    云乘月驚訝,忍不住聯(lián)想了一下:漆黑華麗的宮殿肅立云端,山下是萬民重重跪拜,山上是臣子人人俯首;高傲威嚴(yán)的帝王盤踞巔峰,俯瞰他的臣民,手里拿著……針線和玩偶?

    她還在琢磨那會是什么樣的場景,就聽見自己脫口而出:“好啊?!?/br>
    他一下抬起眼,神情沉靜:“不生氣了?”

    云乘月想了一會兒,松弛脊背,往后靠在抱枕上:“本來也懶得生氣?!?/br>
    兔子小薛“死”在那個夜晚,被戰(zhàn)斗掀起的風(fēng)刃攪碎,變成了一堆零落的絨毛、棉絮和布料。兩顆紅寶石眼睛大約是被打碎了,不知道滾進(jìn)哪個縫隙里,變成了清泉山的一部分。

    她摸了摸左臂,補(bǔ)充說:“要一模一樣的,耳朵尤其要一樣長的?!?/br>
    他立即皺眉:“是你成天抱著,又不是我,我怎么會記得很清楚?”

    云乘月微笑:“因為那是你的兔子,你起的名字?!?/br>
    他嚴(yán)肅地坐在對面,神情端凝得仿佛面對人生中的重大抉擇。

    “……我盡力?!?/br>
    他沒有化為黑霧,而是扭過頭,去看車窗外的景色,長發(fā)隨著馬車顛簸而抖動。

    云乘月想起來,她在書上見過,說死靈是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他們無法擁有哪怕一點知覺,自然也不會對陽光、微風(fēng)……產(chǎn)生任何反應(yīng)。

    但是,薛無晦一直都能和世界保持一點聯(lián)系。他的頭發(fā)和衣袍會隨風(fēng)而動,坐下時也會留有一點痕跡。她原本以為這是正常的,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地想到……

    他會不會是故意的……故意讓自己的樣子看上去能和世界互動。

    她想著,翻出一本書,打開放了書簽的那一頁。這是一本講世上奇談的書,其中就包括死靈。

    薛無晦忽然問:“你在看什么?”

    云乘月往旁邊一倒,將書枕在腦下:“沒看什么。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他冷道:“你猜我會不會叫你?”

    她沒睜眼:“會。”

    直到她快睡著了,朦朦朧朧才聽見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

    ——嗯。

    ……

    浣花城附近多水,都匯入貫通東西的元江中。這些大大小小的河流里,最寬闊的是鯉江。

    碼頭浪平水深,泊著大大小小的船。江面上遠(yuǎn)近還有小小的漁船,拖著波光閃閃的漁網(wǎng),上頭的人成了一個個長條狀的小點。

    鋪面而來的水腥氣里,還夾雜著對岸的歌聲。旋律很簡單,關(guān)鍵是聲音拖長,唱出纖夫的氣勢。

    云乘月?lián)]別了眼淚汪汪的阿杏姑娘,懷里抱著對方送的什錦雜糖,手里捏著一張薄薄的紙券——船票。

    盧桁本來想給她安排一個最好的位置,她拒絕了。萬一這種特殊照顧也算在“作弊”范圍內(nèi)怎么辦?盧爺爺豈不是真的晚節(jié)不保。

    老人沒說什么,叮囑她小心,不過半個時辰后,云乘月就收到了熒惑星官的連環(huán)哀號。這也不算什么,她屏蔽熒惑星官已經(jīng)很熟練了。

    她要了一張普通船票里最好的一張,也就是通過錢能買到的最好船票,號稱鯉江過江龍的……

    云乘月確認(rèn)著票上的字:“保寧號?”

    怎么記得面攤上顧姨最喜歡的醋是這個牌子……

    一個聲音傳來:“你也坐保寧號?是不是也要去明光城?俺們搭個伴吧!”

    云乘月抬頭看去,她身邊的帝王也一同看去。

    一個個頭矮小、精瘦得跟個猴似的少年,正沖她憨厚地笑。他約莫十六七歲,腰上掛著一把刀,膚色黝黑,笑出一口略微發(fā)黃的牙。

    “俺叫洛小孟,今年十八,來自宸州安縣七里村,修為是凝神境初階。”他響亮地說,“八喜哥說了,想和人搭伴,就這么介紹自己!”

    “凝神境?那就是第二境了。”云乘月抬起冪籬,“你好。”

    少年愣了愣,不好意思地?fù)项^:“完了,找到好看的姑娘了,那俺還是不和你搭伴了?!?/br>
    云乘月奇道:“為什么?”

    洛小孟小聲說:“四喜姐說,好看的姑娘麻煩多,俺不會應(yīng)付,只會給人拖后腿。”

    云乘月正想笑,就聽薛無晦冷哼一聲。他伸手一拂,聲音淡淡:“這小子是凝神境后階圓滿,離第三境只差一步,莫被他糊弄?!?/br>
    他大袖掀起些許陰風(fēng),吹得洛小孟扭臉一個噴嚏。他趕忙揉揉鼻子,看似天真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警惕和疑惑。但他轉(zhuǎn)過頭,又是一臉淳樸的憨笑。

    這演技……云乘月刮目相看。想了想,她問:“你為什么想和我搭伴?”

    洛小孟撓頭傻笑兩聲,道:“姑娘你不知道?這不去明光城沒個照應(yīng)嘛,大家都是互相搭伴……俺是覺得,雖然你修為比俺低些,但背影和四喜姐好像,特別親切?!?/br>
    云乘月問:“你看得出我是什么修為?”

    “第一境后階……沒錯啊?!甭逍∶嫌挚戳藘裳郏⌒囊硪?,“呃,姑娘的修為,不跟姑娘的年齡一樣……問不得吧?”

    “年齡也沒什么不能問的?!痹瞥嗽滦π?,“既然你覺得不合適,那我們就各自搭伴吧?!?/br>
    說完,她扭身走了。

    淳樸少年站在原地,愣了會兒,神色變得有些陰郁。他暗中啐了一口,找下一個目標(biāo)去了。

    云乘月拿著船票,在船邊給人驗過,上了“保寧號”。這是一艘樓船,但不算很大。鯉江上游的船都不大,因為從宸州往東,出山的一截風(fēng)高浪快、多旋渦暗礁,極是驚險,雖然大船多有書文保護(hù),但船小一些總歸方便駕馭。

    船身形似梭魚,船頭除了“保寧號”三個大字,另外還有一個“聶”字。原來這是聶家的產(chǎn)業(yè)。

    驗票不光驗船票,還要驗身份。云乘月的身份牌就是司天監(jiān)發(fā)的雪脂玉簡。上次虞寄風(fēng)說給她算一個甲級功績,玉簡拿去升了級,還回來的時候,上面多了一道朱紅色的痕跡。

    船工見了,表情略有震動,不動聲色地將資料還回來,對著頂樓指了指:“天字號第一間,您請?!?/br>
    云乘月上了船。

    還沒到開船的時候,甲板上很熱鬧,但通往二樓的樓梯附近很安靜。

    云乘月走到甲板一側(cè),望著下方熙熙攘攘。有些人衣著簡樸,帶著大包小包;有些人衣著富貴,背后跟著幾個小廝、丫鬟;有人和她類似,兩手空空,年紀(jì)也不大。

    碼頭上很擠,多是親朋好友執(zhí)手相送,遠(yuǎn)一些的地方還有不少叫賣的流動攤販,食物的熱氣騰騰熏白了冬日的江岸。

    江流擊打著船身,發(fā)出不間斷的“嘩啦”聲響。

    有人靠近過來。

    “你剛才不理那洛小孟是對的。那人看著老實,其實說話真真假假,不知道什么居心?!?/br>
    云乘月扭過頭。

    一名高挑英氣的女子沖她一笑。她穿一身黑色勁裝,背著一把精鐵柄的武器,單手扶著短款冪籬,深棕色的眼睛閃爍著好奇的光。

    她笑容爽朗:“幸會,我叫王雁冰,第二境中階,宸州五華縣人。搭個伴?”

    云乘月看看薛無晦,后者評價道:“倒是沒說謊?!?/br>
    她就點頭一笑:“我叫云乘月,浣花城人。王姑娘也去明光城?”

    “去碰碰運氣?!蓖跹惚Φ溃瑓s也沒說更多。

    云乘月點頭:“我是第一境后階的修為,連明光書院的入學(xué)門檻都差一些,周圍有不少人修為強(qiáng)過我,王姑娘為什么找我?”

    王雁冰有些驚訝,忍不住笑容擴(kuò)大,誠懇道:“你手里什么都沒拿,獨自乘馬車過來,穿著雖然不張揚,質(zhì)地剪裁卻都很精細(xì)。下頭查票的是‘保寧號’的二把手,他可不常親自干這活兒,想必是有特殊的客人。有心之人多留意一二,看他待你態(tài)度客氣,就能猜到許多?!?/br>
    “你應(yīng)該是浣花城世家出身?姓云,也很有名?!蓖跹惚Φ?,“世家子弟多有特殊手段,敢在第一境后階就去明光城,多半有所依仗。即便沒有,多交個朋友有什么不好?”

    “受教了?!痹瞥嗽曼c頭。其實她也會這些觀察技巧,比如當(dāng)初判斷浣花城中有監(jiān)察官蒞臨,但她總是習(xí)慣性懶散,觀察歸觀察,除非必要,她不太會去提煉信息。

    才剛到碼頭,就接連碰到兩個聰明人。云乘月不禁問:“去考明光書院的人,都這么厲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