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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80節(jié)

    燈籠在四周搖曳。半明半昧間,他唇角勾起,形成一個清晰的笑容。

    “你,想殺朕否?”

    第41章 不愿承認之事

    ◎“所謂對你負責(zé)”◎

    薛無晦手里有一團黑紅夾雜的光。光往外延伸, 一直連接到天空中的“祀”字。

    仿佛生怕不夠顯眼,它還不停扭曲跳動,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宛如一個個惡意的嘲笑。

    “你到底做了什么?”云乘月盯著那團光, 聲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平靜。

    注意到她在看哪里,薛無晦面上的笑容更擴大了一些。但即便如此, 他的神情仍然冷淡,那些惡意都在他眼角眉梢里,一點一滴地滲出來。

    “正如你所見到的。”

    他手掌一拋,那團光就到了他指尖。他把玩得漫不經(jīng)心, 那團光球也“滴溜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很無害似地。

    “這枚‘祀’字是詛咒之文,能吸取活人生氣, 轉(zhuǎn)而滋養(yǎng)死靈……正合我的需要?!彼曇衾镆埠唤z笑意,卻又極冷漠,“我要吸收它。”

    “哦, 你想得很美, 建議繼續(xù)做白日夢。”云乘月波瀾不驚,“你知道,我討厭麻煩,也討厭浪費唇舌。直接一點,我給你兩個選擇?!?/br>
    她淡淡道:“第一個,把天上那東西搞掉,讓一切恢復(fù)原狀,然后跟我出去救人, 能救多少救多少。我很推薦這個選擇。”

    薛無晦露出幾分詫異:“半日不見, 你的自作多情已經(jīng)嚴重到這個地步了?”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第二個選擇呢?”

    一線冷光——玉清劍的劍刃。

    劍柄微側(cè), 劍光如水波閃光;在霧氣與血光中, 這抹劍光干凈得刺眼。

    云乘月握著玉清劍,以一種初學(xué)者的生疏姿態(tài),指著薛無晦。

    “第二個選擇,你用自己的命贖罪。”

    薛無晦忽然不笑了。他一動不動,目光陰郁,連身下的黑色鎖鏈也緩慢許多。

    他注視著那一道清潤刺眼的劍光,微微瞇起了眼。

    云乘月的動作實在笨拙,渾身也實在狼狽。她渾身塵土、草葉,頭發(fā)散亂,臉上都是擦傷,衣裙破了好幾處,左手臂的傷口才剛剛止住血。死氣滲透了這座山,塵土砂石、一草一木都變得銳利無匹,才能割傷修士的肌膚。

    但那劍光平穩(wěn)得驚人,她眼里的光芒也亮得驚人。

    亡靈的帝王站起身。他站在無數(shù)鎖鏈之巔,也站在無數(shù)“刑”和“法”字之上,長發(fā)飛逸,大袖當(dāng)風(fēng)。

    “云乘月,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他冷淡地敘述,“我們有契約。誰若主動傷害另一方,誰就會引來天譴,而反過來,反擊的一方卻沒有任何損失?!?/br>
    “你要先對我動手?”

    嘩啦——砰??!

    黑色鎖鏈翻飛如浪,擋住了那一道白光,然而即便擋住,它們?nèi)匀淮绱缦?、化為齏粉,仿佛被那白光頃刻腐蝕!

    可是,它們終究是擋住了。

    淡白光暈消散,“生”字輪廓也悄然散去。

    云乘月舉著劍,劍尖拖出白光如墨滴,就要去寫第二枚“生”字。但突然,她左手掩住唇,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逸出唇邊,在她下巴上拖出一道鮮艷的痕跡。

    “居然是真的啊……契約這種東西,真講信用,我很欣賞它這一點……”

    她一邊咳,一邊卻笑出來。她的五臟六腑都在痛,仿佛上天無聲的警告:契約不可違背,否則要承受代價。

    帝王居高臨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手里的詛咒光團卻仍是不動。

    “書寫法?你竟學(xué)會了,還用來對付我……還真是長本事了?!彼袂橹须[藏著一絲怪異的情緒,“你可知道,從這時起,我就能隨意出手,再無顧忌——”

    話音未散,陰風(fēng)已出!

    他伸出手,蒼白的指尖迅捷如電,游走出龍蛇般蜿蜒的痕跡。

    頃刻,巨大的“死”字成形。

    黑霧暴漲如潮,匯為“死”字。它飄忽卻又真實,線條煞氣騰騰,劃破了空間,劃破了夜色,也劃破了那驟然亮起的生機之光!

    ——原來玉清劍化為銳利的筆尖,也同樣劃破空氣,連寫出“生”與“光”二字。

    黑霧如龍,那淡白的生機之光卻也如龍。只是黑龍盤旋陰沉、昂首怒吟,正值盛年而氣勢無匹,白龍卻纖細輕盈,好似尚未長成的幼龍。它也昂起頭,沒有絲毫畏懼,更沒有絲毫猶豫,全力飛出去、重重撞上黑龍!

    一黑一白,一死一生,一長一幼……它們都惡狠狠地咬上對方,帶著狂怒和燃燒般的恨意,撞擊出巨大的轟鳴!

    狂風(fēng)大作。

    在清泉山上,在通天觀前,在天空中暗紅的“祀”字之眼的凝視下,生死之道互相絞殺,陡然將四周夷為平地!

    草木摧折,磚木建筑也頃刻破碎,化為颶風(fēng)中無力的黑點;但當(dāng)它們擊打在地面時,卻又爆發(fā)出恐怖的力量。

    “唔……!”

    云乘月被接連砸了好幾下,都咬牙忍著、寸步不離。早知道她就該拿一套鎧甲來……不,拿十套!她旋即又苦笑,可是情況危急,哪里來得及。而且她靠著書文特性走得太順,幾乎忘了自己真實的修為境界,更可笑的是其他人也忘了……所以有時候,人不能表現(xiàn)得特別強悍、特別可靠,否則容易被認為無所不能、無堅不摧,卻忘了她也是個人,也會有痛得想哭的時候。

    她不知道盧桁本來打算同行,只是臨時被熒惑星官阻止,此時也正后悔不迭。

    她只是突然想起來,以前聽唱戲,戰(zhàn)斗時也都咿咿呀呀、大馬金刀,個個中氣十足,茶樓里說書的講某次著名戰(zhàn)斗,也總是講得驚險萬分。戰(zhàn)斗的主人公可能孤勇狂傲,可能沉默堅毅,但沒人會想哭。

    現(xiàn)在自己站在這兒,感覺到皮膚、肌rou乃至骨頭,都被尖銳地割破或者沉重地鈍擊,痛得太陽xue突突地跳,生理性的眼淚已經(jīng)涌上來了。她想罵人,怎么沒人早點告訴她,痛到極致是能生生把人痛哭的。

    但她忍著,因為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

    黑白二龍搏殺,仿佛經(jīng)過了漫長的時間。但實際上,只過了不到一盞茶的時候,書文的力量就散去了。

    風(fēng)也漸漸平息。許多雜物更是如雨點落下,重重砸碎在云乘月腳邊。她瞥了一眼那根木頭——顯然曾經(jīng)是橫梁,覺得自己可能僥幸逃過了腦袋開花的下場。

    不過,就算現(xiàn)在不開花,可能遲早也會開花。

    “呼、呼……”

    她彎下腰,用玉清劍當(dāng)拐杖,不停喘氣。丹田中的靈力旋渦瘋狂旋轉(zhuǎn),與眉心識海的書文配合,努力恢復(fù)靈力、努力修復(fù)她的身體。然而,即使有結(jié)靈之心在,她最多也只能算半個第三境修士,力量終究有限。

    迷離的夜色里,黑霧蔓延。

    煙塵尚未散盡,一道人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他半個身軀都消失了,衣物邊角翻飛,如殘破的戰(zhàn)旗。但很快,黑霧匯聚,修補了他的傷勢。

    他走了過來。

    “云乘月,你太小看我,所以才會如此狼狽?!?/br>
    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抬起頭,正對上他的眼睛。

    “當(dāng)初在帝陵,我剛剛蘇醒,身上沒有一絲陽氣,才會被你的生機書文壓制。但是,我們結(jié)成契約后,我就從你身上得到了一縷生機。再經(jīng)過浣花星祠,我又恢復(fù)了部分力量?,F(xiàn)在,我更有……”

    他唇角的弧度一動不動:“‘祀’字帶來的——數(shù)十萬活人的精血與生氣?!?/br>
    “你再有天賦,也不過第一境。你的書文再有潛力,現(xiàn)在也僅僅是天字級?!?/br>
    亡靈的帝王站在她身前,彎腰垂眸。他捏住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目光中絲絲惡意如有實質(zhì),好似要往她靈魂深處流去。

    “你,如何能與朕相比?”

    云乘月只覺他手指冰冷得可怕。她扯扯嘴角,感覺皮膚也被凝固的血扯得疼——就不能有個不痛的地方嗎?——可沒精力去管。

    “當(dāng)初也不知道是誰……被我嚇得躲在棺材里,不敢出來?!彼龖换厝ィ种共蛔】人?,違背契約帶來的傷害還在蔓延,不過也還好,反正她渾身都痛、內(nèi)外都痛,痛多了就麻木了,也就習(xí)慣了。人生本來也就是不斷習(xí)慣無奈的過程……

    習(xí)慣個鬼,痛死了!

    她努力站直,努力握緊玉清劍的劍柄,左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

    “你這個騙子?!彼行┮а狼旋X,因為疼痛也讓她暴躁。

    他靠近了一些,目光在她唇邊血跡一掠,凝住不動:“我騙你什么?”

    “你說你被我的生機書文克制……我就想著,不管你搞出多大的麻煩,我總能來抓住你,將你暴揍一頓,要么打死算了。”云乘月磨了磨牙。

    “可你看,你現(xiàn)在一點不怕,我反而被你打得慘兮兮,你不是騙人是什么?”

    早知道這么痛,她肯定拼命把戰(zhàn)甲往身上套……她之前到底在想什么,哦想起來了,太一心一意想來解決他,忘了。云乘月對自己恨鐵不成鋼。

    薛無晦一言不發(fā)。他目光將她再一掃,突然忘了自己想說什么。他只是情不自禁注意到,她明明疼得渾身都在發(fā)抖,她說話的語氣卻還是輕柔,仿佛悠閑的午后閑聊,沒有任何怨恨或陰霾。

    如果云乘月知道他的念頭,一定一劍戳過去。她說話聲音能不輕嗎?她現(xiàn)在受傷很重,咳嗽都牽得肺腑疼,說話當(dāng)然是能多輕有多輕。

    沉默之中,煙塵終于落定。

    帝王也垂下眼睫,松了手,后退一步。

    “……生死之道,本就是相生相克。生強死弱,是生克死,如今我強你弱,情形自然不同?!?/br>
    “居然……是這樣?!痹瞥嗽禄腥?,哼了一聲,又因為牽得傷口痛而咧咧嘴,“沒想到這種時候……還能聽你講課。好罷,當(dāng)初你答應(yīng)教導(dǎo)我書文,其實也算盡心盡力,稱得上半個老師?!?/br>
    她轉(zhuǎn)動劍柄,費力地抬起手。玉清劍也在顫抖,卻仍是指向了薛無晦。

    她有些惡狠狠地說:“但是抱歉了……我今天,可能要弒師了?!?/br>
    薛無晦沒動,只睫毛一垂,靜靜望著那點寒光。玉清劍不染塵埃,仍舊清澈如水,相比之下,它的主人卻灰撲撲的。沒來由地,他想起第一次見她,她站在地宮的鏡子前,也是狼狽,容色卻如春光明媚。明明身處險境,卻一臉好奇和思索,那副神態(tài)完完全全透出“這里好像還不錯也許可以住下”的意味,與陰森的陵墓格格不入。

    他左手托著控制“祀”字的光暈,右手垂落,目光也愈發(fā)低垂。他想,他需要說點什么。

    “你本來不必如此?!?/br>
    他淡淡地,本來只想三言兩語,實際卻一口氣說出了一長串話:“現(xiàn)在還來得及。你若就此收手,我不會再傷你,甚至能當(dāng)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待我將這數(shù)十萬活人生氣煉制完畢,再徹底吸收,我們就能一同離開。你本來就是個不愛麻煩的人,又何必為了一群素不相識之人,與我作對,乃至賠上自己的性命?!?/br>
    云乘月愣了愣,有些驚訝。他是……想要勸她自保?

    她搖搖頭,忍著血腥味的咳嗽,低聲道:“說這些做什么?你既然知道我不愛麻煩……就也該知道,我可討厭做事之前說很多很多話了……如果今天只有一個結(jié)果,我希望大家省去所有步驟,直接抵達它。”

    薛無晦抬起眼。

    “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只是自己找死?!?/br>
    云乘月想了想,認真道:“我覺得……不一定吧?!?/br>
    可她整個都在發(fā)抖了。薛無晦無意識扯了扯嘴角。這并不是一個笑容。

    “是你先對我出手?!彼犚娮约赫f,“如果我殺你,我沒有任何損失。但如果你殺我,哪怕你成功了,你也會被天譴而死?!?/br>
    這是帝后契約的效力,沒有人可以違背。

    她原本神情有些兇,但這時候,她的目光變得奇怪起來。她好像想通了什么,突然笑了笑。他不明白這究竟有什么好笑。

    “哦……是這么回事。”因為疼痛,她竭力喘氣,這樣才能勉強穩(wěn)定手里的劍,但她還是笑起來,眉頭松開了些,又嘆了口氣,“你要了很多人的命,唯獨不想要我的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