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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 第16節(jié)

    縣丞也在一旁陪坐,聞聲和縣尉對視了一眼,心底約略都有些明白。

    從前葉家堡雖也是地頭蛇,但終究他們才是官,葉家堡是民,各安其位。如今葉家堡這一出手,隱隱地,雙方地位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而自從宣化軍潰亡京城又被其他勢力吞并,唐州、隨州、復州、郢州和鄧州的官員背后,其實是沒有了支撐的。

    許多地方亂了之后,官員都掛靴回鄉(xiāng)了。

    鄧州的官員還能如此安穩(wěn),恰恰就是因為有葉家堡。

    如今葉家堡還不算翻身,只是動了動,擺擺尾,他們在上面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搖晃。

    內(nèi)鄉(xiāng)縣令出了會兒神,問:“他們往的穰縣去了?”

    縣丞道:“是?!?/br>
    內(nèi)鄉(xiāng)縣令沉吟片刻,決定:“今天出發(fā)有點晚了,明日吧,你和我去趟的穰縣,看看那邊什么情況?!?/br>
    最關鍵是還有那個邀約。葉家堡是只邀了他一個人?還是還有旁人?

    誰知道還沒到明日,這一日下午太陽西斜時,穰縣縣令竟親來了。

    內(nèi)鄉(xiāng)縣令便知道,穰縣必也有事發(fā)生。他直接便問:“可是葉家堡的人?”

    穰縣縣令道:“先來口水!”

    人都快中暑了。

    內(nèi)鄉(xiāng)縣令親自斟了涼茶給他。穰縣縣令顧不得什么文人儀態(tài),咕咚咚就干了一杯,胳膊一伸:“不夠不夠,再來一杯?!?/br>
    連著干了三杯,才緩過來那股子勁。

    內(nèi)鄉(xiāng)縣令扇扇子幫他降溫:“行了嗎?能不能說話?”

    穰縣縣令掀開官帽,掏出手帕一邊擦汗,一邊嘆氣:“嗐,原本是想來告訴你一聲葉家堡的人干的事,結(jié)果……”

    結(jié)果到了一抬頭,媽呀,內(nèi)鄉(xiāng)縣城樓子上也吊著尸體呢。比他那邊還惡心,都腐爛了!

    又熱又惡心的,穰縣縣令差點吐在城門口。

    兩縣主官對坐無言。

    內(nèi)鄉(xiāng)縣令嘆道:“她這是想干嘛呀?”

    答案隱隱在心里,就是不想說出來。

    穰縣縣令也嘆氣:“這女子,你可知道,她人到了,不先來見我。她帶著那么些人凈往那荒僻無人之地駐扎,只派出人手四下里不動聲色地悄悄巡視,硬是等了好幾日……”

    等到有事發(fā)生,一伙子人才騎著健馬,持著鋼刀,殺氣沖天地現(xiàn)身人前。

    接下來的事就和內(nèi)鄉(xiāng)縣這邊差不離了,不必細說了。

    “不是無意,是有心啊。”內(nèi)鄉(xiāng)縣令嘆道。

    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他問:“你跟葉家堡的人可碰面了?葉家女子可還說了什么?我正好出門,與她錯過了?!?/br>
    “三年了?!碧崞鹑~碎金,穰縣縣令豎起三根手指,“說起來她小時候我們就見過她,她掌了葉家堡也有三年了,遠濤兄啊,我竟不知道她是這樣一個果斷狠絕之人?!?/br>
    “她說,回頭會叫人送正式的拜帖來,邀我過葉家堡去一聚?!?/br>
    “我等她往南陽縣去了才敢過來的。遠濤兄,我過來就是想問問,她可有邀你?”

    聞聽葉碎金往南陽縣去了,內(nèi)鄉(xiāng)縣令便苦笑:“自然是有的。我本想著明日過去問問你那邊的情況,誰知你今日先來了?!?/br>
    “葉家堡的人……往南陽去了啊。”

    幾可以預見,在內(nèi)鄉(xiāng)縣和穰縣發(fā)生的事,一定也會在南陽縣重演的。

    葉家堡這一次巡視三縣,就是為了殺人立威。

    內(nèi)鄉(xiāng)縣令還想確認一個事:“依你瞧,葉家大小姐身邊,是誰做主?”

    穰縣縣令眼睛瞪起來:“我適才說的你莫非沒聽到?就是那女子自己啊!”

    “果真是她?不是葉老四背后搗鬼?”

    “你若親見,便知道了。就是她本人。你信我,沒有旁人?!别h縣令道,“葉老四你我都熟悉的。她那個狠勁,我不信葉老四能拿捏得住她。你可惜了沒親見?!?/br>
    內(nèi)鄉(xiāng)縣令才不想親見呢。城樓子上掛的那幾具尸體就夠他鬧心的了。

    更鬧心的是如今城里酒館茶館里都在講葉家堡大小姐手起刀落血濺四地的事。她的名字短短幾日就讓他耳朵聽得起繭了。

    與之伴隨的,便是人們提到“葉家堡大小姐”這個名號時,突然挺立起來的脖頸、肅然起來的面容和敬畏起來的眼神。

    “遠濤兄,我現(xiàn)在心里亂的很。你說,她叫我們往葉家堡一聚,會不會……”穰縣縣令手刀比劃了個“砍”的動作。

    “不會。”內(nèi)鄉(xiāng)縣令倒是很肯定,“不管她想要什么,一縣之地,總得有人放牧百姓。離了我們,很多事都會亂。葉家堡與我們平安相處這么些年,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我也不信她手里現(xiàn)在就有人能替換我們?!?/br>
    “但,我們終究是官啊?!闭f來說去,穰縣縣令透露了真心,這些年在自己的轄地里基本上就算是個土皇帝了,終究還是不大想低頭的。

    內(nèi)鄉(xiāng)縣令卻反問:“官?我們是哪朝的官?。俊?/br>
    穰縣縣令噎住。

    內(nèi)鄉(xiāng)縣令道:“我剛才說‘不會’,前提是我們能與她和和氣氣地坐下談事。你若鐵了心要和她對著干,我就收回剛才的話?!?/br>
    穰縣縣令猶不死心,試探問:“倘若你我,還有南陽的馬錦回,我們?nèi)寺?lián)合三縣民壯……”

    內(nèi)鄉(xiāng)縣令直想翻白眼。

    “三縣民壯?你有沒有算過里面有多少是葉家堡的佃戶?”他說,“再說了,你我三人可是什么讓眾人感恩戴德,愿意為你我洗凈脖頸去扛葉家堡鋼刀的人物?”

    穰縣縣令再一次噎住。

    終究對自己還是有正確的認知的。治下如今還能平平穩(wěn)穩(wěn)的,都還是因為有葉家堡的存在。

    不由得泄氣,又沮喪迷茫:“可我們是官啊……”

    在老百姓眼里,縣臺大人就已經(jīng)是天了。

    可他們不知道,縣臺大人們其實自己也迷茫。

    新皇帝的臉都還沒見過,國號還沒焐熱,中原就又易姓了,皇帝又換人了。

    頭上本來還該有個節(jié)度使替他們撐著,也沒了。節(jié)度使死了,他妻子跑了,帶走了一些兵,也有些帶不走,原地生了兵亂。領著鄧州和唐州二州的刺史當時死于亂中,佐官死的死跑的跑,刺史衙門空了。

    垂直往下,直接就是縣令了。

    日子還繼續(xù)看似平穩(wěn)、不斷重復地過著,可其實手心里早暗暗地生出一種虛弱無力之感。

    對比天下和世道,那種渺小感太強烈了。

    內(nèi)鄉(xiāng)縣令拍拍他肩膀:“子文,你既是來問我的意思,我便明白告訴你?!?/br>
    “你來之前,我也沒想好。你來之后,我反而想明白了?!?/br>
    “你我所求,不過‘治下平安’四個字罷了。既然如此,誰能讓鄧州平安,我們便順其自然吧?!?/br>
    “這幾年你我頭上沒人管,我們自在慣了,說實話,有些不知道自己斤兩了?!?/br>
    “可是啊,我們終究不過只是一縣之令而已?!眱?nèi)鄉(xiāng)縣令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你我的頭上,原不該空空,原就該有個人?!?/br>
    穰縣縣令糾結(jié)許久,終于放棄。

    只他又擔心:“那馬錦回呢?他可會順其自然?”

    馬錦回是南陽縣令,鄧州三縣令最后一位。

    “馬錦回一直跟方城那伙子人勾勾搭搭,你也是知道的。”穰縣縣令道,“我最近聽說,他要跟那邊做兒女親家?!?/br>
    “跟一群匪兵結(jié)親,也不怕有辱斯文。”

    “我覺得他野心不小。”穰縣縣令也伸出一根手指沖上指了指,“我看他,也有意想當咱們上面那個人?!?/br>
    作者有話說:

    【釋義】

    碎金:

    1,精美簡短的詩文。

    南朝 宋 劉義慶《世說新語·文學》:“ 桓公見謝安石作簡文謚議,看竟,擲與坐上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br>
    2,指菊花花瓣。

    例:滿地碎金

    第12章 南陽

    河灘上,葉家郎君們脫了衫子,只穿著兩襠,光著胳膊練功。段錦和趙景文也在其間。遠遠看過去,一片青壯男子,肌rou精實,生機勃勃。

    場面屬實熱火朝天。

    段錦空檔中瞥了一眼,葉碎金站在水邊望著水面出神。

    大家也習慣了。自她魘過一回之后,時常這樣。又最近在做許多以前不會做不曾做過的事,都覺得她肩上擔著整個葉家堡,帶著大家找方向,常沉思,說明她在用心用腦,反叫人心里安定。

    實則葉碎金在努力找回回憶。

    時間太久遠了,都快有二十年了,她這一生又和尋常人不一樣,經(jīng)歷過太多。二十歲時尚算平靜的鄧州對她而言,甚至算是一段溫馨的回憶。

    自然就不如那些生死離別、陰謀詭計、利益相爭來得更深刻。

    實在模糊。

    她必須得整合一下記憶。

    忽有馬蹄聲由遠及近,將葉碎金從一些陳年回憶里扯回來,轉(zhuǎn)頭看去。

    “主人——”

    果然是先前放出去暗中巡視的人。

    段錦剛才在與十郎對練,他反應最快,立刻扔下對練用的木棒,轉(zhuǎn)身去撿衣服和刀:“事來了!”

    可不是事來了嘛。就夏收這段時間里,真的太容易有事了,稍微蹲幾天,就能蹲到事情。

    郎君們紛紛穿衣上馬,葉碎金一聲“走”,一群人呼嘯而去,一陣風似的。

    到了地頭上,辨清狀況,十郎再不是之前猶豫遲疑的模樣,撒歡似的先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