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氣氛凝滯，沒有開燈，自然光線忽明忽暗。皮帶上的金屬扣被輕輕按開了。

    幾乎是一瞬間，沈澹月就往前一傾身，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聲音緊繃：“你在做什么？”

    明瑯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沉默會激發(fā)他的不安。

    這是她的目的。

    一切就像在黑暗的水下進行，一切動靜都變成了水上輕浮的噪音。

    起起伏伏，水聲迸濺。就像做夢時聽見有人在說話。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只有兩三分鐘，她的頭發(fā)突然被攥住了，往上提拽。水聲猛地灌入她的耳中，響亮，激烈，瘋狂。她掙扎著浮出冰冷的水面，終于結束了。

    明瑯站起來，嘴已經被凍得麻木了。

    沈澹月靠在沙發(fā)上，單手撐著頭，沒有說話。銀白色的發(fā)絲垂落下來，遮住一只冷色調的綠眼睛。

    他似乎無動于衷。

    明瑯卻精準地捕捉到，他另一只眼睛眨了很多下，手指也在輕輕顫抖。

    相較于他對她的，她其實非常敷衍，但他看上去卻像是被什么……摧毀了一樣。

    不知不覺間，沈澹月已將主導權徹底交付到她的手上。

    就像現(xiàn)在，她不需要金錢，也不需要權力，更不需要武器，就輕易摧毀了他的冷靜和理智。

    片刻，他才開口，聲調仍有些沙?。骸澳銥槭裁础?/br>
    “自己想?！泵鳜槹涯侨齻€字拋了回去，轉身去洗澡了。

    第140章 chapter 31

    明瑯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簡直是一團糟。

    臉上，頸間，甚至頭發(fā)上都是亂七八糟的污跡。

    明瑯打開淋浴頭, 一邊仔細沖掉身上的臟東西, 一邊回憶沈澹月的神情。

    剛開始, 他的目光冷漠又疑惑，甚至有一絲惶惑, 似乎不敢置信她真的會邁出這一步。

    可緊接著, 他的表情就變了, 顯出可怕的侵略性，想要扣住她的后腦勺, 想要搶奪主導權。

    明瑯沒有給他。

    進攻與撤退。

    遲疑與果斷。

    她攻陷他的弱點, cao縱他的情緒。

    黑暗中，水聲朦朧而激烈。寒冷與炙熱的界限被一點一點地打破。她看著他額上青筋暴起, 喉結重重滑動著，潰堤般迅速失控。

    明瑯并不打算進行第二次。

    一次就夠了。

    他會永遠記住這種在恐懼、焦躁、疑惑和愉悅中失控的感覺。

    洗完澡，明瑯換上睡衣, 打開浴室的烘干機，吹干濕發(fā)。

    就在這時, 智能鏡子上突然浮現(xiàn)出一行文字：

    「您好, 我注意到您一直沒有回復我的消息，是對我之前的陳述有什么疑問嗎？」

    明瑯差點被這行文字嚇出心臟病。

    她輕手輕腳地關上浴室門，壓低聲音：“智能鏡子沒有聯(lián)網……你是怎么做到的？”

    「網絡無處不在，我也無處不在?！?/br>
    “你是黑-客？”如果是黑-客的話，他未免過于禮貌了一些。

    對方卻回答：「我是jiangkou三年后的愛人。您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似乎非常看重您，我想要幫助她關心的人。當然, 我并非無償提供幫助，我也需要您的協(xié)助?！?/br>
    明瑯把烘干機的風速開到最大，在鼓噪的風聲中說道：

    “你都能入侵反公司聯(lián)盟的基地了，我可能幫不了你什么。”

    「您可以?！箤Ψ秸f道，「目前，我的活動范圍僅限于互聯(lián)網。根據(jù)模型預測，未來您將會成為我追求jiangkou最有力的幫手?！?/br>
    明瑯忽然覺得怪怪的：“……等等，什么叫你的活動范圍僅限于互聯(lián)網，你是人嗎？”

    ·

    對方始終沒有告訴明瑯，他是人是鬼。

    明瑯也不在乎了，自從她知道沈澹月可以cao縱陰影，擁有看不見的二重身，甚至可以像鬼魂一樣穿透任何固體，她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就破碎了。

    哪怕現(xiàn)在這個人告訴她，他是僅存在于互聯(lián)網的量子鬼魂，她也不會感到驚訝。

    明瑯用手指梳了梳被烘得蓬松的發(fā)絲，問道：“我該怎么稱呼你？”

    「您可以稱呼我為jiangkou’love?！?/br>
    “……你這么愛她的嗎？”

    「她是我存在的理由?！箤Ψ狡届o地回答。

    “好吧，那我叫你姜先生，可以嗎？”明瑯嘴角微微抽搐，“給你一個冠妻姓的機會。”

    「謝謝，」對方立刻彬彬有禮地稱贊道，「我非常喜歡這個稱呼。您是一位友好的、善良的、有眼光的女士。未來我或許會允許您跟jiangkou繼續(xù)來往?！?/br>
    明瑯覺得這個語氣有些眼熟。

    看來這玩意兒也是個變態(tài)控制狂。她有些幸災樂禍地想。

    這時，對方突然問道：「請問，您是否了解您丈夫沈澹月的確切來歷？」

    明瑯想了想，說：“……高科公司的繼承人，反公司聯(lián)盟的領導人？”

    「顯然，您的丈夫并未向您透露他真正的身份背景。」姜先生回答。

    明瑯正要追問，下一秒鐘，門外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沈澹月低沉冷淡的聲音響了起來：“明瑯？”

    明瑯努力用正常的語氣回應道：

    “……我在護膚，怎么了？”

    與此同時，智能鏡子開始播放一段監(jiān)控錄像。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手在調整攝像頭的角度。

    一個身穿白大褂、東歐長相的男人出現(xiàn)在屏幕中央。他對鏡頭比了個開始的手勢，似乎要張口說話。

    明瑯立即重新打開烘干機。

    讓她松了一口氣的是，視頻被消音了，男人并沒有發(fā)出聲音。

    明瑯上過唇語課，可以看懂那個男人說的每一句話。

    他在說：

    “……第102次實驗，受試對象為高科公司繼承人沈澹月，特征為‘冷靜、理智、感官敏銳，擁有超越普通人的痛覺耐受力’，可以在極端情況下保持相對的清醒和鎮(zhèn)定?！?/br>
    男人停頓了兩秒鐘，眼神逐漸變得狂熱：“……他是這個實驗天生的受試者?！?/br>
    說到這里，男人轉過身，朝沈澹月走去。

    攝像頭似乎安裝在微型無人機上，鏡頭始終跟隨男人的步伐。

    男人似乎在跟誰介紹眼前的情況：

    “這個設備可以對他的身體進行精確控制，調整他的生物能量振動頻率?！?/br>
    “我們的目標是讓他身上的分子和原子跟量子世界產生共振。到那時，他的身體會同時具備粒子和波的性質——波粒二象性，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男人佩戴著無線耳機，那邊似乎有人說了一句什么?！　∷哪樕⒖涛⑽⒆兞?，隨即露出一個微笑：“實驗的進展非常順利，經過我們不懈的努力，受試對象的手已經成為一種介于現(xiàn)實和量子世界之間的存在……”

    男人朝一個研究員揮了揮手。

    那個研究員意會，遞給他一把手術刀。

    男人走到沈澹月的身邊，毫不猶豫朝沈澹月的手背捅了下去。

    令人震驚的是，鋒利的刀尖直接從沈澹月的手上穿了過去——仿佛沈澹月的手根本不存在一般。

    沒有傷口，沒有鮮血。

    刀與血rou似乎存在于兩個不同的空間，無法進行實質性的接觸。

    “請大家想象一下，如果我們把這項技術應用在公司軍隊上，會發(fā)生怎樣的奇跡？”男人說道，“——我們將得到一支不死的軍隊?！?/br>
    那邊的人似乎對這個前景不太看好。

    男人有些急了：

    “我知道要對抗那兩個‘恐怖存在’，超人工智能是必不可少的，但請相信我，量子態(tài)軍隊不會遜色于超人工智能，只會比超人工智能更強！”

    “實驗進行到101次以后，他已經能抗住高壓電流和極端溫度變化了……再給我一些時間，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讓他成為公司最有價值的戰(zhàn)爭機器！”

    那邊卻掛斷了電話。

    男人摘下無線耳機，定定看了片刻，突然發(fā)力扔到前面的玻璃墻上。

    一個研究員問道：“博士，實驗還要繼續(xù)嗎？”

    男人雙眼發(fā)紅，胸口劇烈起伏，臉上的神情憤怒至極，卻又帶著一種古怪的興奮，半晌冷笑一聲：

    “繼續(xù)，為什么不繼續(xù)？那幫高層都是一群蠢貨，只想追逐利益、利益、利益！”

    沒人敢說話。

    “超人工智能淘汰下來的子代，可以幫他們降低人工成本，實現(xiàn)城市無人化，鋪天蓋地地打廣告……所以，寧愿每天給那東西投入上億美元，也不愿意在我這里花一分錢！”

    男人冷冷地說道：“一幫沒遠見的蠢貨，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才是對的。”

    “……所以，博士，我們要怎么做呢？”另一個研究員小心翼翼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