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相敘闊】
「何暮,晨安?!?/br> 「清泉姑娘,你也早?!购文嚎吭诖斑?,一見到我便將手上書卷放下,親切道:「咱方才有蒸了餅,清泉姑娘也食些罷,別客氣。」 「多謝?!拐艋\還冒著白煙,我從里頭挑了塊較小的,坐在一旁享用起來。 「阿姐不知醒了沒?!购文核毫诵】冢厗柕?。 「她呀,可貪睡的,我怎的喊都沒給她叫醒?!?/br> 「咦?清泉姑娘,你一早有到阿姐藥盧去喊她啦?」何暮訝異的問。 「不,昨夜我是同她一塊在藥盧的?!?/br> 「…………」 許是我倆同時意識到甚么,氛圍忽地一陣尷尬,他輕咳了幾聲,先開口道:「咱待會得去給黃姥姥診察一趟,不如這般,清泉姑娘你跟阿姐先至街上逛逛,午時咱再同你倆會合。」 我頷首答應,他吞下最后一口蒸餅,匆忙地出門去了。 「你再賴下去,天可都要黑了?!够氐剿幈R,我掀開榻上一團布衾,就見她仍蜷縮著身子,分明早清醒了,卻不愿離開床榻。 「你莫想唬我,這天不才方亮起?」她微瞇著眼,瞧向窗外天光確認,又闔上了眸子。平時晚起些也罷了,難得重返銅里,卻依然故我,這可不像話。 「不同我上街逛逛么?」 「我在這兒住了十載,還有甚么好逛?」 「說不準這一兩年,又有些新鮮玩意兒?!?/br> 「哪能有甚么……哈嗚……。」 「…………」 不料她竟如此頑固,我皺眉望著賴在榻上的她,突然心生一計,道:「罷了,我自個去就是?!?/br> 我果斷走出門外,刻意藏在門邊屏息以待,過了半晌,就聽得里頭傳來一陣sao動,甚是邊埋怨道:「喂,你還當真丟下……呀!」 趁著她慌忙奔出的瞬間,拉住她臂膀一扯,令她一個踉蹌、摔在我身上,氣得她腆顏譴責道:「安!清!泉!」 臨近午時,我倆與何暮在外碰頭,一塊于涼亭品茗,啜飲著甘甜清茶。如葉般的扁舟緩緩駛過拱橋下方,河道兩旁的街上,人流熙來壤往,熱鬧非常。 「阿姐、清泉姑娘,你倆明晚想嚐些甚么好味,儘管告訴咱!」何暮打算為明日聚會張羅個小宴席,一副躍躍欲試模樣,似是想大展一番好手藝。 「還不曉得他人是否會來,你現(xiàn)下開始張羅,也不過是徒勞。」確實正如煙渚所言,風姑娘和雨姑娘不曉得人在何方,就連尉耆也不知是否會前來赴約。 「咱相信白兄、相信風姑娘她們,定是會來赴約的!」何暮拍著胸脯堅信道,反觀煙渚則揚著壞笑,說起風涼話來:「哼,我看那雨丫頭,恐怕早忘了約定,跑哪兒玩耍去了。」 「誰說我給忘了?!」 三人同時瞧向涼亭外,就見一臉不滿的聶雨,以及一旁和顏悅色的聶風,兩人間相照,形成鮮明對比。 「風姑娘、雨姑娘!」何暮雀躍地跳了起身,迎接前來的兩人。 「任公子,小女子應約前來?!孤欙L拱手打招呼,接著面朝我倆莞爾道:「不曉得原來清泉姊和煙渚姑娘也到銅里了?」 「許久未見,直是欣喜。」約莫一年未見她倆姊妹,我開心的回應道:「聽何暮所述,你倆自益州離開后,似是有其他事情欲處理,便同他分頭,我們還擔心你倆能否來赴約呢。」 「是的,現(xiàn)下事情該是處理妥,總算趕在中秋前日抵達了。」聶風微笑道,可那神情間竟是流露著一絲悵然,只聽得她突然不解地問道:「對了,清泉姊方才所提及何暮,是為何人?」 說來何暮當初是以「任光」這身分與風姑娘她們相識,方才我忘記這回事,便順著以本名相稱,也難怪她會這般反應,我瞥向一旁慌張的何暮,開口道:「啊,這說來話長……」 「你這傢伙,分明也要滿二十歲了,終究還是個丫頭呀?!?/br> 「要你管!你這恬不知恥的自戀狂!」 「…………」 看來她倆關係仍舊深厚,我和聶風相視,不禁無奈苦笑。 「煙渚姑娘!萬沒想到小弟今生還有幸一睹您的花容美貌!啊!直是命運的重逢??!」 來到了珍味樓,作為餐館繼承人的陳勇,比起先前更精壯了幾分,可本性依舊輕浮,抓著空便來我們這桌攀談,他一手搭在何暮肩上壓著,所幸何暮雖是副書生樣,卻不至乎弱不禁風。 「阿勇哥,還請你別來打攪?!购文耗椭猓诺艨吭谒缟系某林厥直?,試圖抗議地道。 「阿暮老弟,你這傢伙可真是!先前無端消失幾個月也罷了,怎料久久沒來,身邊又是一群美人兒,竟是如何辦到的?快給你阿勇哥教教呀!」陳勇拍了拍何暮的肩膀,目光掃視了我們幾人后,笑瞇瞇的道:「記得這位可是清泉姑娘無謬?上回僅見過一次面,直是驚鴻一瞥!以及二位生面孔,歡迎!歡迎!另外,敢請教二位漂亮姑娘芳……哎呀!」 「忙你的去!莫要sao擾客人!」生著張清秀面龐,一雙水汪汪的墨色眸子,餐館千金陳嫈也湊了過來,毫不留情的拿著托盤就給他阿哥后腦一敲,響亮的聽起來連我都感到疼了。 「我這哥哥老是這副德行,各位姑娘,我在這替他賠個不是?!?/br> 「阿嫈,好久不見。」煙渚對她微笑,陳嫈也笑盈盈回道:「煙渚姑娘,好久不見,今早聽阿瑤說你回來了,我還懷疑著呢,沒想當真是你,這回又帶來兩位朋友?二位也請好好享用!」 這才睽違兩年,陳嫈無論容貌和行舉,與先前相比顯是成熟了不少。 「沒錯!沒錯!各位美人兒,請好好享用咱們珍味樓的好味兒!」 和某人相比也是……。 「呵呵,這兒飯菜確是美味?!?/br> 「這、這位美麗姑娘,您、您中意就好!」 聶風朝兄妹倆莞爾笑曰,讓陳勇頓時紅透了臉,原本舌燦蓮花的嘴,說起話來卻結(jié)了巴,恐怕是被聶風的溫婉笑顏給俘虜了。 記著他不曾迷戀煙渚來著,怎的現(xiàn)下又移情別戀啦?只見一旁聶雨正惡狠狠的瞪著陳勇,雖是有些對不住風姑娘,不過這下自己可也得省心了。 待兄妹二人離開,聶風忽地放下竹箸子,凝著一臉嚴肅道:「任公子,你竟是何人?」 「欸?」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令何暮一頭霧水的歪著頭,不待他解釋,便聽聶風接著問道:「聽聞清泉姊稱你為『何暮』,方才那位公子也稱你阿暮,且煙渚姑娘及清泉姊似乎也認識他們?!?/br> 「??!原是這般,咱忘了向你倆說明了!」 方才在外頭欲向聶風解釋,無奈遭到打斷,這下不免讓她起了疑心。本就沒有隱瞞的打算,何暮連忙將自個向江大夫求師問學的緣由,以及在她離開時喬裝為「任光」追隨的事,俱向她倆坦白。 「原是這般關係,懷疑了你們,實在冒昧?!孤犕旰文旱慕忉專欙L恭敬的向我們道歉。 「哼,我早懷疑你們?nèi)苏J識,既然僅是這般關係,又何必瞞著我們?」聶雨不滿地抱怨道,還不忘挾了片魚rou遞到聶風的盤里。 「還不是某人耍賴,我倆才迫不得已捨命陪著君子鬧囉?!篃熶緲泛呛堑霓揶?,讓何暮羞赧的道:「阿、阿姊!」 「抱歉瞞著你們,咱一直不著機會解釋。」何暮尷尬的搔搔頭,接著站起身來,鄭重道:「在此重新介紹,咱喚作何暮,風姑娘,雨姑娘,以后儘管喚咱阿暮便是!」 「小女子名喚聶風,舍妹聶雨,今后也請多關照。」不料聶風也跟著起身拱手致意,聶雨手背抵著下頷,冷漠的噘起嘴道:「風姊姊,你用不著跟著一塊啦。」 「怎么,雨丫頭你吃醋啦?」原本悠哉享用佳餚的煙渚,見聶雨那般,竟然忍不住揶揄道,惹得她一陣羞憤:「少、少囉嗦!」 「哇,這地方可真好看?!闺x開珍味樓后,領著姊妹倆回到江大夫的宅邸,聶風環(huán)顧四周景緻,不由驚嘆道,連聶雨也是副訝異的模樣,至于宅子主人則在一旁竊笑。 「所以,你當真在這兒住了十年之久?」 「確實如此?!篃熶咎ぶ鴥?yōu)雅步伐,走在庭中的小石橋上,聽聞聶雨發(fā)問,便回眸笑答。 「可這不對呀?你該是長我個一兩歲來著,十年前不過是個丫頭,又是怎的作人師傅?你最好從實招來,莫敢誆我!」機敏的聶雨果然注意到矛盾之處,口吻滿是不悅的插著雙手質(zhì)問道。 「呵呵,你猜呀?」 「你這傢伙!看我怎的撬開你的嘴!」聶雨拔出雙腿上兩柄短刀,朝石橋上的煙渚追去。 「你要是辦的到,儘管試試呀?!篃熶境爸S般的笑著,輕快的在庭院里飛來跑去。 「你倆快別鬧了,不如咱們先進屋里,再好好聊罷。」眼見兩人鬧的就要打起來,我連忙躍過池塘,揪住煙渚的衣襟,將二人給拉開距離,這才免得一場無謂的紛爭。 「其實我也打算著向大家坦白那些秘密,正好趁此機會一塊細說了?!拱肷危迦俗谥鲝d,何暮為眾人備妥了茶水,我以眼神向煙渚確認,見她頷首同意,便開始將過去的事情娓娓道來。 如同挖掘著深埋于腦中的記憶,我將自個的身世,以及這些年來的諸多經(jīng)歷一一道出,這還是頭一次向煙渚以外的他人傾訴,心底雖仍有幾分忐忑,然他們俱是我信得過、愿推心置腹之友人,至此也不愿再有所隱瞞。 「……于是我便和煙渚一塊來銅里赴約了?!?/br> 斜陽馀暉照入屋內(nèi),雖說已盡可能簡述過程,要將自個數(shù)百年經(jīng)歷交代,還是得費上不少時間,心中莫名有股舒坦,彷彿卸下于胸口壓抑已久的鬱悶。 「阿姐跟清泉姑娘,竟是漢朝存活至今之人?!連白兄也是?!」 「清泉姊……莫非都是那傢伙出的餿主意,打算捉弄我們一番?!」聽聞了我的過去,以及和煙渚的相識之緣,何暮和聶雨都目瞪口呆的來回望著我倆。 「甚么餿主意?泉方才所述皆為事實,作甚的騙你們?」煙渚捏了捏聶雨細嫩的臉蛋,這要平時聶雨早做出反抗,可此刻她卻震驚的忘了反應。 「所以清、清泉姑娘,當真、真是那樓蘭古城的……國王?!」何暮瞠目結(jié)舌的望向我。 「你倆服下了傳說中的長生靈藥,因而自漢朝生存至今?!荒謬!簡直太荒謬了!我怎可能相信啊!」聶雨也是難以置信,雙手抱著頭驚呼。 「這世上果真有長生不老藥呀?!故肓戏讲乓恢背聊穆欙L,忽地恍然大悟道,眾人的目光都瞧向了她。 「風姑娘你這意思,莫非你知曉長生靈藥的事?」這長生靈藥該是樓蘭秘傳的珍寶,為何生在數(shù)百年后的聶風會知曉此事?腦中登時閃過數(shù)個不好的念頭,一旁煙渚也有所警戒,我不禁膽戰(zhàn)心驚的問,所幸聶風搖搖頭,回應道:「只不過是我曾聽聞,我們組織……也就是青任淵的首領,為人相當神秘,無人知曉其真身,即便是現(xiàn)任干部,也并非人人見過。因而有個傳聞道,首領是活了相當長久的人。聽完清泉姊的故事,我想或許首領也是服下了長生不老藥之人。」 青任淵……那個慘無人道的刺客組織,她倆姊妹就是從那樣的組織中逃脫的,而以前曾遇過的豫鋒,雖為人瘋狂,卻是位無可否認的高手,那組織中的首領,竟是何等可怕之人?不過他又是如何取得出自樓蘭的長生靈藥的?在我離開之后,尉耆接任不久,樓蘭便已遭襲亡國,倘若那青任淵首領真吃了長生藥,那藥竟是從何而來?莫非是亡國時不慎流出?但馀下僅存的藥,應是除了我和尉耆外無人知曉了,尉耆也不可能輕易將藥給交出去的。 「那倒不然,我也曾聽聞組織實無首領一說,充其量是些沒來由的謠言,方才那些也不過是風姊姊你的猜測罷了?!?/br> 「確實,阿雨所言的是。」 「等等!風姑娘你倆所說的組織,是怎的一回事呀?一下才聽了清泉姑娘的事,現(xiàn)下又提甚么組織……咱都給聽懵了!」何暮苦惱的發(fā)出哀號,說來當時聽聶風她們說明青任淵的事后,何暮才剛以任光的身分出現(xiàn),也莫怪他一頭霧水了。 聶風將青任淵的事再向何暮解釋,跟著一番間談敘舊,外頭天色不覺已暗下,領著兩姊妹至客房歇息后,我便和煙渚回到藥盧。 「你在想長生靈藥的事?」我替若有所思的煙渚卸下外衫,一面問。煙渚愣了愣,隨后道:「你可記著,當初我依你計畫,帶走兩枚長生藥交付漢王的事?」 見我點點頭,她接著道:「可沒過多久便傳來漢王遭人刺殺消息,或許就是那時流出的,恰巧她倆姊妹待的組織,竟有首領為長生不老之人的傳言……?!?/br> 「會是青任淵的人?」 「不,青任淵那時應是尚未成立,但……?!?/br> 「但……?」 「唉,現(xiàn)下說這些也沒啥意思,不如早點歇著?!拐f罷,她獨個爬上床榻,縮起身子便鑽入了布衾。 「莫非是……會任之家?」我忐忑的說出自個推敲,聽聞我的臆測,她似是愣了愣,沉默了會才回應道:「抱歉,我并非要刻意瞞著你的,不過這事,我自個也還在思索?!?/br> 我明白她該是有所考量,可若她現(xiàn)下不愿開口,我也不好追究下去,只得獨個于心底盼望,事實并非我所料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