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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紈绔世子聯(lián)手后 第76節(jié)

    裴景琛靜了一會,而后?意味深長地說道:“夫人,寧婕妤姓趙。”

    他將自己猜到的、看到的,全部掰碎了,放在這姑娘面前,不怕這人想不到。

    秦姝意順著他的話,下意識開口,“趙?”

    她垂眸不語,整顆心卻被恍然揪起,大周立國以來,有幾個趙稱得上花團錦簇、風光無限?只?要對大周建國史略熟識的想必都知道答案。

    少女縮在袖中的手指悄悄蜷起,貝齒咬上舌側的軟rou,靈臺瞬間清明,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猛然被人掀開,暴露在烈日之下。

    她嗓音中還?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寧婕妤,是天水郡趙氏遺孤?!?/br>
    那看似怪異的一切在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被人打散的珠子如今被一顆顆串起,拼湊出了殘破不堪的真相。

    裴景琛目光落在她身上,接著她的話說道:“不僅如此,周永恐怕也是當年?那件事中逃出來的家?仆,所以才會對自家?的大小姐忠心耿耿?!?/br>
    “只?是,”還?有一處疑惑環(huán)繞在青年?的心頭,“若寧婕妤是趙家?活下來的大小姐,那另一個與她一同來到揚州,又一同離開的人是誰?”

    那是被塵土掩埋的過去,那是他們這些人不了解的真相。

    饒是現(xiàn)在派人出去查幾十年?之前的事情?,也收效甚微,況且寧婕妤雖然還?活著,但那另一個姑娘卻不一定,也是個隱形的毒瘡。

    一個逆賊之女入了宮,那另一個呢?

    秦姝意心頭漫起絲絲縷縷的哀戚,愈來愈濃,不過眨眼間已經(jīng)?將她整個人的心臟全包裹起來,如海水般來勢洶洶的怒和悲將她卷起。

    裴景琛聽?她久久不說話,又看見她臉上復雜的神情?,連忙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秦姝意空茫的眼神逐漸聚焦,瞳仁黑亮,她看向身旁的青年?,一字一頓,“裴二,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裴景琛疑惑地問。

    少女目光灼灼,隱隱閃著淚光,她徑直撲到青年?懷里,環(huán)著男子的腰愈發(fā)用?力,彷佛在跟誰較勁。

    “我?知道當年?的真相了?!?/br>
    她只?說了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句,便不肯多言,此時此刻像極了舍不得丈夫遠行的妻子,滿肚子的冤屈不知道往哪里發(fā)。

    裴景琛眨了眨眼,怎么也不懂她這番變化是為?何,忍著心中的疑惑,他還?是循著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將人抱住,輕柔地撫了撫她的脊背。

    秦姝意眼角濕潤,卻不肯抬頭,彷佛在他懷中才最真實,一刻也不想動。

    她全明白了,前世蕭承豫為?何非要對秦府斬盡殺絕,哪怕尚書府有從龍之功,可是倘若父兄得知了蕭承豫的身世呢?

    其母是先帝斬草除根的逆賊之女,兒子哪怕坐上了皇位,照樣名不正言不順,畢竟他身上流著的有一半是趙氏的血,天下人皆可誅之。

    她也曾妄想過,萬一父兄不知道呢?可是那些夢已經(jīng)?給?了她答案,真正的、斬釘截鐵的答案。

    父兄在天牢中對前去搭救的裴景琛說過的話,分明是已經(jīng)?預見了自己的結局,只?因,那所謂被掩藏著的真相?! 核礼橊劦淖詈?一根稻草往往最不起眼,如今更是這樣,一切都像在暗中牽好了線,她從前的所有夢境現(xiàn)在才堪堪聯(lián)系起來,成?了完整的一張圖。

    無論是寧婕妤頂著血海深仇扶持自己的兒子登基,還?是蕭承豫如何攪弄風云,同他們秦家?又有什么關?系?可那上百條人命,卻平白葬送了性命。

    秦姝意恍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尚書府忠的從來不是蕭家?,而是這天下萬姓。”

    父兄知道他是逆賊之后?,卻存了心軟的想法,總想著蕭承豫或許會是個果決而賢明的君主,哪怕他的生母是當年?天水郡的嫡系,卻還?是留了一份余地。

    卻沒想到,全家?竟會因此喪命。父兄終身為?海晏河清的天下而請命,哪怕死之前,也沒有說過新帝的半句不是。可他們養(yǎng)大的狼,卻反過頭來露出獠牙。

    秦姝意失了神,訥訥開口,嗓音低而啞,“裴二,倘若三皇子并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可我?還?是想殺他,那你會覺得我?睚眥必報、心狠手辣么?”

    裴景琛為?她順氣的動作一頓,抬起她的下巴,鄭重?道:“于情?于理,換成?旁人,或許會勸你一笑泯恩仇,相忘于江湖?!?/br>
    青年?用?指腹拭去她眼角冰涼的淚水,“可我?只?會同你說兩句話。其一,一切隨你心意;其二,別臟了自己的手。”

    似乎覺得這還?不夠,他又補充道:“夫人,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永遠不要自責,不要回頭看,不要折磨自己?!?/br>
    裴景琛俯身望進她眼里,“這樣只?會讓關?心你的人為?你悲傷,為?你惴惴不安。我?也會心疼?!?/br>
    秦姝意微怔,只?覺得喉嚨里堆了千言萬語,此刻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她只?輕聲道:“裴二,等鹽引的事情?辦完,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br>
    裴景琛也沒想到她突然間就定了這樣的主意,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心中百感交集,鬼使神差地幫她把松散的發(fā)帶重?新扎緊,笑道:“好?!?/br>
    正在這時,門被敲響,沒等屋里的人作答,外面的人手快,先推開了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挨得極近的兩個人,身形瘦小的小廝眼圈微紅,顯然是剛哭過不久,旁邊清瘦挺拔的男子亦是一臉不悅地盯著闖進來的人。

    來人眼熟,正是之前在太守府招呼二人的小廝。

    眼看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他咽了一口吐沫,還?是壯著膽子道:“世子,我?家?大人說有些事想當面同您講?!?/br>
    “楊大人果然還?是個心思通透的,是要現(xiàn)在去太守府么?”裴景琛掛上慣常的笑容,語氣波瀾不驚。

    小廝卻捏了一把汗,不敢看裴世子,聲音里都有些不確定,“我?們大人說,說,邀您去紅袖樓?!?/br>
    饒是那幾個字再燙嘴,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出來,果然感覺到一道極陰冷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倘若目光有實物?,恐怕他早被戳了七八個洞。

    眼下是動也動不了,進退兩難,罔論他剛才還?見到了那樣的場景。虧得他上次還?跟公?子說什么這主仆親密無間,如此看來哪里是什么無間?分明是心意相通,只?恨不得滾到床上去。

    昨日周老板過府一敘,剛走沒一會大人就讓他去紅袖樓定了包間,嘴里振振有詞,說這裴世子是最愛這風花雪月之地。

    也不知是聽?誰說的,這有什么可信?恒國公?世子分明好男風!如今邀他去青樓,他自然心中含怒。

    裴景琛確實是想發(fā)怒,下一秒似乎就要將這小廝踹下樓,可身后?的姑娘卻拽住了他的衣角,朝他使了個眼神。

    他明白這姑娘的意思。無非是這揚州人生地不熟的,無論今夜在哪都會是鴻門宴,可是偏偏設在了青樓。

    現(xiàn)在這是世子妃跟著來了揚州,若是秦姝意沒來,他去青樓的消息一旦傳開,不知這姑娘到時候會怎么想。眾人只?會落井下石,冷嘲熱諷,哪里會相信他是去收鹽的?

    房間里靜了片刻,青年?的衣角又被拽了拽,連帶著腰間那塊質(zhì)地粗糙的茶花玉佩也晃了晃。

    良久,裴景琛似乎十分不情?愿,拉著身后?的人大步走了出去,走時狠狠地剜了小廝一眼。

    “這筆帳,本世子記下了。”

    ——

    天幕漸漸暗下來,做工的百姓都回了家?,可是到了晚上,紅袖樓卻是燈火通明,熱鬧至極,人聲鼎沸,樓里的燈炫得人發(fā)暈。

    裴景琛拉著秦姝意走進來,立時有幾個眼尖的姑娘湊過來,皆是穿著輕紗薄衫。

    雖則大多挨著裴景琛,但也有人見到秦姝意眉清目秀、面容俊俏,故而也笑嘻嘻貼過來。

    但頓時,這群嘰嘰喳喳的花樓姑娘又都停下動作,只?因為?首的細白脖頸間橫了一把閃閃發(fā)亮的刀。

    裴景琛本就長得昳麗,如今被這滿樓的燈一照,五官也顯得妖艷起來。

    他拿著刀,看著花樓姑娘的眼神卻不甚友善,那樣倨傲的模樣,反倒像是在看毫無還?手之力的獵物?,連動一動都嫌臟。

    所幸此刻樓中人來人往,男客喝的醉醺醺,花樓姑娘們瞧見了,也不敢湊過來問問一二,倒也沒引起什么大亂子。

    秦姝意反應的快,搶在青年?發(fā)話之前打破僵局,毫不費力地撥開那把刀,扯出一抹溫和的笑。

    “諸位姑娘,我?們是應楊太守邀請,有要事相談?!?/br>
    跟在打頭姑娘身后?的人一聽?這話,都松了口氣,不是真的在刀尖上舔血的盜匪就好。

    可是這口氣還?沒咽下去,又聽?到那小廝打扮的俊俏郎君低聲補充道:“若是姑娘還?在此故意拖延時間,屆時橫生變故,可就不是一顆腦袋能解決的事了?!?/br>
    為?首的姑娘見她看透了其中關?竅,一張臉煞白,饒是涂了粉也蓋不住面上的驚惶之色,遂閃身讓開了路,顫著聲音說:“公?子請?!?/br>
    如此才算一路暢通無阻地上了樓,待推開包間的門,才發(fā)現(xiàn)原來屋子里已經(jīng)?坐了許多面生的人。

    座位布置的頗為?巧妙,空出來的主座自然是為?這位恒國公?世子留著,左右手邊各設了兩排座位,一排三個人。

    裴景琛剛進屋,左側的楊太守就先站了起來,連帶著楊太守身邊的兩人也都站起,朝著青年?恭敬地行禮問安。

    待這邊人的動作都做了一半,右側的幾個人才依次站起來,臉上是目空無人的神色,顯然不將他這位世子放在眼里。

    裴景琛沒動,百無聊賴地倚著門框,將這群人的容貌一一看清楚,目光精準地落在右側第一個人的身上,唇角微勾。

    左邊是以楊太守為?首的官,至于右邊這群人?

    并不難猜,想來就是周永等鹽商。

    只?是他還?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當年?天水郡之變,僥幸逃出去的家?仆。

    裴景琛揣測他的年?紀,看著也得有四十多了。如此想來,宮中那位逃出來時也不過十三四歲,怪不得在揚州呆了四年?才去了臨安。

    青年?心中冷笑,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徽f話,也沒人敢真的起來,到底是京中來的,單一個家?世就能壓他們好幾頭。

    看了一會兒這些人弓腰塌背的身形,裴景琛這才意興闌珊地進了屋,徑直走上主位。

    “諸位請起。裴某方才走神了,諸位大人竟也不提醒裴某?實在是罪過罪過!勞累諸位了!”

    話是那么說,可是語調(diào)里卻聽?不到分毫的愧疚。

    “世子貴人事多,就算忘了我?們這群老骨頭,我?們又怎敢置喙您呢?”席下已經(jīng)?有人接了話。

    裴景琛目光一掃,定在右側說話的人身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故作無奈。

    “哪里算事多呢?思來想去也不過是一件收鹽的事拖到了現(xiàn)在罷了。”他抬眸,拉長尾音,“若要論起來,在座的才是真正的貴人吧?!?/br>
    方才說話的人心虛地低下了頭,自知理虧。初生的牛犢不怕虎,這年?輕世子分明是陰陽怪氣,拐彎抹角地訓斥他們不應上令。

    看著這素日咄咄逼人的城西?鹽行老板碰了一鼻子灰,剛反駁就吃了個閉門羹,其他人也不敢主動上前找裴世子的霉頭。

    裴景琛也不急,靜靜看著他們。

    楊太守一碰上裴景琛就覺得心中有愧,這幾日在家?也是睡不好覺,每每想起裴世子前些日子在他府中說過的話,他就覺得臉上發(fā)燙。

    可轉念再想到,若是此番真把鹽引收走,他就再無現(xiàn)下這樣滋潤的好日子了,說不定連太守的位置都保不住。

    如此惴惴不安許久,他那主心骨卻遲遲定不下來,索性求了周永和府上的老師爺給?出個主意,總歸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昨夜里聽?了周永的主意,心下雖覺得有些不妥,到底還?是貪心占了上風,遂心一橫,還?是擺了今日這場宴。

    心思百轉,漸漸平穩(wěn)下來,楊太守訕訕笑道:“世子一路舟車勞頓,收鹽的事,下官必然會為?您辦好,必定滴水不露,今日是為?您的接風洗塵宴?!?/br>
    “哦?楊太守竟有如此計謀?”裴景琛看向弓著身子的楊太守,又笑道:“大人前幾日還?百般推辭,如今卻突然改口,又是為?何?”

    楊太守只?覺得心如擂鼓,強裝鎮(zhèn)定地回答:“為?國效力,本就是下官分內(nèi)之事。下官前幾日妄圖逃懶,豬油蒙了心,實在是糊涂。”

    裴景琛眉梢微挑,正要反問時,右邊始終保持沉默的人卻沉聲開口。

    “世子,我?們揚州有句土話,叫宴上來往俱是客?!?/br>
    周永話音一頓,額角的疤也隨著臉上諂媚的笑拱了上去,“既然楊大人已經(jīng)?立了軍令狀,世子也無需這樣憂心,還?是讓我?們盡些地主之誼吧!”

    屋里的人聽?周永開了口,似乎瞬間有了風向,紛紛應和著他的話,故作熱情?地邀約。

    坐在主座上的青年?神情?間多了一絲玩味和探究,一雙丹鳳眼里幽深不見底,他敲了敲光滑的紫檀木桌,笑意更深。

    “既然周老板都開口了,裴某豈有不敬之理?”

    周永垂下頭,口中卻盡是感激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