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吸管又抵上唇瓣。

    “再喝點水?！?/br>
    寧宴只好又喝了兩口，隨后翻個身，把臉埋進(jìn)身后的懷抱，很快沉沉入睡。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意識再次回籠，寧宴的大腦還迷迷糊糊的，渾身上下都傳來酸軟的信號。

    他的眼睫輕輕一顫。

    卡洛斯的全幅心神都系在雄蟲身上，在他呼吸頻率變化的瞬間便立刻覺察，此刻有些緊張：“寧寧？”

    分辨出卡洛斯的聲音，寧宴先是一愣，下意識睜開眼，便對上那雙紅瞳。

    雖然還是之前的那個封閉室，但床墊和被褥都已經(jīng)被更換。他發(fā)覺自己正臥在軟被間，腦后枕著軍雌的胳膊。卡洛斯半靠在床頭，雙臂緊緊摟著他。

    寧宴鼻尖一酸，傾身靠過去，卡洛斯順勢托著他的腰，把他整個兒攬過來。

    寧宴趴在他的胸膛，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卡洛斯的臉，聲音小小的：“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br>
    卡洛斯穿著襯衫，解開了最上邊兩顆紐扣，立起來的衣領(lǐng)擋住了頸部的蟲紋。

    “是我太自負(fù)，讓您擔(dān)心了?！笨逅孤牫隽怂捳Z中的委屈，親親他的發(fā)頂，聲音與動作都十分溫柔，“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有哪里不舒服嗎？”

    寧宴搖搖頭。連日以來積攢的情緒在此刻又涌上來，在軍雌擔(dān)憂而關(guān)切的目光下，他語無倫次地傾訴著：“我給你發(fā)了好多消息，還天天撥通訊?！?/br>
    “后來我找了達(dá)伊爾上將，才知道你這邊發(fā)生了什么。軍部的警衛(wèi)也不讓我進(jìn)去，克里夫一開始也以為我在胡鬧?！?/br>
    “雄保會還派了蟲來，一路上都跟著我，這個蟲勸完那個蟲勸，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本來就難受，還在星艦上暈躍遷。你的屬下要帶我過來的時候，那幾個工作蟲還想要攔著我?！?/br>
    卡洛斯一直靜靜看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fù)崦暮蟊常牭竭@里，忽地嘆了一聲：“太危險了，您不該進(jìn)來的?！?/br>
    聞言，寧宴臉一垮，一把推開卡洛斯，就要從他懷里鉆出去。

    卡洛斯趕緊將雄蟲撈回來，像是抱蟲崽似的環(huán)在胸口晃兩下，低聲哄著：“是我說錯話了。”

    寧宴別過頭不再看他，半晌才道：“……你什么都不告訴我，還要怪我自作主張?！?/br>
    雖然看不見正臉，但卡洛斯發(fā)現(xiàn)雄蟲紅了眼圈。他的心忽地被一只大手攥緊，下意識攏了攏領(lǐng)口：“我沒有怪您。是我太危險了，會傷著您的。”

    精神力暴動中的軍雌毫無理智可言。哪怕是卡洛斯，也不敢保證自己在那種狀態(tài)下會做出什么事。但凡他有一點兒出格的動作，雄蟲都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安然無恙地躺在他的懷里。

    卡洛斯心中涌上無限的后怕，不由地抱緊寧宴，將唇瓣貼上他的鬢角，喃喃道：“萬一真的發(fā)生意外……”

    ……還不如讓他因為精神力暴動而死去。

    他的音量降了下來，沒有將后半句話說出口。

    “沒有什么萬一，現(xiàn)在我不是好好的嗎？”寧宴再開口時，帶上了一點兒鼻音。

    卡洛斯輕嘆一聲：“連我都不知道，當(dāng)時為什么能控制住自己。”

    寧宴腦中忽地飄過一句話。他嘀咕一聲，卡洛斯沒有聽清。但他直覺那是一句十分重要的話，便親吻著寧宴的耳廓，柔聲問道：“您剛才說了什么？”

    寧宴卻不好意思了，一頭埋進(jìn)軍雌的頸窩。過了一會兒，他被親得耳朵發(fā)癢，躲也躲不開，只好甕聲甕氣地重復(fù)一遍。

    “……因為你愛我?！?/br>
    將這么直白的話宣之于口，一向不是寧宴的風(fēng)格。但他不知道的是，對于蟲族而言，“愛”的含義并不同于人類。

    雌蟲將自己的雄主視為至高的責(zé)任甚至信仰，于是在締結(jié)配偶儀式時，每每以忠誠為誓，并用一生去踐行——對生性貪婪的雌蟲來說，“忠誠”是最為莊嚴(yán)的承諾。

    因此，他們從不恥于承認(rèn)自己愛權(quán)勢、愛金錢，卻未必明白自己對于雄蟲的情感究竟是忠還是愛。

    卡洛斯微微一怔，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心中霎時間百轉(zhuǎn)千回，最后只是鄭重道：“是，我愛你?！?/br>
    寧宴在他頸間蹭蹭，柔軟發(fā)絲掃過蟲紋的位置，勾起一陣癢意。他慢吞吞抬起頭望向卡洛斯，臉紅紅的，眼中滿是依戀：“我也愛你?！?/br>
    相愛使人勇敢，特別是使被愛者勇敢。*

    卡洛斯不敢賭的事，寧宴邁出了那一步。正如卡洛斯所擔(dān)憂的那樣，他還沒有做好進(jìn)行撫慰的準(zhǔn)備。面對蟲化狀態(tài)的軍雌，他其實也是害怕的。但如果再來一次，他仍會選擇踏進(jìn)禁閉室。

    卡洛斯忍不住去吻他。

    寧宴漸漸閉上眼，但卻在軍雌的手撩起睡袍時忽地清醒一二。

    他抬手去推，卡洛斯順從地停了下來，啞聲問：“怎么了？”

    其中壓抑的情.欲讓寧宴紅了耳朵：“……不準(zhǔn)摸?！?/br>
    卡洛斯轉(zhuǎn)而握住寧宴搭在一旁的手，緩緩摩挲著他的指關(guān)節(jié)：“為什么？”

    “不準(zhǔn)就是不準(zhǔn)，誰叫你之前蒙住我的眼睛，不讓我看你。”寧宴想起什么，又紅著臉補充，“還一直摸我的尾勾?！?/br>
    卡洛斯扣入他的指縫：“摸尾勾不舒服嗎？”

    寧宴一時失語。

    不是不舒服，而是……

    “總之就是不準(zhǔn)摸?！睂幯缧÷暤?。

    第63章

    寧宴窩在軍雌懷里嘀嘀咕咕說了會兒話，卡洛斯忽地問：“餓了嗎？”

    寧宴依稀記得自己喝過一次營養(yǎng)劑，但此時確實有點餓，于是點點頭。

    “我讓外面的蟲給您送點吃的。”

    寧宴還枕在他的胸口，側(cè)臉被擠得扁扁的，說話也含糊不清：“過去多久了呀？”

    “距離您進(jìn)門已經(jīng)快三天了?！笨逅孤?fù)崦暮诎l(fā)，“您睡了兩天?！?/br>
    寧宴一驚：“這么久？”

    他本以為自己這一覺睡得黑甜，大概有十來個小時，但萬萬想不到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

    “釋放過大量信息素后，身體會比較嗜睡。這是正?，F(xiàn)象，不要擔(dān)心。”

    卡洛斯一邊解釋，一邊在備用終端上發(fā)出一條消息。

    在卡洛斯陷入暴動狀態(tài)后，屬下尋機用注射槍往他的頸部安入一枚芯片，用以檢測各項身體數(shù)值。

    寧宴進(jìn)入封閉室不久，守在外頭的軍雌們很快發(fā)現(xiàn)，各項居高不下的數(shù)值有了向好的趨勢。

    半日后，光屏上的數(shù)據(jù)大多已經(jīng)回落至標(biāo)準(zhǔn)線左右。直到屏幕一花，隨后徹底黑了下去。

    這意味著上將已經(jīng)清醒過來，并取出了頸部的芯片。

    因此，凱度十分有先見之明地提前準(zhǔn)備好封閉室內(nèi)可能需要的物品。

    果然，不久后，卡洛斯就通過備用終端發(fā)來消息。凱度立刻令機器蟲將各種東西運往休息室——這個階段的軍雌，對自己的雄蟲有著強烈的獨占欲，他可不敢讓其他雌蟲的氣息沾染上去。

    如今的封閉室已經(jīng)被收拾過，一掃原先的狼藉，墻上地板上的血跡都被清理干凈，甚至軟硬適中的床墊，都是后面搬進(jìn)來的。

    “這些都是凱度中校在負(fù)責(zé)嗎？”寧宴想起進(jìn)入封閉室前看到的凱度的模樣，不由得感嘆一聲，“他這段時間也辛苦了。”

    卡洛斯動作一頓，抬手把趴在胸口處的雄蟲往上提了提，抱到自己面前：“您為什么要提起別的雌蟲？”

    寧宴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疑惑，卡洛斯又貼上來。

    他糊里糊涂地讓軍雌親了，分開后，聽他道：“不要提起別的蟲，好嗎？”

    寧宴還是沒懂他的思路，下意識問：“怎么了？”

    “您不是為我來的嗎？”卡洛斯幾乎與他鼻尖相抵，呼吸交纏在一處，“那就不要分出心思去想旁的蟲了。”

    進(jìn)行過撫慰后，他們隱隱之間建立起某種微妙的鏈接，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情緒波動。

    此時，卡洛斯的情緒似乎……有點酸？

    且不提這段話的邏輯有多么強詞奪理，按卡洛斯的性子，也不會說出這種話。

    這股子醋意來得毫無道理。寧宴頓時警覺，謹(jǐn)慎地抬頭觀察，生怕他的精神力又反撲。

    卡洛斯的神色看上去十分平靜，那雙紅瞳的形狀也一切正常，神情平靜，似乎和平時一般無二。

    他們剛對視兩秒，軍雌立刻低下頭，作勢又要吻上來。

    寧宴嘴唇都麻了，實在不想再親，抬手?jǐn)r住卡洛斯的臉。但耐不住對方堅持不懈地湊上來，最后還是半推半就地放下手。

    寧宴不知道，卡洛斯的反常表現(xiàn)，是由于撫慰程度還不夠。

    如果雌蟲的等級高于雄蟲，在第一次撫慰后，雖然能夠恢復(fù)絕大多數(shù)理智，但被壓抑的情感因素會被無限放大。對于與自己建立精神鏈接的雄蟲，會生出超乎尋常的占有欲。

    具體表現(xiàn)為，想要和雄蟲親親抱抱，想要包辦雄蟲的一切事宜，以及無差別排斥其他一切雌蟲……

    不過，軍雌同樣會對雄蟲百依百順。如果被嚴(yán)詞拒絕過幾次，就會強行克服。

    飯食很快由機器蟲送進(jìn)來。寧宴想要下床，卡洛斯卻支起一個小桌板，擺好餐盤，然后自然地將寧宴抱到腿上坐著，看上去想要喂他。

    這架勢就有點兒夸張了。寧宴勾住他的手臂，輕輕拉了一下：“我自己吃?！?/br>
    “上次都是我喂您的?！笨逅沟恼Z調(diào)溫柔得讓寧宴頭皮一麻，只好乖乖被他投喂。

    這顯然極大地滿足了軍雌的占有欲。

    飯后，卡洛斯又以沒有多余的鞋子為由，把雄蟲抱去浴室洗臉漱口。

    寧宴回想起雄保會工作蟲勸阻時說過的話，隱約摸到了原因。因而他十分配合，像個洋娃娃似的被他抱來抱去。

    把寧宴放回床上后，卡洛斯拿出一管藥膏：“我?guī)湍纤帯！?/br>
    聞言，寧宴捋起袖子看一眼自己的胳膊，又撩開睡袍看一眼自己的腿，最后提起領(lǐng)口往里再看一眼。

    寧宴：……

    他沉默片刻，委婉地道：“不用了吧，我不想抹那么多藥膏?！?/br>
    反正都是會自然淡化的痕跡，只不過是顏色深了些，范圍大了些。只要時間夠長，早晚會消褪的。

    如果都要涂藥膏，卡洛斯手上這一管，恐怕不夠用。

    卡洛斯沒有聽懂他話中的含義，還以為雄蟲不愿意抹藥，于是把他攬過來，柔聲哄著：“很快就會被皮膚吸收的，不然衣服磨得難受。我們多少涂一點，好不好？”

    寧宴又有些禁不住。

    軍雌的指尖沾著藥膏，抹在他的皮膚上，形成鮮明的膚色差。

    寧宴還記得，在封閉室外，隔著防爆玻璃看到的掌心傷痕累累。但如今，上面的各種細(xì)小劃痕已經(jīng)盡數(shù)痊愈，之前小臂上有一道幾可見骨的傷口，僅僅是三天過去，居然已經(jīng)愈合了十之六七。

    軍雌的自愈能力實在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