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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崔大人駕到在線閱讀 - 崔大人駕到 第276節(jié)

崔大人駕到 第276節(jié)

    “我說什么來著,咱們監(jiān)察司可不是那種黑衙門,得當事人肯定才行?!彼龥_陸仲抬了抬下巴,“念給他聽聽。”

    書吏當下便捧著供詞認認真真念了起來。書吏不愧是在監(jiān)察司混了多年的人才,比起方才崔凝直白的詢問,這份供詞編的十分扎實可信,拿出去絕對不會讓人找出錯來。

    陸仲寒毛直立,因為除了把謀害御史的罪名強行按在他頭上之外,里面竟有七八成是真相或者接近真相。

    待到書吏念完,崔凝滿意點頭,“讓他摁手印吧。”

    鷹衛(wèi)抓住陸仲的手戳進印泥里,他急忙喊道,“趙百萬!”

    崔凝見鷹衛(wèi)停手,催促道,“別停,先摁上,等我聽完他的話再決定,萬一到時候還用得上呢!”

    陸仲奮力攥緊拳頭,但他一介文弱書生哪里是鷹衛(wèi)的對手,硬生生被掰開手,鮮紅的指印按在了新鮮出爐的供詞上。

    崔凝看著陸仲一副“大勢已去、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頗覺好笑,“你這個表情作甚,都說了咱們監(jiān)察司最是講理,你若是說的好,咱們就用伱的說辭嘛。”

    她一副有事好商量的模樣,顯得審案很是兒戲,倒叫陸仲又升起一點希望。

    崔凝示意書吏重新記錄,才又問道,“你說是趙百萬想殺胡御史一家?他與胡御史有何仇怨,為何要殺他?”

    “我不知道,但我猜與符九丘有關!”陸仲道。

    崔凝道,“你繼續(xù)說?!?/br>
    陸仲心思電轉,雖然自己曾投過匪,但不管是十四年前還是如今都不曾親手殺過人,況且崔凝在查謀害胡御史的真兇,并沒有要清算他幾十年所作所為的意思,所以只要能擺脫此事嫌疑,應該就不會有事。

    他為許多人辦事,也依仗過許多人,卻從未打心底效忠誰,誰也別指望他來頂罪!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陸仲一旦開了口,后續(xù)交代的很是痛快,“十四年前,我還在江淮盤水寨做買賣消息的營生,有一天大當家忽然收到一單大生意,要我們查符九丘的蹤跡。我們順著對方提供的一點線索,查到一個匪寨……”

    崔凝沒有完全相信這番說辭,什么“做買賣消息營生”不過是怕被追究,還有說大當家接到這單生意亦存疑。陸仲如此會鉆營,整個水匪寨被端掉,他還能跑到長安抱上大腿,一抱還是兩條,那位早已化作一抔土的大當家有這本事?崔凝更傾向于是陸仲牽線的生意。

    不過,她只是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卻并未拆穿,表現(xiàn)出一副“我知道你話里有貓膩,但是與案情無關,我懶得管”態(tài)度。

    陸仲果然放松不少,賣起曾經(jīng)的主顧更沒有負擔,“那匪寨名為紅葉寨,大當家與匪首有一些交集,旁人或許不知,但大當家知道那人一直黑袍面具,從不以真容示人,頗為可疑,又聽說他從前曾受過重傷,身體一直不好,我們懷疑此人便是符九丘,于是便想法子借著交易的機會接觸。當時大當家無意間得到一張琴,恰好名字就叫‘九丘清輝’,便當做禮物送給了匪寨頭目,借此試探一二?!?/br>
    “九丘清輝?”崔凝覺得耳熟,仔細回想,這不就是之前破青玉枝案時,那個擅長造器的趙行之的得意之作嘛!

    趙行之手下出過不少名琴,林下、幽篁、刻羽、九丘清輝等等,每一張琴都名貴非凡,收藏者皆非無名之輩,一個水匪頭目從哪里得來?

    陸仲對九丘清輝避而不談,繼續(xù)道,“我們想辦法見到了匪首真容,繪像送給雇主,那邊很痛快地給我們結了賬。之后我機緣巧合之下來到長安,結識了宜安公主,在她幫助下開了這家江心園。再后來趙百萬查到我身上,我才知道他就是那個尋找符九丘的主顧,他告訴我……”

    說到這里,他停住了。

    胡御史查抄匪寨,十幾年多過去仍然不放棄追捕他的事,該怎么圓呢?

    崔凝知道他為了逃避罪責,敘述中省略、美化了很多內(nèi)容,于是很善解人意的避開不談,追問另外一件她更加在意的事,“你當時見到的人是哪一個?”

    她在陸仲面前展開一幅畫。

    畫中一人松下?lián)崆伲蝗藥r上舞槍,卻正是王韶音所繪的符九丘與蘇雪風。

    看著面前的畫,陸仲突然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對方有備而來,根本不是想查有人謀害胡御史之事!

    第476章 九丘清輝(2)

    他與崔凝沉默對峙良久,最終道,“撫琴那個?!?/br>
    撫琴的正是蘇雪風。

    也就是說,有人雇傭水匪在江淮一帶尋找符九丘,結果水匪順著線索查到紅葉寨,見到的寨主是蘇雪風,他們拿著蘇雪風的畫像去交差,雇主十分爽快的結賬了。

    這又進一步證明了符九丘與蘇雪風的交集,可惜畢竟只是猜測,新的口供還是直接指向蘇雪風,符九丘就好像隱匿在他背后的影子,好像無處不在,卻又沒有切實證據(jù)能證明他還活著。

    只不過,這其中有許多不合理之處。

    崔凝心道,看來還是不能由著他瞎編。

    陸仲趁著崔凝思索的空隙,腦中飛快思索如何能將自己摘出來。如果崔凝查謀害胡御史的兇手,他還有機會將其他無關但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模糊帶過,但她沖著十四年前的事去,有些事根本繞不開……

    “你為何用雪竹去試探蘇裳?”

    清冷的聲音響起時,陸仲已然做出決定。

    他小心措辭,“當年胡御史任縣令時清剿了我寄居的寨子,我便離開山陽去往蘇州,到蘇州之后偶然發(fā)現(xiàn)有個女商人在貼畫像尋人,畫像上那人竟然正是我見過的紅葉寨寨主!于是我打聽了她的行蹤,特地等在梁溪渡口,我見她長相果然與紅葉寨寨主有八九分相似,便忍不住套了幾句話。

    雖然我著急北上,無法留在江淮查明真相,但也已經(jīng)猜到當時見到的人十有八九不是符九丘。我送過去的畫像并非符九丘,對方卻仍給我結賬,此事便在我心里落下個疑影。

    時隔許多年,趙百萬突然找上我,說胡御史手至今未曾放棄追捕我,之后我就開始偷偷關注胡御史的動向。畢竟我只是寄居匪寨,未曾犯下重罪,我就是想弄清楚,他究竟為何如此執(zhí)著,十四年過去也非要抓我不可。”

    崔凝抓住他話中隱藏的信息,“你早就知道當年尋找符九丘的人是趙百萬,你與他是什么關系?”

    若陸仲當年不知雇主是誰,趙百萬不至于這么傻,今時突然跳出來自爆身份。

    陸仲這時才漸漸體會到崔凝的可怕之處,這個看似在胡鬧女郎根本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

    他吱唔道,“就……年輕時歃血結拜過……”

    敢情還是為兩肋朝兄弟身上插刀。

    歃血結拜起誓“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陸仲把誓言當水喝不稀奇,本來“但求”二字便很是留了一些余地。

    崔凝面上表情一言難盡,主要是他之前害怕自己被定罪還嘗試掙扎過,后面出賣趙百萬卻連一個磕巴都沒打。

    陸仲做出選擇后就完全冷靜下來了,自然沒有錯過她的表情,“大人莫要覺得我無情無義,趙百萬拉我下水,陷我于險境,卻一點消息都不肯透,我這會子連自己趟的哪潭渾水都不知道呢!”

    “我并未覺得你無情無義?!贝弈铑^一動,“我們活捉了毒殺胡御史之人?!?/br>
    她決定再添一把火,轉而問道,“趙百萬最近去過江心園嗎?”

    聽她說話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陸仲先是不解,隨即便似有所悟,臉色越發(fā)難看,“沒有,他是不是往我那放了什么東西?”

    “放了一個活人。是那殺手的妹子。”

    陸仲猛然瞪大眼睛。

    江心園本質(zhì)就是個妓館,新進一些女郎、郎君是常有的事,只要想法子把人塞進新買的“貨”里,很容易便能混進園子,根本不用親自把人藏進去。

    崔凝坐下,抄手笑望著他,“你說,又是告訴你胡御史沒有放棄追捕伱,又是往你園子里放人質(zhì),是想做什么呢?”

    嫁禍頂罪!

    若是今早那殺手得手,便可順勢將毒害胡御史的罪名嫁禍給他,然后再設計除掉他,弄出一個畏罪潛逃的假象,如此便可一舉除掉了兩個知情者!

    陸仲咬牙切齒,好一個一箭雙雕的毒計!

    崔凝暗贊,看看,跟聰明人聊天就是省勁!只需要拋出問題,人家自己就能圓出一個來龍去脈。而且陸仲自己是這樣人,便很容易如此猜度旁人,根本不需要崔凝多言。

    暫且不管事實如何,反正她現(xiàn)在的主要目的只是拱火,眼見收效頗佳,便接著勸道,“你知曉符九丘還活著,還用一個長相相似之人試探蘇裳,說明多少摸到一些證據(jù),不如說說看?你為我解惑,說不定我也可為你解惑呢?”

    陸仲道,“我是想試試看能不能從蘇裳這里探究內(nèi)情?!?/br>
    “哦,照你先前的意思,你十四年前就見過蘇雪風,并且畫像交差結賬,那你可曾打聽過蘇雪風何時失蹤?”崔凝淡淡笑著問,“十四年前胡御史就清剿完水匪寨了,可據(jù)我所知,蘇雪風十三年前才失蹤呢?”

    陸仲噎住。

    崔凝轉頭看向書吏,“先別記了,回頭問完再寫。”

    書吏應是。

    崔凝找了個舒坦的姿勢,“我先前不拆穿你,并不意味著你過關了??诠┥下┒炊嗟孟窈Y子,上官審核的時候難道看不見?!你這瞎話編的比書吏差遠了!”

    書吏,“……”

    陸仲無語,他也沒打量糊弄監(jiān)察司其他官員啊,方才不是見她一副心知肚明要包庇他的樣子,這才隨意一點嗎。

    “不然咱就用剛才那份供詞?你去伏法,我回去睡大覺,難道不比在這里熬夜編個漏洞百出的故事舒坦?你既然想為自己掙一條活路,煩請秉持‘誠信’原則,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也不要浪費自己的機會。”她說著打了個呵欠,支著腦袋問,“好么?”

    陸仲混江湖這許多年,很是能屈能伸,“那……我若是招了,能算戴罪立功嗎?”

    他沒殺過人,但別的事可沒少干,萬一不知道扯出哪根蘿卜帶出哪片泥,他說不定下半輩子就得蹲大獄做苦役了。

    崔凝肯定點頭,“算。”

    “其實是趙百萬花錢托我秘密尋人,我從中拿了一部分錢……”

    陸仲覷了崔凝一眼,見她微動,似乎要起身,連忙訕訕改口,“拿了六成的錢,剩下四成假做牽線一樁尋人生意,使整個寨子都去尋人。大當家與紅葉寨有些交集,當時我們也確實查到了紅葉寨寨主身上,但是從始至終都不曾見到他真容?!?/br>
    在當下,偏遠地區(qū)消息閉塞,別說一個符九丘,便是皇帝是誰都未必知道,可江淮江南富庶,交通便利,消息流通快,匪寨里不少人都知曉符九丘的身份。

    大當家對符九丘沒死的事很感興趣,一幫刀口舔血的匪徒心生貪婪,以為能從中撈到更多好處,行事毫無顧忌,陸仲眼見要壞事,便暗搓搓鼓動大當家?guī)巳ジ梢黄贝蟮?,劫掠幾艘士族大船,那張“九丘清輝”便是這么來的。

    而后他又偷偷把匪寨位置泄露給官府。

    他料想,匪徒主要成員身上皆有人命,必會拼死反抗,即便不死,也會認為是因劫掠才被官府清算。而那些不反抗的又都是匪寨底層,并不知道符九丘之事,如此一來,便能借官府之手過河拆橋。

    一切如陸仲算計的那般,水匪主要成員無一活口,但他沒料到的是,大當家竟然把其中一封密信偷偷藏了起來,最后還被胡御史給繳獲。

    官府到處在張貼他的畫像,江淮不能待了,他只得逃竄到蘇州暫避風頭,恰好撞見知蘇裳貼畫像尋人,只是一開始并未在意。

    陸仲意識到自己被卷入了一樁不得了的事里,一直暗中盯著紅葉寨。

    也就是在這大半年之后,他進一個糧鋪做賬房。

    這份活計并非為了糊口,而是因為他打聽到,這間糧鋪暗中與紅葉寨有生意往來。

    “我頭一次看到寨主的真容時只覺得過于年輕,還有點眼熟,第二次見到他是在蘇州,我才反應過來,他的長相竟與蘇裳那個失蹤的兄長一模一樣。為了試探他到底與符九丘有沒有關系,我便將‘九丘清輝’放到琴行之中,引他前去,他一見那琴,果然立刻買下了?!?/br>
    九丘清輝的琴身背面左側刻著著“九丘”,右側刻著“清輝”,與符九丘之名正相和。

    崔凝記得二師兄也有一張琴,看上去很樸素,難不成就是九丘清輝?

    陸仲郁悶道,“當時我以為他即便不是符九丘,也必然與符九丘有關系,但是后來我才知道那張琴竟然極有名氣,只要識琴之人必然會買下。”

    試探個寂寞不說,還因此琴是搶來的贓物而暴露行蹤,他只能倉皇逃離江南一帶。

    “我來長安之后還曾打聽過紅葉寨,只聽說是解散了,后來便再無消息。許多年過去,我?guī)缀跻呀?jīng)忘記此事,趙百萬于數(shù)日之前突然告訴我,胡御史當年清剿匪寨,至今仍未放棄追捕我,叫我警醒一些,我便找人留意他一舉一動?!?/br>
    “那天我得到消息,說有個官員上門找胡御史,兩個人躲在屋里密談許久,那官員出來的時候一臉驚惶,捂著胸口鬼鬼祟祟。我便緊急安排幾個人在路上探查一番,結果并未搜到什么。”

    崔凝,“……”

    第477章 命運多舛

    這位鬼鬼祟祟的官員,說的是她爹吧。

    崔凝道,“所以那個被派去殺胡御史的女賊也是你手下的人咯?”

    之前審問時,女賊雖未吐口,但那反應明顯就是從崔道郁身上偷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