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奇葩

    顧湘有點冤。

    她這個故事就寫了個梗概，具體內(nèi)容都是秋麗她們特意去找人來填充的。

    顧湘最近多忙？

    縣城這么多人每天要吃飯，顧湘根本不可能放過這份美食點，自然要出錢出力。

    土匪的事更不容輕忽，這關(guān)系到顧湘還有她身邊這些人的生命安全，她怎么可能全托付給別人，自己肯定要時時刻刻關(guān)注。

    京城多日消息斷絕，皇城司這整個朝廷最厲害的消息網(wǎng)絡(luò)，竟一時半會兒沒回話，沒傳訊，顧湘自然也要分出幾分精力去cao心一下。

    她已經(jīng)快忙得連吃飯都改了三菜一湯的老規(guī)矩，每天也和縣丞的這些居民一樣，吃些方便飯食了事。

    既是這般忙碌，顧湘寫了大綱梗概，自然都交給那些說唱先生啊，還有縣衙的幾個書吏，并趙素素，蕭靈韻她們負(fù)責(zé)豐富內(nèi)容，這回的新本子卻是縣衙新入職的一個書吏幫忙寫的。

    “人家小董寫得哪里不好？文字昳麗中透著風(fēng)趣幽默，情節(jié)跌宕起伏，看看人家塑造的王知縣，智勇雙全，還……唔，按照我們小娘子的說法，很接地氣?！?/br>
    秋麗對這本子欣賞得很。

    “至于那些與現(xiàn)實不相符的地方，那算什么？這是故事，本來就和現(xiàn)實不一樣?！?/br>
    “京城張家班子說‘龍袍’那個故事，還說皇帝的龍袍上打著七八個補丁，這也能是真的？皇帝也沒怎么樣。”

    “還有，咱們家小娘子編排人家開封府知府有三只眼，夜審陰，晝審陽，又說帶御器械里出了個什么御貓，還是陛下親封的，我的老天，咱們陛下隨便管哪個侍衛(wèi)叫貓，第二日還不讓御史們的吐沫星子淹得再也不敢上朝？”

    帶御器械那都是什么人？都是陛下身邊的頂尖高手，放到江湖上個個能做一方霸主，這樣的人物，陛下提起來也不會直呼名諱，要給十二分的尊重的。

    “可故事出來了，誰還去管一管不成？”

    顧湘和王知縣兩個人皆被吐槽了幾句，對視一眼，齊齊苦笑。

    王知縣搖頭嘆了聲：“嘖?！?/br>
    公主身邊可都是厲害的嘴，招惹不起。他不過抱怨了幾句，瞧這些話來得有多快？

    顧湘莞爾，難得王知縣忙里偷閑，說笑幾句便讓秋麗拿了茶水出來，又備了幾塊龍須酥。

    王知縣不大嗜甜，可顧湘這龍須酥做的不只是甜絲絲，更是酥脆可口，入口即化，吃上一口滿嘴留香。

    于是所謂的不嗜甜，一時也就打了七八個折扣。

    正說話，便聽外頭傳來櫻桃脆生生的嗓音：“不要錢？那你要什么？到底什么意思？”

    秋麗忙推開門，顧湘三個齊齊朝外看去，只見櫻桃立在月亮門處，正和一個小后生說話。

    顧湘他們也是為了工作方便，雖說住的后院，卻是占了最接近前院的一處南房，隔著一道月亮門，同縣衙的那些書吏，各級的官員打交道都十分方便。

    若是江司贊她們在，看到這樣的情形，肯定要數(shù)落好幾句，只眼下是壽靈，天高皇帝遠(yuǎn)，顧湘怎么方便怎么做，到也不忌諱那些個閑言碎語。

    這會兒，開了門眾人定睛看去，那小后生的五官都清清楚楚的，他穿了身縣青色道袍，幞頭被風(fēng)一吹，微微發(fā)顫，壓住一頭漆黑的發(fā)，到露出清透的一雙眼。

    秋麗心下一跳：這小后生相貌可真好。

    顧湘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去看。

    王知縣低聲道：“是思明啊?！?/br>
    笑了笑，王知縣道：“是肖思明，最近才來衙門當(dāng)差，不光長得好，還寫了一筆好字，我家高典史很器重他，周縣尉也老說他是可惜了，到衙門當(dāng)差，做了衙役，以后再不能考科舉，到委屈了他這身人才?！?/br>
    說話間，那邊櫻桃已經(jīng)叭叭叭地說個沒完：“這是后院，哪有你抬腳就要進(jìn)來的，懂不懂規(guī)矩？眼睛往哪看？”

    顧湘失笑，在她這個方向看過去，那肖思明的臉已經(jīng)羞得比西紅柿還紅，不過，他偏偏沒走，只肩頭微顫，嘴巴微張，急出一腦袋汗，愣是半晌說不出話。

    秋麗哭笑不得，她meimei當(dāng)著人家知縣的面，欺負(fù)人家縣衙的人，未免也太不像話，她剛想開口，就聽見那小后生被櫻桃嚇得向后退了一步，卻是深吸了口氣，高聲道：“公主，我，我……我得的積分錯了，少算了我零點二五個積分。”

    顧湘：“……”

    房間里三人都怔了下。

    那小后生大約是一句話說出口，也就破罐子破摔，昂首挺胸，大聲開始計算：“昨日上午我去修城墻，一共修了十一米半，不是十一米，一米半個積分，我應(yīng)該得五點七五個積分，負(fù)責(zé)登記的黃，黃嬸子少算了我……零點二五個。”

    肖思明眨巴了下眼：“我——我和她說不清楚。去找典史，典史不見我，去尋張捕快，張捕快說他不管，王知縣又不在縣衙，周縣尉他……”

    王知縣連忙道：“老周出城了，沒在?！?/br>
    眾人：“……”

    顧湘輕咳了一聲，見這小后生一臉的認(rèn)真，連忙道：“秋麗，去請——”

    肖思明道：“今日城墻處，我修補的城墻磚石上都留了標(biāo)記，監(jiān)工的有我們縣衙的王捕頭和周捕頭，他們二人與我交好，不足為證，不過還有五個本縣百姓，他們應(yīng)該還有印象?！?/br>
    顧湘：“……”

    她現(xiàn)在更不好敷衍，讓人把城墻那處的監(jiān)工，百姓，還有負(fù)責(zé)在積分冊子上簽字的那幾個都叫到眼前。

    仔細(xì)核對了半晌，果然如這小后生之言，他修了十一米半，不是十一米，丈量的人也寫了十一米半，就是登記積分時，為了省事就記了五個半的積分。

    一本正經(jīng)地說了足足半個多時辰，黃嬸子從頭聽到尾，懵懵懂懂地瞪著肖思明，等這事掰扯清楚，她嘴角抽了抽，見公主朝自己使了個眼色，木著臉道了歉，親自動筆認(rèn)真給這位把積分修正好，在備注欄里填寫前因后果，按手印蓋章，總算是折騰完了。

    小書吏抱著積分冊子，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人。

    “我的老天，為了他這什么零點二五個積分，咱們竟折騰了這么久？”

    秋麗按了按眉心，看向王知縣，“你們縣衙這都招攬的什么奇葩？”

    “姐，他寫故事寫得好，可不能辭退?！睓烟已劭赐踔h表情僵硬，連忙道。

    第七百七十六章 安定

    櫻桃笑道：“今天的新本子，就是人家這小書吏肖思明寫的，別人寫的都沒那種味，唯獨人家寫出來最合小娘子的心意，我說要給錢，對方也不拿，這回他過來，我還當(dāng)是為了要錢的。他還不如來要錢……弄個積分出錯，就這么一點點，四分之一個積分而已，咱們這大半日都消耗在這上頭了，煩?！?/br>
    顧湘嘆了口氣：“性價比極低?！?/br>
    不過她到有些意外，此時細(xì)細(xì)想來，肖思明寫的本子十分符合自己的習(xí)慣，文字表述方面的各種小習(xí)慣，竟都和她的習(xí)慣很相似。

    正因為如此，當(dāng)時挑本子時，是顧湘一眼相中，從幾十本寫好的本子里，選了肖思明的來用。

    “這人還真有趣。”

    顧湘笑了笑，“以后多給他約幾回稿子，我看這位的文筆相當(dāng)好。我記得他字也寫得很好?！?/br>
    想起這位的字，顧湘讓櫻桃把他寫的本子翻出來看了看，一筆字秀逸非凡，相當(dāng)不錯。

    顧湘定了定神，到是微微揚眉：“唔?！?/br>
    秋麗忍不住道：“一開始沒看出來，小娘子，這小子和您看著可是有點緣分?！?/br>
    這一筆字，乍一看沒看出什么，可仔細(xì)看，某些小細(xì)節(jié)處竟同自家小娘子頗為相似。

    就說書這個字，下方的‘日’，筆跡總是略有些圓潤，在此之前，秋麗只見過自家小娘子的字跡如此。

    顧湘也覺得有意思：“還真是無奇不有?！?/br>
    不只是這字跡，還有這文章，她的洞察之眼并非不可控，一般情況下不會開著隨意去看人。

    這世人皆有秘密，但凡與旁人無關(guān)，人家的秘密旁人無權(quán)窺探，顧湘也不是那種好八卦到四處探人秘密的人，她又沒拿皇城司給的俸祿，不做察子的差事。

    只剛才一瞬間，顧湘沒主動開洞察之眼，洞察之眼卻主動觀察了下那位小書吏。

    應(yīng)該是潛意識中，顧湘覺得此人很奇怪，不自覺就想觀察他一二。

    她也沒看出特別的東西，只知道肖思明是外鄉(xiāng)人，具體是何方人士，暫時不知，暫時沒看出他身上有他刻意表現(xiàn)出的這些特質(zhì)，比如說‘較真’，他連四分之一個積分都要計較，任誰都會認(rèn)為他這人頗有些怪脾性。

    固然招人煩，卻也惹人注目。

    可在顧湘眼里，這人的性情卻應(yīng)該十分圓融，待人接物頗有章法，是個遇強則弱，遇弱則強，隨波逐流的人。

    這人今日做的事，和他平時所行竟是這般不同，也不知究竟是藏了什么樣的心思。

    顧湘也只是隨意一想，目前縣城的事千頭萬緒的，她也沒工夫去理會縣衙一小書吏的心思。

    或許人家就是喜歡要做些顛覆本性的事，就是想改一改脾性，這也沒什么不成的。

    不過幾日，顧湘就不想這小書吏的目的了，實在是這人用著趁手的緊，人特別機靈，就說這寫故事，顧湘的梗概大綱一出來，他立時便能領(lǐng)悟這篇故事的真意，能寫得特別符合需要，而且還是個快手，又快又好，一日就能寫個七八千字的短篇。

    一開始顧湘還用旁人寫的本子，三天不到，所有的戲本子差不多就都讓他來寫了。

    他忙不過來時，才讓別人寫。

    為此，顧湘還特意在縣衙的書房給他留了個座位，平時閑下來，顧湘在一邊寫梗概，編故事?lián)Q腦子，他就坐在另一側(cè)寫，興致上來，還會即興給顧湘說上一段。

    “……秋麗，你說咱們公主，不會在壽靈這地方招個駙馬吧？”

    老狗剛進(jìn)門，把手里一沓文書扔給秋麗，讓她們看了簽字，目光就定在前頭眉飛色舞的肖思明身上，面上一時有點糾結(jié)。

    “我到不是嫌棄壽靈的駙馬，就是……”

    總覺得哪里有點別扭。

    秋麗嘆了口氣：“不會。”

    這時，就見顧湘笑瞇瞇對小書吏道：“勞煩小郎君了，不必急，這本王知縣催糧記，后天給我就是?！?/br>
    小書吏應(yīng)了聲，站起身，沖老狗和秋麗略一頷首，便翩然而去。

    他今日仍是一身道袍，衣袂飄飛，陽光一照，臉上的絨毛細(xì)細(xì)的，皮膚有光，當(dāng)真俊俏得很。

    老狗目光落在自家小娘子的臉上，見小娘子眉眼彎彎，一副聊得意猶未盡的高興模樣，不由癟了癟嘴，看了秋麗一眼：這還叫不會？

    “秋麗。”

    顧湘笑瞇瞇喊了一聲。

    秋麗應(yīng)道：“知道了，小娘子放心，我一定盯緊?！?/br>
    老狗：“嗯？”

    秋麗小聲道：“咱們小娘子交代了，那肖思明送來的稿子務(wù)必要仔細(xì)檢查，看看里面有沒有摻雜些不該摻的內(nèi)容，絕不可放松?！?/br>
    老狗：“……”

    “王哥，你讓人安排幾個機靈的小子，盯著些這小書吏，注意點，別讓麻雀啄了眼?！?/br>
    顧湘打了個呵欠，交代了幾句就把新寫好的故事本子遞給秋麗，挽起袖子去廚房做飯去。

    老狗：“……”

    他忽然覺得，小娘子似乎有點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