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自救靠美食 第207節(jié)
謝尚失笑,他以前真沒覺得彬小子可愛過,這小子是三房的幺子,也是第三代最小的孩子,從小就得寵愛,或許是寵壞了,越長大,這眼珠子越往腦袋頂上走。 他爹前幾年老說,家里這第三代的娃娃們,別人都好,只彬小子以后也不知會是個什么結(jié)果。 廚子雖不至于說是賤業(yè),卻也是下九流,謝家再富貴,謝家人的身份地位卻都不高。 干他們這一行,為人謙虛謹慎才能活得長久,過得愉快,像彬小子這般性子,以后一準(zhǔn)要吃大虧。 他這樣的性格,就是天分再高,手藝再好,家里也發(fā)愁。 這些年,謝家把他打發(fā)出京城,不讓他留在大酒樓,連自家的酒樓都沒讓他去過,就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而且在外頭,他一不小心得罪了人,他們這些當(dāng)長輩的,好歹還能替他收拾殘局,總比在京畿要地好,這地處權(quán)貴遍地,彬小子再得罪幾個,就是老爺子的頭也不硬,被砍了同樣要掉地上的。 謝彬一向說風(fēng)是風(fēng)說雨時雨,說走就拉著謝尚直接出了門。 “急什么,正好來了樊樓,先試試你范叔的燒鵝如何?” “沒必要?!?/br> 范大廚:“……” 他小徒弟一怔,偷偷抬眼看了看師父,老老實實地閉上嘴沒吭聲。雖然做徒弟的,肯定要維護師父,但對方可是謝家的那個謝彬,那就沒必要多說什么了。擠兌師父兩句算甚?京城那些個金廚們,又有誰沒受過謝小廚的擠兌?人家兇起來,連自己長輩的錯處,那也是天天挑的。 范大廚沉默半晌,把身上的圍裙一扯,扔到旁邊,大跨步地朝廚房門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回身把小徒弟的荷包扯下來系上。 他出門干活,從來不帶錢,現(xiàn)在去別人家吃飯,總不能吃霸王餐。 小徒弟:“……” 一前一后,幾個廚子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麥秸巷‘顧記’門前。 離得老遠,謝彬忽然站定,抬手整理衣冠,把衣擺拉平,拂一拂衣袖,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臉。 謝尚不由挑了挑眉:“你小子什么時候待家里長輩也能這么有禮貌?” 他心里卻忽然有那么一點不是滋味。 謝彬這孩子在家里就是個小霸王,人人哄著順著,謝尚雖是伯父,但向來疼他如親兒子一般,平時也一直順毛摸。便是如此,謝彬還是說尥蹶子就尥蹶子,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把巴掌抽到家里長輩臉上,還不覺得讓家里大人難堪了。 現(xiàn)在可好,對一個外人竟是恭敬到如此地步,讓他這個當(dāng)長輩的,情何以堪? 此時晌午已近,正是飯點。 顧記食肆外的長隊已排到了對面去。 對面謝家菜的伙計,如今已很嫻熟地幫忙維持秩序,偶爾還幫著秋麗,櫻桃他們端水,拿帕子,讓排隊的食客能凈手擦臉,或是幫著拿煮好的山楂茶,大麥茶之類,請客人們解解渴。 謝尚看了眼食客們的表情,不由心中暗暗點頭。 范廚等人背地里總覺得他性子高傲,只專注研究自己的菜,不在乎食客們的想法。 其實這話大錯特錯。 謝家祖訓(xùn),食客便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他們謝家人,都要學(xué)會怎么像侍奉父母用膳一樣,來給食客燒菜。 謝尚略微走神,回神時已坐在了雅座上,旁邊戲臺上有兩個中年漢子在比劍。 兩個人的劍法都一般,卻是你來我往打得十分熱鬧。 有個容貌尋常,氣質(zhì)溫柔雅靜的小娘子靜靜地立在戲臺的一角,手里捧著方帕子正繡花。 謝尚離得不遠,他眼神也好,能看到那小娘子繡花的功夫極佳,繡帕上的小貓崽,小狗崽就仿佛活的一般。 他不禁一笑,想起自己的女兒,他女兒也是秀外慧中的好女子,針線也做得好。 一念及此,他就不由有些擔(dān)憂起戲臺上的小娘子,年紀(jì)輕輕,又是嬌弱女兒家,離刀光劍影太近,可別被嚇到。 這般想,他便嘆道:“刀劍無眼的,怎讓個嬌嬌弱弱的小娘子在臺子上待著?” 謝彬:“?” 他回頭看戲臺,上下打量半晌,目光在雪鷹身上很自然地滑了過去,詫異道:“哪有嬌弱小娘子?” 謝尚:“……” 這時,秋麗已端著一盆謝彬點的——‘蟹膏炒飯’走到眼前。 隨著白瓷盆上的蓋子一掀,別說謝彬,便是謝尚心中也再無其它。 濃郁的層次豐富至極的香味撲鼻而來,謝尚臉上飛起一團紅暈,不禁有了些醉意。 若說普通食客只能聞出一‘香’字,那在謝尚,謝彬這樣優(yōu)秀的廚師眼中,顆粒分明,鍍了淡淡金彩的蟹膏炒反,就是武林少俠眼中的絕世秘籍,是癡情人眼里翩翩起舞的心上人,是君王眼中的錦繡江山,簡直再美妙不過。 謝尚先迅速吃了兩口米飯,待第三口卻不急著咽,任由層層疊疊的鮮香味洶涌般,滾滾地涌入喉嚨。 半晌,深吸了口氣,謝尚擦了下眼淚,呢喃:“稍差了些火候?!?/br> 第三百六十章 良藥 謝彬一口一口地細細咀嚼,眼神迷離,時而灼熱起來,又時而低沉下去,根本沒聽見謝尚的話。 謝尚:“……算了。” 這道主食,唯一的問題就是蟹黃膏少一分他最喜歡的焦脆感。 “唔?!?/br> 雖說是差了那么一點,但這炒飯入口,謝尚不可抑制地想起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他第一次做出讓父親點頭的菜時的心情。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畢竟他如今已是功成名就,作為一個廚師,他這一生剩下的生涯,也不可能再超過現(xiàn)在的自己,他雖然依舊下廚,依舊做菜,依舊研究新菜,依舊教導(dǎo)家里的子侄輩,但其實已經(jīng)沒什么別的追求。 若不想做御廚,他現(xiàn)在便是巔峰。 御廚也沒什么可做的。 宮里那幫御廚的手藝縱然是一等一的好,可一旦進了宮,做的菜也就是將就而已。 一來官家是個儉省的,再者,當(dāng)了御廚以后,伺候的都是宮里那些金貴人物,做菜自然不敢再多加花樣,大部分都是但求無過不求有功,無功無過的,人還能活得好好的,萬一要是出點差錯,還不知會落到個什么樣的下場。 雖說官家仁善,不大愛罰宮人,但再仁善,那也是皇帝。 別說宮里的那些娘娘們,就是宮里得勢的大太監(jiān),他們也招惹不起。 御廚雖是做到了天底下所有廚子所能坐的,最高的位置上,可日子過得,到不見得能比得過他們這些民間的名廚。 謝尚仔仔細細地品味了下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不禁微微笑起來,又舀了一大勺蟹黃炒飯,含在口中細細咀嚼,決定不扣這一分。 別說這炒飯的味道好得超乎想象,哪怕它是焦的,糊的,半生不熟的,可它能讓食客吃出幸福感,那便是一碗好飯。 謝尚一邊品味,一邊看了看謝彬,謝彬的表情鄭重得過分,他顯然沒嘗出這飯里的那點不足,也或許是他沒有感覺到任何不足,反而眼睛里都是星光。 哎,這孩子大了,就再不會拿這樣的眼神看自家的長輩,對外人反而要敬重得多。 真讓人不甘心。 “這位客人?!?/br> 謝尚正沉浸在對舊日的美好回憶,還有忽然澎湃起來的情感中不可自拔,就聞見一股濃郁的醬香味,登時回過神,口舌生津,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嘴唇。 秋麗捧著白色的小罐子過來,笑道:“這是我家小娘子新調(diào)的醬料,說是正好配這蟹黃炒飯,客人不如試一試?” 謝尚連連點頭,打開白瓷小罐子一看,里面盛著滿滿一罐暗紅色的醬料,紅色的粉末裹著小rou粒,rou粒瞧著炸得略帶焦黃,微微泛著紅油,色澤飽滿又鮮亮。 都不用秋麗教,謝尚拿起小勺子嫻熟地舀了兩勺,擱在自己的炒飯里面,輕輕攪了一攪,挖出一大勺,一口填在口中。 “唔。” 他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睜大了一些。 就是這個味道! 他怎么也做不出來的這個味道。 謝尚做了大半輩子的菜,山珍海味料理得了,這尋常的五谷雜糧,也是信手拈來,可他卻再也做不出,他二十三歲生辰那日,他娘子親手給他煮的那一碗長壽面的滋味。 按說這是蟹黃炒飯,海鮮味重,和拿雞湯和青菜做的長壽面截然不同,當(dāng)年他娘子是在鄉(xiāng)下的宅子里給他煮的面,用的是隔壁鄉(xiāng)親家養(yǎng)到七年的老母雞,rou并不大好。 他娘子在娘家時也顯少下廚,熬煮的雞湯有些咸,雞rou偏又硬又柴,還是他笑瞇瞇地給收拾殘局,把那雞重新挑出來剁成雞rou茸,做成小丸子拿油炸過,加在面條里一起吃。 小丸子炸的有些焦,但恰好就對了他的胃口,滋味甚美,讓他念念不忘許多年,但自從妻子難產(chǎn)過世后,他就再也沒做出過那般滋味的面條,他年年生日都要煮上一碗長壽面,可年年煮,次次都不對。 “哎。” 謝尚忽然有些惆悵。 他此時才驚覺,原來自己已經(jīng)淡忘了妻子的音容笑貌,那些曾經(jīng)刻骨銘心,以為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的東西,原來,竟是能忘的。 畢竟已經(jīng)過去二十幾年,時光這東西,雖說苦口,也是良藥。 “原來,不是顧廚的炒飯火候不對,是故意留下的這一點缺憾?!?/br> 太過完美的東西,吃過許是便要忘了,反而是這一點遺憾,他恐怕會記上很久,以后但凡再吃類似的飯食,或是看到類似的飯食,他便會想起今日這一頓餐食了。 謝尚笑瞇瞇地收拾自己亂了的心緒,那頭范大廚卻是死死盯著剛剛端上來的黃金疙瘩湯,哦,人家叫黃金濃湯。 范大廚看著清亮的湯碗里漂浮著的,被折成一簇金色薔薇花的金箔,盯著花瓣上飄在最上頭的那個小小的‘探’字,猛地抬手捂住心口,嘴角抽了抽,眼淚滾滾而落,他趕緊轉(zhuǎn)頭,沒讓淚水滾到碗里去。 “老夫人,您的黃金濃湯好了。” 耳邊倏然又傳來一聲輕柔和軟的說話聲,范大廚猛地扭頭,他旁邊一個衣著打扮皆是奢華的老人家眼前也放著一碗黃金濃湯。 湯碗里的金箔是被剪開的,全剪碎成了拇指肚大小的星星,整碗湯是金光燦爛,光是看,就讓人感覺心情愉悅暢快。 天底下有誰不愛金子? 誰看見金子,還能心情不好? 范廚猛地站起身,四下里張望,至少有半數(shù)的客人碗里有金箔。 也許是這個女廚子自己仿造的金箔?也許這不是金箔,是做成金箔模樣的面食?也許…… “嗚?!?/br> 范廚敲了敲自己的腦門,屁啊!他快羨慕死謝尚得的金箔了,偷偷去看了許久,還拿在手里把玩來著,就盼著今年他也有,這哪里是尋常金子,分明是身為廚師的榮耀! 他僵硬地轉(zhuǎn)頭看向水牌旁邊飄搖的招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堆‘金箔食用注意事項’。 光看這些東西,簡直覺得吃金子的難度,還要勝過吃河豚。 范廚:“……因材料難得,黃金濃湯只做二十份,先到先得,做完停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