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被掃帚掃了下發(fā)髻，頭發(fā)散落，氣得臉色漲紅，怒道：“姜氏，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兒子愿意娶你閨女，那是他心善，就你那不要臉的閨女一門心思就知道想男人，你仔細(xì)瞧瞧，她不嫁我們家子俊，還能嫁誰？”

    姜氏氣得腦袋嗡嗡直叫，還不等她撲上去撕王氏的嘴，就聽后頭傳來聲怒吼！

    “是誰？誰在說我們家三娘子的小話？”

    老狗和阿馮本來都在柴房里劈柴，隱約聽到外面的吵嚷聲，心下大驚，手里還拎著斧頭，三步并作兩步直沖到門前。

    阿馮身為廚子，雖年紀(jì)小，卻有一副好身板，老狗更不用說，人高馬大，面露兇相，兩個人死死瞪著王氏。

    顧五郎更是勃然大怒，猛沖過去朝著王氏小腿上就是一腳。

    王氏哎喲一聲，待要怒罵，抬頭正對上老狗陰惻惻的眼神，登時沒了底氣，趕緊往旁邊躲了躲，躲到聽見動靜便循聲而至的顧老大顧強(qiáng)身后，一咬牙，從袖子里摸出張紙，塞給顧強(qiáng)，色厲內(nèi)荏地道：“阿強(qiáng)，你是顧家的長子，你來給看看，這是不是顧三娘寫的?！?/br>
    顧強(qiáng)滿臉迷惑，接過紙看了眼，就不由蹙眉，正猶豫，一直立在他身邊的顧潤就驚呼一聲：“啊，竟真是三娘的字！”

    顧老實和姜氏對視一眼，面上不禁露出些許不安。

    老狗和阿馮蹙眉，死死盯著王氏和顧潤，目光閃爍不定，顧湘冷笑一聲，沖他們兩個擺了擺手，兩個人這才猶豫一下，齊齊走到顧湘身邊站好。

    顧潤瞥了一眼，臉色發(fā)白，卻是深吸了口氣，輕聲道：“三娘你怎能做出這等丑事？你這是全不顧咱們顧氏女兒的聲譽(yù)了。”

    她這話一出，后面大房的小張氏，顧強(qiáng)兩口子齊齊駭然色變。

    顧湘聞言蹙眉冷笑：“可別急著給我扣帽子，不顧合族女孩的聲譽(yù)？這么大的罪過我可萬萬背不起。我到底做了什么，讓王氏一大早找上門搗亂不提，連堂姐你連‘丑事’兩字都說出口？”

    顧潤面上一急：“你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寫這些yin詞艷語，還，還不是丑事？”

    顧老實和姜氏又氣又急又擔(dān)憂，四肢都隱隱有些發(fā)抖，顧湘卻是嗤一聲笑起來，眾人瞬間朝她看去，只見顧湘笑顏如花，神色淡定得很。

    顧湘挑了挑秀眉，看著顧潤搖頭：“看來二娘你讀書比我多，居然還知道‘yin詞艷語’？我可是連聽都沒聽過。”

    顧潤臉上一白，氣道：“‘什么自與君別后，始覺清輝寒’‘離愁不言苦，斷腸浣紗江’……你敢說這不是你寫的？””

    王氏也嘖嘖了聲：“顧三娘，你可別說不是，這字和去年觀音宴上你簽名時的字一模一樣，總不能是旁人冤枉你。”

    顧湘莞爾，很隨意地出門，從顧強(qiáng)手里接過那張紙。

    顧潤心下一急，本能地去搶，顧湘輕笑，由著她奪走，并沒使力，反而是顧潤搶得太急，立足不穩(wěn)，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上。

    顧湘搖搖頭：“二姐，你到是夠急切的，別急，我這筆字不敢說多么好，但也不至于見不得人?！?/br>
    顧潤登時愣住。

    王氏也一怔，隨即心下大喜：“你承認(rèn)？”

    顧老實和姜氏卻是頭暈?zāi)垦＃矍鞍l(fā)黑，兩口子飛快地在腦海中思索，要把女兒先暫送到何處去‘避難’。

    顧湘一笑，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手臂，笑道：“就是我寫的，這有什么不能承認(rèn)？我不只寫了這兩句，還抄了不少其它的，比如，芙蓉帳暖度春宵’，還有‘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亦或者‘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按照王氏，唔，還有二姐你們的看法，是不是說這些都屬于什么‘yin詞艷語’？”

    顧潤臉上爆紅：“你還要不要臉？這等話也說得？”

    第三十三章 藏不住

    “這有什么說不得?！?/br>
    顧湘輕笑，“二姐你口口聲聲說的這些‘yin詞艷語’，大部分可真不是我的作品，我只跟著母親讀了兩年書，如何會作詩？不過是偶爾從鄰家借來些詩詞讀，仿寫幾句消遣，或是抄來練字?！?/br>
    她一邊說一邊搖頭：“二姐，我記得你讀過書，可別和王氏那般也胡亂說話，你如果不知，那我這個當(dāng)妹子的今日便教一教你?！?/br>
    “我抄寫的這些詩詞都是先賢所作，譬如前朝的香山居士，青蓮居士，還有我朝開國賢后娘娘唯一寫的那首‘一生一世一雙人’，二姐，你這是張口就給先賢們扣帽子？還‘yin詞艷語’？你就是真這般想，也莫說出來讓人聽，怪嚇人的?！?/br>
    顧潤瞠目，氣得臉色煞白，渾身發(fā)抖。

    顧老實和姜氏精神一松，心中卻更怒，忍不住轉(zhuǎn)頭怒瞪了顧強(qiáng)一眼。

    顧強(qiáng)夫婦二人兩個的臉色也很不好，冷汗?jié)L滾，至于王氏，已被氣得臉色發(fā)綠，張口怒道：“你到是會狡辯……”

    顧湘的表情很輕松，隨意地一揚(yáng)眉：“王氏，你若讀不懂詩詞胡言亂語，大家可能懶得和你計較，但你不是有個很會讀書的兒子？難道你就沒問問你兒子？還是說連李子俊都覺得這些先賢詩詞，賢后娘娘的詩詞都見不得人，不能讓人仿寫練字？”

    “娘?！?/br>
    話音未落，李子俊忽然推門而出，拽住他娘就拉回院子里，“兒讀書讀了大半宿，一時沒注意，您又聽了誰的挑唆去找三娘的麻煩？咱們兩家自來親厚，娘可別犯糊涂?！?/br>
    顧湘冷笑：“見機(jī)得到快，可你娘這么明晃晃地找到我家，肆意污蔑于我，也不是你說一句‘糊涂’就能了吧。”

    顧老實咬牙道：“族老，您幾位也看見了，王氏見天找事，終日盯著我們家三娘，有這么一個鄰居，你說說我怎能安心？我顧莊民風(fēng)淳樸，絕不能容這種信口開河，終日挑事的人在?！?/br>
    顧莊的好些村民，還有聽見動靜趕到的族老，面上都隱隱露出些猶豫。

    李子俊掃視一眼，臉上一白，心下登時大為后悔，他昨晚實應(yīng)多想一步……只誰又想得到，顧湘竟如此伶牙俐齒。

    王氏心下暴怒，猛地跳腳就要怒罵，李子俊一把拽住母親，壓低聲音耳語：“娘，好漢不吃眼前虧，先道歉，誠懇些，只當(dāng)為了兒子科舉能順順利利。”

    為了親兒子，王氏反應(yīng)要比以前快無數(shù)倍，也極放得下臉面，狠狠心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抬手啪啪兩聲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

    顧老實：“……”

    顧湘也無語，只能說遇見這般厚臉皮，如此豁得出去的人物，她似也不好趕盡殺絕。

    不過，顧湘心里暗笑，看見王氏這抽的這兩下，她頗有些念頭通達(dá)之感，也沒大吃虧。

    李子俊盯著顧湘嘴唇微動，腦子里閃過數(shù)個念頭，面上露出一抹無奈和悲痛：“終歸是我一心讀書，沒照顧好家里，在此給三娘子你賠個不是……”

    “廢話就很不必說了，我就一個要求，你們母子兩個從此見我便退避三舍，永不出現(xiàn)在我面前，這事我就先記下?！?/br>
    李子俊心里微沉，強(qiáng)壓住怒氣，面上還要努力露出一抹和煦：“也罷，依三娘子就是。”

    他擔(dān)心自己壓不住怒氣，再添風(fēng)波，說完便扶起母親，快步躲進(jìn)家門，猛地關(guān)好上，李子俊的臉色瞬間暗沉，目中隱隱露出一絲兇戾。

    顧湘再不理會李家那母子，默默轉(zhuǎn)頭看向不知何時已被小張氏緊緊挾住的顧二娘，冷笑一聲，“顧潤，你這賊當(dāng)?shù)靡蔡珱]眼光，家里值錢的不偷，專把我這點練字用的破紙順出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顧強(qiáng)，小張氏夫婦和顧老實都不禁愣住。

    小張氏勃然大怒：“三娘，今兒你受了委屈，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你也不能胡亂誣陷你jiejie，你們兩個可是一家子姐妹，即便私底下鬧些別扭，到底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伯娘說的很是。”

    顧湘嘆氣，“就是可惜了，顧潤不像伯娘這般頭腦清醒。”她一伸手攥住顧潤的手腕，徑直舉步朝后院去。

    “痛！”

    顧潤被拖曳得踉踉蹌蹌，擰眉使勁掙扎了幾下，卻是掙脫不掉——顧湘的力氣有這么大？

    顧強(qiáng)伸了伸手，抬頭就見老狗和阿馮兩個人虎視眈眈，再看幾個親近的族人鄉(xiāng)親個個面色凝重地進(jìn)了院子，只好嘆了聲緊隨其后。

    顧湘一路穿過后院，慢慢走到灰撲撲的柵欄邊上。

    顧家的后院堆疊了不少稻草干柴，柵欄有兩年沒修過，風(fēng)吹日曬的早已腐朽，顯得極凌亂。

    顧家?guī)讉€族老，親眷對視一眼，心情頗為沉重，若是顧潤真幫著外人害自家人，可真容不得，事關(guān)全族女兒的名聲，實在不能輕忽。

    顧老實和顧強(qiáng)神色緊張，但也實在說不出不讓長輩們管的話，此時兩個人順著顧湘的視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什么。

    只是顧強(qiáng)還是忍不住有些心慌，顧潤到底是他女兒，他平日里雖不大關(guān)注，可也并非絲毫不了解顧潤的脾性，此時一看顧潤的表情就知她心虛。

    這孩子從小就如此，做了壞事面上根本藏不住……

    顧湘低頭掃了一眼，從頭上摘下一根木釵握在手里，抵在縫隙頗大的木頭上輕輕剮蹭了幾下。

    “呵，你們自己看！”

    微風(fēng)吹過，陽光灑落，顧湘調(diào)整了下銀釵的角度，露出上面長長的一綹麻線。

    顧強(qiáng)心里咯噔了一聲，顧老實火氣蹭蹭地往腦袋里躥，轉(zhuǎn)頭怒瞪顧潤，氣恨道：“二娘，我們家哪里對不起你？三娘又哪兒對不住你？”

    顧潤一時語塞，目光閃爍，卻是忽然抬頭道：“也不是我一個人穿這種灰色，怎能就因著這點線條，便說是我？”

    顧湘冷笑，轉(zhuǎn)頭看向顧強(qiáng)：“大伯，你來看看這是什么顏色？”

    顧強(qiáng)張了張嘴，面上露出一抹頹喪。

    陽光下一照，乍一看那麻線到像是雪白雪白的，可顧潤偏說得它是灰色，這分明是因著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昨日穿著灰衣鉆過二弟家的柵欄。

    顧潤一愣，一顆心瞬間沉下去，惶恐襲上心頭。

    第三十四章 害人精

    周圍一群顧家人登時心潮涌動，交頭接耳，紛紛皺眉。

    顧湘嘆氣：“顧潤，你今天在外頭表現(xiàn)得那般急切，但凡不是傻子的都知道你有問題，我練字用的信箋都藏在后頭搭的小書房里，知道這地處的只能是自己人……”

    顧潤猛地抬頭，目光游移不定。

    不待她開口，顧湘搖了搖頭：“但凡做過必然留下痕跡，就你這粗心大意的德性，只要我想找，怎么可能找不到證據(jù)？不過到是沒這個必要?！?/br>
    她環(huán)顧四周，顧莊里幾個德高望重的族老都在，其他看熱鬧的顧氏族人也有不少。

    顧湘輕嘆了聲，“顧潤，你有句話說得極好，合族女孩兒們的聲譽(yù)的確是重中之重，誰也不敢輕忽，你連血濃于水的親姐妹都說坑就坑，族人如何能容得下你？”

    顧潤愣了愣，僵硬地轉(zhuǎn)頭一看，周圍眾人的臉色皆很是不善。

    他爹娘也是目光呆滯，臉色鐵青。

    顧強(qiáng)閉了閉眼，強(qiáng)忍著不忍心，壓低聲音道：“叔，二娘糊涂了，您放心，我這便送她去覺慧師太那兒侍奉幾年菩薩，好好洗洗她的心腸……”

    顧潤不敢置信地扭頭看向顧強(qiáng)：“爹，只為這點小事，你就要送我去庵堂？我不過是看顧湘喜歡李子俊，不忍心她被家里拆散……”

    啪！

    姜氏猛撲過去掄起胳膊惡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畜生，我家三娘究竟做了什么孽，竟與你做了姐妹！”

    顧潤被打得嘴角滲血，委屈得眼淚滾滾落下：“你們懂什么，你們只看到顧湘現(xiàn)在挺威風(fēng)，能給你們賺回來這些個東西，可她這么下去，絕不會有好下場！”

    小張氏咬牙，死死拽住顧潤的胳膊，連拖帶拽地把人往家里拖去。

    姜氏氣得頭暈，顧湘忙過去扶住她，安撫道：“阿娘別在意，女兒又不曾吃虧。來，咱們飯還沒吃完，先吃飯。狗哥，阿馮，你們倆也別去劈什么柴了，五郎，給你狗哥，馮哥盛飯去?！?/br>
    “哎！”

    五郎應(yīng)了聲，高高興興去了。

    在場的人唯獨這小子心大，他就知道王氏和李子俊，還有他那位二堂姐跑過來找茬，但自家阿姐沒吃虧，別的是一概不懂。

    一行人轉(zhuǎn)到桌邊坐下，顧老實悶不吭聲地去端自己的碗，姜氏抄起筷子就抽他胳膊上。

    顧老實唉喲一聲痛呼，抬頭對上媳婦‘兇惡’的眼神，愣了下，訕訕道：“……二娘的性子，是該好好給她整治整治。”

    姜氏嘆氣：“以前就感覺二娘的性子獨，還有些自私，卻沒想到居然壞成這般。家里的孩子都一般養(yǎng)，你們哥仨的性情也都差不多，咱家大部分人都是老實頭，二娘怎么就長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