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 第41節(jié)
見?煙兒巋然不動?。 圓兒又嘆了一聲?,她是年紀尚小,根本不明白情為何物,也不明白煙兒為何要在這廊道癡心苦等。 她歲不明白這些道理,卻知曉煙兒身子孱弱,若受了涼風,下月里來月事?時又要痛上許久。 所以圓兒這就要去里屋拿一件厚些的?襖子出來,方一回頭,卻見?身前的?煙兒已從團凳上起?了身。 她起?身時已垂了首,也順勢斂起?了眸子里一切情緒,將她的?委屈、害怕、不安統(tǒng)統(tǒng)都掩進了心內(nèi)。 她想?,這一夜她等得?已是夠久了,興許是等不到?鄭衣息回澄苑了。 正屋門闔起?時,正巧從西邊刮來一陣呼嘯的?大風,將庭院里的?青玉樹吹得?窸窣作?響。 而身形微顫的?鄭衣息也在這時從角門處走進了澄苑,卻是故意不往正屋的?廊道上走,繞了路到?了外書?房門前。 即將邁步走進外書?房前,到?底是抬眸瞧了眼正屋支摘窗的?方向,瞥見?那明紙后勾勒出來清麗身影。 心頭竟是猛地一跳,好似有什么情緒要掙脫出牢籠,可在權衡利弊之后,又被他生生壓下。 鄭衣息收回滋長的?情緒,推開?屋門走進外書?房。 小武已眼疾手快地點起?了燭火,影影綽綽的?燭火照亮了博古架上泛著清輝的?青玉瓷瓶。 鄭衣息提筆寫了許久的?字,小武也知曉他心緒不佳,不敢說一個字來打擾鄭衣息。 可鄭衣息寫著寫著卻又頓了筆,冷不丁地問:“往后成了婚,書?房里應是不該再擺著青玉瓷瓶了吧?!?/br> 他儼然是在自問自答,并不需要小武的?回應。 * 折清堂內(nèi)。 因鄭二爺?shù)?了兩個庶出的?兒子,且在蘇氏有意的?教導下,都養(yǎng)成了一副只吃喝酒耍樂的?紈绔性子。 已是及冠的?年歲了,身上一個功名都沒有。鄭國公府要使銀子為他們活動?,也實在是沒臉開?口。 可大房的?鄭衣息呢?同樣都是庶子出身,年紀輕輕地便靠著自己的?本事?補了御前司的?缺兒,如今更是要將寧遠侯府家的?嫡女迎娶進門。 寧遠侯府可是開?.國功.勛,屹立了百年也不見?半分頹勢的?簪纓世家。 與這種人家聯(lián)姻的?好處可比明面上的?那一個御前司司正的?官職還要再多些。 眼瞧著定親宴提前了日子,蘇氏如何會不著急? 只是她更在意自己肚子里的?這一胎,便也不敢真的?動?氣,不過與紅雙嘮叨兩句:“大嫂就只能使這樣的?招數(shù)了?我若是鄭衣息,才不去管那個死了不知多久的?夏氏?!?/br> 紅雙卻難得?地說了兩句實誠話,只道:“大太太既然使得?出這樣的?招數(shù),就說明世子爺定是在意極了。奴婢也想?過,那夏氏在世子爺落地時便已死去,世子爺哪兒會真對她有什么感情?不過是怕別人提起?他的?出身罷了。” 這話卻是說得?通一些,蘇氏聽后也沉吟了片刻,才笑盈盈地與紅雙說:“那啞巴呢?” 紅雙聽后嗤笑了一聲?道:“聽澄苑里的?人說,世子爺如今已不搭理她了,只一門心思忙活著定親宴的?事?兒。” 蘇氏聽后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可轉瞬間卻又收起?了自己的?愁緒。 那煙兒只是個出身卑賤的?啞巴罷了,鄭衣息起?先不過是貪她幾分顏色罷了,如今只怕是膩了。 “那啞巴也是不中?用?!碧K氏嗔怪道。 而此時此刻的?明輝堂內(nèi),劉氏也正與身邊的?楚嬤嬤和?白芍議論著澄苑的?這一樁事?。 先頭鄭衣息是何等地寵愛煙兒,幾乎稱得?上是與這丫鬟同吃同住,他私庫里的?奇珍異寶也似流水般送到?了這丫鬟手里。 素來冷情薄性的?鄭衣息何曾這么在意過一個人? 連劉氏這般內(nèi)斂的?人聽了這消息后,也真情實意地笑了。 只是沒想?到?鄭衣息這么快就厭倦了這個丫鬟,昨日還是掌上明珠,今日就成了泯然眾人的?魚眼珠了。 “我倒是不信?!眲⑹夏碇掷锏?佛珠,冷不丁冒出了這么一聲?。 楚嬤嬤忙笑著附和?道:“老?奴也這般認為,這煙兒畢竟是世子爺頭一個女人,雖只是個啞巴,可到?底占了個先兒。男人不就為了腰間的?那二兩rou嗎?等這啞巴再好生打扮一番,說不準又復寵了。” 劉氏也是這個意思,只是她自恃身份,不好把話說的?太粗俗和?直白。 漫長的?思索過后,劉氏手里捻著的?佛珠終于停止了響動?,她驀地勾了勾唇,清渺淡漠的?目光落在楚嬤嬤身上。 “明日你去把這丫鬟領來明輝堂?!?/br> * 翌日天?剛蒙蒙亮時。 鄭衣息就趁著正屋里還沒有亮起?燭火的?時候,出門去御前司上值了。 紅漆木大門從里面被推開?,鄭國公府門前的?街道上清清落落的?一個人都沒有。 睡眼惺忪的?雙喜綴在他身后,大腦正是混混沌沌的?時候,他便不假思索地問:“爺,這會兒離上值還有一個多時辰呢?咱們這么早出門做什么?” 鄭衣息回身瞪他一眼,這一記狠厲的?眼刀可把雙喜瞪清醒了,他慌忙站直了身,朝著鄭衣息討好一笑道:“奴才知曉,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這話一出,鄭衣息愈發(fā)不想?搭理他了,他一身御前司的?暗紋鶴袍,端的?是一副濯濯其華的?模樣。 見?他器宇軒昂地走在京城正街上,去胡餅鋪子里買了糕餅,吃著糕餅翻身上馬后往御前司駛去。 雙喜便候在了御前司外頭,想?破頭也不知曉今日世子爺為何要早起?一個多時辰出門,莫非是在躲誰? 他腦海里靈光一閃,霎時想?起?了在正屋里的?煙兒。 世子爺定是為了躲煙兒姑娘。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雙喜又犯了難,可他又不明白了,明明前段日子世子爺和?煙兒姑娘還好的?和?蜜里調油一樣。 怎么如今就要躲著她了? 非但是雙喜想?不明白,連煙兒自己也很是不解。 昨夜她沒有等到?鄭衣息,便想?著一大早去書?房給他送早膳,已是起?的?比平常早了許多。 可煙兒一進書?房卻傻了眼,里頭已人去茶涼,哪里還有鄭衣息的?身影? 這下煙兒也算是明白了——鄭衣息在躲她。 她心里的?苦澀比之昨夜等候無果的?時候還要再洶涌幾分,漫上來的?情緒險些讓她難以維持面上的?平靜。 煙兒抬了抬眸,確保自己眸中?氤氳的?淚意不會流淌而下。 此時的?澄苑內(nèi)萬籟俱寂,太過安靜的?后果就是讓心碎的?聲?響不斷地在腦海里回蕩著,一遍遍的?回旋,一遍遍的?重復。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楚嬤嬤推開?了澄苑的?角門,正瞥見?立在書?房門前的?煙兒,便揚高了聲?音道:“煙兒,大太太要見?你?!?/br> 在這一刻,煙兒甚至有些感謝楚嬤嬤,起?碼在她說這一句話后,冒上心頭的?恐懼與不安壓下了那綿綿密密如羅網(wǎng)的?痛意。 她好似溺了水的?魚,被人撈出湖面后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 所以,煙兒便渾渾噩噩地跟在了楚嬤嬤身后,繞過了九曲十八拐的?回廊,走到?了劉氏所在的?明輝堂。 明輝堂正屋內(nèi)沒有多少伺候的?丫鬟,只有紫檀木太師椅里正襟危坐的?劉氏,聽得?打簾子的?聲?響后,她擱下了手里的?佛珠。 此刻的?煙兒被徹骨的?傷心左右著情緒,她僵著身子跪在了地上,朝著劉氏跪拜行禮后,臉色更是煞白無比。 劉氏仔細端詳了她一番,見?她面有凄惶之色,心里愈發(fā)高興。常年木著的?面容上也隱隱現(xiàn)出了幾分笑意。 “煙兒,你可知咱們家即將有大喜事?了?” 煙兒抬起?頭,杏眸里凝著死氣沉沉的?茫然。 劉氏愈發(fā)滿意,便笑道:“你還不知道呢?咱們息哥兒與寧遠侯府家嫡女的?婚事?提前了,非但是婚事?提前,定親宴也就在后日了?!?/br> 第37章 懷孕 劉氏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卻好似砸落在深潭里的巨石。 激起百米高的浪花, 濺起的漣漪沾濕了煙兒的身子,讓她落到了一個狼狽不堪的境地。 原來如此。 那碗端走又端來的避子湯、鄭衣息的反常、等不到的心上人都有了解釋的理由。 煙兒垂下了頭?,眸眶中的淚水好似斷了線的風箏般“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地磚之上。 她越是?痛苦,劉氏的心里便越是?饜足。 她靜靜地凝視著?煙兒落淚, 等到淚水模糊了煙兒的視線, 才?聽得上首的劉氏說:“你可?還?因為上一回的避子湯而記恨我?” 愣了好半晌, 淚眼婆娑的煙兒才?抬起頭?,搖了搖頭?后?又默然不語。 如此乖順柔巧,哭時梨花帶雨,定眼瞧人時更有一抹清艷的風情, 不愧是?劉氏一眼看中的細作。 “蘇煙柔是?侯府嫡女出身,也有一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潑辣性?情,你這般品貌,等她進了門后?, 你這無根無基的丫鬟只怕會被她視為眼中釘、rou中刺?!眲⑹系?。 煙兒只是?垂著?頭?不語。 劉氏便繼續(xù)說道:“若不尋一份倚仗, 你要怎么活在這內(nèi)宅之中呢?” 她已把自己的言外?之意挑明, 便是?在勸煙兒再尋一個可?靠的倚仗——而這個倚仗出了她以外?,還?能有誰呢? 煙兒并非蠢笨之人,既是?聽得出劉氏話?里的深意, 也明白天下沒有白掉的餡餅一事。 劉氏必是?要命她做些什么。 見煙兒愣愣地瞧著?自己,眼中有戒備閃過, 劉氏臉上的笑意便消弭了一些, 只道:“我與息哥兒之間多有誤會, 這些年母子間被小人挑撥得水火不容,我實在是?傷心, 只能寄希望于你。若是?你愿意替我吹吹枕頭?風,將來我必保你一世平安。” 說著?, 她又輕笑著?添了一句,“也絕不讓你落得夏氏那般的下場?!?/br> 煙兒還?是?那般無措地望著?劉氏,遲遲不肯順著?她的心意,也不肯點下頭?。 好在劉氏極有耐心,已是?算到了這丫鬟興許對鄭衣息有幾分癡心,當即便笑道:“你放心,我也不逼你。” 說著?,外?間立著?的白芍倏地走進了里屋,把一包藥粉遞給了煙兒。 劉氏適時地嘆了一口氣,道:“這是?一包暖情的藥粉。你若是?能哄著?息哥兒喝下,還?愁什么倚靠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便什么也不必怕了?!?/br> 白芍硬是?將那藥粉放在了煙兒手上,半強迫似地將她送出了明輝堂,再親自將她送回澄苑正屋后?,這才?回明輝堂向劉氏稟報。 劉氏一臉的怡然自得,白芍卻在一旁欲言又止,思?索了半晌后?還?是?沒有把心里的疑惑說出口。 可?劉氏卻笑著?出聲道:“我知曉你的意思?,這法?子太粗苯,只怕這丫鬟會不愿意,對吧?” 白芍赧然地垂下頭?。 便聽劉氏幽幽地說道:“如今她是?不愿意,可?往后?呢?等定親宴后?、等大?婚后?呢?她既是?對息哥兒有情,又怎么甘心被他一直冷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