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美食錄 第20節(jié)
方才他確實有些難過,但不知為何,看到孟瓊舟之后,心情奇異地晴朗許多。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開口問道:“孟少卿為何會到太廟中來?” 孟府家大業(yè)大,按理說該在自家祠堂祭祀才對,為什么要跑到遠隔千里的太廟? 孟瓊舟緩緩道:“我的父親,便是在這附近葬身于一場大火?!?/br> 原來,孟父生前曾任大理寺卿,乃一代名探,破獲無數(shù)案件,人人敬重、人人稱頌。誰知人到中年卻遭小人報復(fù),最后落得一個尸骨無存的悲慘下場。 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 林稚默然片刻,同樣伸手舉起三支線香,點燃,插進*一個新香爐里,恭敬地鞠了一躬。 清淡的檀香靜謐地縈滿廟宇每一個角落,四下無人,只有他們兩個站在滿天神佛面前。 孟瓊舟微微側(cè)頭看向他,目光一片平靜的柔和。 返程路上,林稚坐在馬車里,聽著街道傳來紛亂的喧嘩聲,思緒飄得很遠。 父親去世那年,孟瓊舟的年紀可能并不很大,可能還是個小豆丁,這件事一定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可他長大后卻仍愿入職大理寺,完成自己未竟的夢想。 這位孟少卿,當(dāng)真是個勇敢無畏之人。 不知過了多久,座下的馬車腳步慢下來,車夫猛地一扯韁繩,“小郎君,春風(fēng)樓到了!” 林稚彎腰踏上馬凳下了車,遞上銀錢,“辛苦了?!?/br> “不辛苦不辛苦!小郎君慢走!”車夫擺擺手,接過銀錢,繼續(xù)去跑下一趟活計了。 真是可愛的勞動人民。林稚看著車夫忙碌的背影笑了笑,信步走進自家食鋪,沒想到卻看見店鋪門前烏泱泱擠了一群人。 今日清明,大家都應(yīng)該回去祭祖了才對,怎么還有這么多人來吃飯? 林稚皺了皺眉,湊近人群,“麻煩讓一下?!?/br> 聽到他的聲音,擁擠的人群分開一條小小的縫隙,林稚費力地擠進去,同時店里面說話的聲音傳了出來。 一個粗獷的男聲道:“臭小子,敢偷老子?xùn)|西,信不信我報官把你抓起來!” 沈小七梗著脖子跟他喊:“說了多少遍,我沒偷東西!沒偷就是沒偷!你要想報官就報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你!”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也好意思說這句話?”那人似乎是笑了,用鼻子輕蔑地哼了一聲,“你以為真沒人知道,你和你家店主人是怎么認識的吧?” “……”沈小七最怕別人提到這件事,倒不是怕別人說閑話,只是覺得愧對林稚,當(dāng)即怒道:“我已經(jīng)改正了,不會再做出那種事了!” “改正?你說改正就改正?恐怕要你家主人說了才作數(shù)吧……哦,我忘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家主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要不然也不能任由你偷東西!” “你放屁!”聽他如此評價林稚,沈小七再也忍不住,沖上去和他扭打成一團。 幾個熟客連忙沖上前拉架,這時林稚終于擠開層層人群,氣喘吁吁地問:“什么偷東西?” 眾人紛紛停下動作,那男子甩開沈小七,看向林稚,陰陽怪氣道:“喲,管事的來啦,還不快管管你這偷東西的奴仆?!?/br> 見他趕到,沈小七急道:“阿郎你相信我,我真的沒偷東西!我……我真的不會再做那種不好的事情了……” 林稚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扭頭對那男子說:“這位郎君,你說敝店小二偷了你什么東西?” “意和香,我買給我家夫人的!”那男子斜睨林稚,“這意和香香氣幽遠,沾在身上經(jīng)久彌香,即使隔了幾層布料都能聞見。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發(fā)現(xiàn)你店里的小廝偷拿了我的香料!” “我忙著端菜上菜,哪有時間偷拿你的香料?”沈小七又急又氣,“再說了,我一個男的,要香料做什么!” “那意和香可是黃太史四香之首,你當(dāng)然是打算拿著它去賣錢了!” 話說得有模有樣,周圍的人都皺起了眉頭。 千里之堤潰于蟻xue,有一個手腳不干凈的小廝,勢必會讓客人對食店的印象大打折扣。 也有為沈小七說話的,便是隔壁鄰居曹婆婆和李四郎,還有幾個自煎餅攤以來就常來光顧的食客,“小七不會做這種事的!” “是啊,我老婆子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什么人沒見過?這孩子還有那林小郎君,都不是那種人!” 然而一口敵不過眾舌,他們的話最終還是淹沒在了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 電光火石之間,林稚已經(jīng)把事情經(jīng)過弄清了七七八八。 他當(dāng)然相信沈小七不會做出這種事情,此事多半是有人故意搗鬼。 他上前一步,擋在曹婆婆等人身前,不急不徐發(fā)問:“你說這意和香香氣幽遠、經(jīng)久彌香?” 那人昂首:“沒錯!” “只要粘在身上就能被聞見?” “正是!” 林稚微微一笑:“那為何我這小二手上卻聞不見香味?” 作者有話要說: 先打個小怪(。 第29章 招聘啟事 那人噎?。骸斑@……” 既然是偷東西,總不可能用腳偷、用嘴偷、用眼睛偷,更何況還是意和香這種特殊物品,手上必定會留下氣味。 經(jīng)林稚提醒,沈小七頓時靈機一動,舉起雙手沖看熱鬧的人群走過去,“來來來,大家聞一聞,我手上究竟有沒有那什么香的味道!” 當(dāng)即就有人伸著脖子湊過去,仔細嗅了嗅,評價道:“沒有香料的味道,倒是有點蘑菇味兒。” 沈小七:“我剛才就是去泡發(fā)榛蘑了。” 一個人聞過,他又轉(zhuǎn)向下一個人,繞了一圈,得到的答案十分一致:沒有香味。 也就是說,沈小七根本沒偷東西! “大家現(xiàn)在可以放心了,我家店小二真的沒有偷東西?!闭f完,林稚看向那已然傻眼的男人,“這意和香總歸不是自己長腿跑進他懷里的,你說對吧,這位郎君?” 一番動靜下來,眾人總算反應(yīng)過來,這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呢! 有人順著林稚的話茬仔細一琢磨,拍手道:“我想起來了!我說怎的瞧著如此眼熟,你……這人是二樓朱記食肆新招的小廝啊!” “好像真是!怪不得那新小廝干了幾天就不見人影,原來是被店主人安排著做這種腌臜事來了。” “什么小廝,聽不懂你們在說什么……”那人臉色訕訕,負隅頑抗,“既是誤會,那我也就不再深究了。我家夫人還在等我,先行告辭!”說完就要腳底抹油開溜。 林稚簡直要被他氣笑了,這和“我媽喊我回家吃飯”有什么區(qū)別?一個大男人,如此敢做不敢當(dāng),真是丟人到家了。 一朝沉冤得雪,沈小七的怒火燒得正旺盛,哪里肯放他走,當(dāng)即揪著他的領(lǐng)子,邊拖邊拽拉去衙門了。 圍觀的人群連忙給他們讓出一條路。 塵埃落定,曹婆婆和李四郎均是露出一副“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剛才那幾個說得最歡的食客也紛紛向林稚道歉,說自己看走了眼、冤枉了他云云。 趁此機會,林稚不得不又為小食店陳情一番,好將未來類似的栽贓陷害全部扼殺在搖籃之中。 等到圍觀人群散凈,他才拿起掃帚開始打掃戰(zhàn)場。 幸虧買的大多是些木盤木碗,不像瓷器一樣一摔就碎,雖然幾個盤子在搡斗中不慎掉落在地,但好在都毫發(fā)無損。 “林郎君這店里還是多招幾個人為妙。”掃地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程硯清搖著扇子,渾身酒氣,一看就是剛從隔壁曲園街出來。 大概這就是富二代的底氣,他這個二房東的日子過得倒是瀟灑無比。 林稚點頭:“多謝程二郎提點,確實正有此意?!?/br> 這幾天客流量激增,他和沈小七忙得腳不點地,再加又發(fā)生這種糟心事,可見團隊合作的重要性。 是時候該把招兵買馬提上日程了。 “是朱記食肆?”程硯清道:“春風(fēng)樓絕不允許此類惡性競爭事件發(fā)生,林郎君放心,我阿姊自會好好整治一番?!?/br> 林稚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又點了點頭。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夢幻的一天總算過去,林稚身心俱疲,攤在床上思考人生,無意中瞥見孟瓊舟送來的那道新火。 螢螢燭火顫動,照亮整個狹小的房間,也驅(qū)散了心頭那絲陰霾。 林稚忍不住想,他和孟瓊舟現(xiàn)在應(yīng)該算是好朋友了吧? 不不不……不對。孟瓊舟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連名字都不知道,算什么好朋友,林稚撇撇嘴,有些憂郁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轉(zhuǎn)天午后,他和沈小七商量:“小七,我打算再招幾個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小七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兩人當(dāng)天晚上就在店門貼了招聘啟事。要求不多,會做飯便可,畢竟跑堂可以速成,廚藝卻是不行。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毛遂自薦。 第一個人來應(yīng)聘的是個拉面師傅。 據(jù)他所說,自己抻出來的面條長且筋道,柔韌不斷,最長能扯出三丈之遠,而且還能現(xiàn)場給食客表演,集賞玩于一體,十分富有趣味??偠灾?,聘他不虧。 林稚覺得他說的有幾分在理,當(dāng)即讓他表演一番。 師傅信心滿滿:“好嘞!” 他信心滿滿地揉好面團,信心滿滿地搟好面皮,信心滿滿地……把面皮甩到了沈小七臉上。 沈小七:“……” 林稚:“……” 拉面師傅含恨離場。 第二個來應(yīng)聘的是個廚娘,自稱有相當(dāng)多年的烹飪經(jīng)驗,在膳食坊當(dāng)過主管,做得一手好菜。 林稚點點頭,示意對方展示一下自己的廚藝。 廚娘同樣信心滿滿:“放心吧小郎君!” 沒過多久,一股食物的味道從庖廚飄了出來……但好像并不是香氣。 沈小七抽抽鼻子:“阿郎,我怎么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嗯?!绷种牲c頭,“我也有?!?/br> 須臾,廚娘端著滿滿幾大盤菜走出來,滿面笑容:“兩位小郎君久等了,嘗嘗,這些都是我的拿手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