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乘風而起，轉(zhuǎn)瞬飛上萬丈高空，將山川城池都遠遠甩在身后。

    姜翎百感交集，腦海中浮現(xiàn)出先生走前的畫面。

    那時她一手抓著門框，在寒風中問他：“先生，您要去哪兒？”

    先生的背影在大雪中變得蕭索飄然，好像下一刻就要乘云歸去，連一向沉穩(wěn)醇厚的聲音，也顯得模糊起來：“去一個很遠的地方?！?/br>
    “那您還會回來嗎？”

    先生沒有回答她。

    姜翎的淚水被風吹得冰涼，目光卻清明起來，臉上露出一抹悵然的微笑。

    她說：“我明白的，先生，我已經(jīng)出不去這里，就請您為我賞遍這大好河山吧。”

    后來，先生就這樣走了，她也從一個小姑娘，長到了足以出嫁的年紀。

    她沒能等到她的先生，卻等來了三尺白綾，和一場滅國之災。

    ……

    秋風卷著衣袍獵獵飛揚，大雁自蒼穹唳鳴而過。

    姜翎回首遠望，云霧漸起，山巒滴翠，灤山鎮(zhèn)變得越來越小，連帶著鼎沸的人聲和裊裊的煙火，通通都消失不見。

    飛劍凌虛御空，一往無前，她轉(zhuǎn)過頭，面前有萬里長空，風聲如浪。

    這一世，九州的大好河山，她要親自丈量，親眼看遍。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魚游淺底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求道難 ??

    第45章 瘟疫之城（一）

    ◎紫霜閣，夏澤蘭?！?/br>
    兩人自天司城出發(fā)后, 一路向西飛去，期間或宿于山洞，或暫居客棧, 速度并不算快，留足了休息的時間。

    姜翎素性好潔, 每天恨不得用八百遍清潔術(shù), 而且對睡覺的地方要求也高, 有好幾次碰不到合適的居所, 干脆睡在了泰阿劍里。

    就這樣，他們一路走一路歇，最終到達了青州西部的留安城。此地自古便是要塞樞紐, 乃商賈往來的富庶之地。可真正到了這里，姜翎才發(fā)現(xiàn), 情況似乎與想象中不一樣。

    越是靠近留安城, 人煙就越是稀少。他們降落于城郊，可路上遇到的, 卻并非押送貨物的商人，而是一批批流離失所的難民。

    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背著臟破的包裹蹣跚前進, 空洞僵硬如同木偶。

    而貿(mào)然出現(xiàn)的姜翎和莫齊軒，不僅神采奕奕, 而且衣著不凡，一看便是富貴人家，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好心的姑娘和公子爺啊, 求你們打發(fā)點吧, 老太婆我實在活不下去了呀！”

    一名婦人砰地跪倒在姜翎身前, 神情凄凄淚如雨下。

    “大娘，您快請起！”

    姜翎下意識抬手想要掏錢，但在意識到周圍的流民紛紛虎視眈眈看過來的時候，動作不由得頓住。

    正當猶豫之際，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哎呀，這誰的錢掉了！”

    唰的一下，在場所有人都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伸手指著地上的銅板，表情無辜至極。

    “我的，我的錢！”

    “你可別他爹的胡說了，這明明是我的錢！”

    “把錢給我，快把錢給我！”

    本來成群結(jié)隊的流民瞬間陷入混亂，一窩蜂前去搶奪銅板。白衣女子悄悄退后，沖著姜翎他們招了招手，轉(zhuǎn)身小跑離開。

    姜翎和莫齊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選擇快步跟上，遠離這是非之地。

    他們一直跑到了附近荒無人煙的樹林里，才最終停下來歇一口氣。

    姜翎抬起眼，仔細打量著面前的人。這是一個相當年輕的女子，白冠白袍，還有白色的抹額。

    身材瘦弱，面容清秀，細眉微微蹙起，顯得清冷甚至于古板。眼尾略微下垂，雙眸清澈剔透，呈現(xiàn)出極亮的光澤，宛若天上星辰。

    與此同時，她也在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少頃，露出一個微笑：“二位是打算去留安城嗎？”

    她這一笑，便好似春風拂面，三月花開，原先的嚴肅古板之感立時煙消云散，只剩下溫潤與親切。

    莫齊軒說：“是，途經(jīng)此地，打算在此歇腳?！?/br>
    “不要去?！迸诱?，“城里在鬧瘟疫，已經(jīng)死了好多人，現(xiàn)在只準進不準出，常人是斷斷去不得的。”

    姜翎說：“剛剛那些人，就是城里趁亂逃出來的難民嗎？”

    女子說：“是啊，天可憐見的，好好的百姓就這么家破人亡。唉，我也是怕你們被纏上，這才使計將他們引開。”

    姜翎說：“多謝姑娘相救，可否再多講些城里的情況？”

    莫齊軒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女子說：“我也是一路上道聽途說，只知道一個月前，留安城突然爆發(fā)瘟疫，蒼焰教的人二話不說就把城門封鎖，說什么要將感染者集中治療，避免擴散。”

    她補充道：“不過那時候，據(jù)說還是可以向外走人的，只要通過檢測即可。就在十天前，那幫官員不知又發(fā)了什么瘋，竟下令城中所有人獸走鳥，一律不準外出?！?/br>
    姜翎陷入沉思，直覺有什么地方不對。

    “恐怕不止這些吧?！蹦R軒突然開口，“我看姑娘來的方向，應該不是初到此地，不知可有什么其他發(fā)現(xiàn)？”

    “確實有。”女子說，“他們處理尸體的方法，主要就是焚燒和活埋。昨天晚上，我偷偷到死人坑挖出兩具身體，竟發(fā)現(xiàn)其中一具被掏空了丹田。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被人挖走了靈根?！?/br>
    話沒說完，就看到對面兩人臉色皆是一變，她只以為是對方害怕，便繼續(xù)道：“我看你們也是修士，所以才出言提醒，此地不宜久留，還是繞道走吧?！?/br>
    莫齊軒緩緩道：“除了一具被挖走靈根的尸體，就沒有別的發(fā)現(xiàn)了嗎？”

    “有是有?！迸雍傻貙徱曀?，“但我應該沒理由告訴你們吧。”

    “鏘”的一聲，利劍出鞘，冰涼的劍刃抵到她的脖子上。

    莫齊軒不咸不淡地說：“現(xiàn)在也沒理由嗎？”

    女子神色凝滯，半晌才說：“我看那位姑娘出手救助難民，不似jian惡之徒，這才和你們有此交談。沒想到，竟是我看走了眼?！?/br>
    姜翎上前一步，抬手按住劍刃，無奈道：“干嘛嚇唬人家啦?！?/br>
    莫齊軒微微一笑，收劍入鞘，不偏不倚直視女子的眼睛：“這位道友，看你的衣著，恐怕是位醫(yī)師吧。”

    女子抽了抽嘴角，不答話。

    莫齊軒說：“你既然來這里，多半是為了進城救人，但至今仍在城外徘徊，想必是有所顧慮。這也正常，畢竟你只有筑基巔峰的修為，可若加上我二人，情況就大有不同?！?/br>
    女子說：“你想怎樣？”

    “帶我們進城，我們會負責保證你的安全?！蹦R軒說。

    女子的目光更加狐疑：“我進城是為了救人，你們進城是為了什么？”

    莫齊軒云淡風輕道：“救人啊。你是醫(yī)師，我們也是修真者，既負一身修為，自當有濟世之心?！?/br>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就差把假仁假義刻在腦門上，沒想到女子居然眼睛一亮，大喜道：“真的？”

    她盯著莫齊軒，莫齊軒點頭；又轉(zhuǎn)頭去看姜翎。

    姜翎：“……”

    她認命地點點頭，硬著頭皮說：“是啊，我們也是為了救人?！?/br>
    說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她倒是早就存了救人的心思，怎么被莫齊軒一說，就這么別扭呢？

    女子松了口氣，感嘆道：“早說嘛，還用來這套。”

    語畢便伸出手，笑容爽朗：“來，認識一下，我叫夏澤蘭，表字且歌，是紫霜閣的弟子。”

    紫霜閣，乃九州第一藥閣，如今市面流通的丹藥，幾乎都有他們參與研制的份。其弟子更是精通醫(yī)術(shù)和煉丹之法，常常一經(jīng)出世便遭到各大世家瘋搶。

    姜翎心思流轉(zhuǎn)，但面上不顯，照舊和她握手：“在下姜翎，表字彥竹，青州人士?！?/br>
    莫齊軒身子不動，只說：“免貴姓莫，名齊軒。”

    夏且歌也不在乎，收回手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們擇日不如撞日，現(xiàn)在就進城吧！”

    姜翎一愣，還沒來得及猶豫，莫齊軒就已經(jīng)答應下來：“好，那走吧?！?/br>
    “嗯，走吧?！彼f。

    她當然明白莫齊軒的目的，不外乎是搞清楚那些人的身份，日后好有機會復仇。

    這家伙一向睚眥必報，之前受了那么多苦，怎么可能咽下這口氣。

    不過，不光是莫齊軒，就連她也絕不會放過那些人。

    這樣想著，已不知不覺走到城門口，兩排士兵戒備森嚴，墻上還隨時有巡邏兵走動，真是連只鳥也飛不出去。

    姜翎被擋在一邊，看著夏且歌拿出通關(guān)文牒，走到官兵面前說了些什么，又伸手指了指他們，大致意思是她乃紫霜閣的弟子，帶著幫手要來治療疫情，已經(jīng)跟督察院的人打過招呼了。

    或許是紫霜閣的招牌實在太過好用，沒一會他們就被成功放行，進入留安城之內(nèi)。

    姜翎說：“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

    夏且歌說：“去紫霜堂，那是紫霜閣設(shè)立在各地的藥房，我先去跟他們接個頭。”

    姜翎應下，三人于是沿著街道默默前行。

    昔日繁華的城池如今凋敝冷清，門窗緊閉。街上風吹落葉，不見活人，唯有尸骨橫列，被野狗啃咬得七零八碎，令人見之生寒。

    夏且歌越看越悲切，不禁感慨道：“真是不出山，不知人間疾苦?！?/br>
    姜翎問：“這是你第一次外出游歷嗎？”

    “算是吧?！毕那腋枵f，“我是第一次來這么遠的地方。不過，師父總說外面壞人多，但我遇上的似乎都是些好人呢?！?/br>
    “是嗎？那你運氣很好啊?！苯嵴f。

    “可不是嘛?！毕那腋枵f，“之前走到城外，還有大媽分給我一塊餅，說是怕我餓著?！?/br>
    她回憶道：“就是放的時間有點久，吃了身子不舒服。不過不要緊，誰讓我從小試藥長大，不說百毒不侵也算九十九毒不侵了，消化一會就沒事。大媽可關(guān)心我了，攥著我的手就不讓我走啊，哎，要不是我著急趕路，高低得跟大媽多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