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錯?！苯嵴f，“要是不當未婚妻，估計能更習慣?！?/br>
    今天被人一口一個“嫂子”的叫，她感覺自己耳朵都要出毛病。

    莫齊軒笑了起來：“抱歉，實在是沒想到更方便的身份?！?/br>
    姜翎對此持質(zhì)疑的態(tài)度，但見他神色誠懇，也就只好長嘆一聲：“唉，算了算了，這個便宜就先讓你占著吧?！?/br>
    說著，她走到對面的矮桌旁，開始調(diào)試琴弦。

    她前些日子閑著無聊，便問莫齊軒能不能給她買把琴打發(fā)時間，后者一口答應下來，沒想到三天后就按照她的要求買了把回來。

    這琴音色質(zhì)感音色都很不錯，雖然不能跟她前世用的比，但看得出莫齊軒有下心思。

    她弄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頭也不抬地說：“對了，今天莫子書來過?！?/br>
    莫齊軒轉(zhuǎn)頭，略微皺眉：“她干了什么？”

    “沒什么，給我送了點吃的?！?/br>
    “你吃了？”

    “不然呢？”姜翎一攤手，“你們姓莫的真是一個比一個會演?！?/br>
    莫齊軒笑了笑，說：“不想見她可以不見，交給我來搞定就行?！?/br>
    姜翎卻搖頭：“沒關系，她人不壞?！?/br>
    她好歹也在宮里待過十七年，什么陽奉陰違的人沒見過。莫子書雖然心思不純，卻并無害人之意。

    莫齊軒聞言沉默片刻，忽地問道：“既然你對她觀感不錯，那為何初次見面，就對我印象如此之差？”

    姜翎輕輕挑眉：“能看出來？”

    莫齊軒朝她點頭，聲音有點悶：“能猜到?！?/br>
    “……可能是直覺吧?！苯岵缓媒忉專荒芎滢o，“而且我現(xiàn)在不是也對你改觀了嗎？”

    莫齊軒卻并未如往常一樣，就此別過話題，反而追問道：“改觀成什么樣？”

    姜翎吞吞吐吐：“就，還行吧反正?！?/br>
    “哪方面還行？”

    “……就是不討厭，不討厭行了吧？”她說著有點惱火，“你今天怎么這么多話？”

    “哦?！蹦R軒淡淡應下，“那看來我還要繼續(xù)努力?！?/br>
    姜翎鏘地撥了下琴弦，輕哼道：“誰管你?！?/br>
    **

    生活在平靜中度過，姜翎每天撫琴擼貓，還能時不時品嘗莫子書帶來的東西，順便和她聊天聊地，日子好不快活。

    這一天，莫齊軒出門的時候，再次換上一身白衣，手里拿著斗笠。

    姜翎立刻反應過來，卻故作不知地問道：“你要去哪，怎么穿成這樣？”

    莫齊軒深深看她一眼，如實回答：“去見一位婆婆，她對我有恩，所以我每月會抓了藥給她帶去?！?/br>
    姜翎指了指自己：“把我?guī)?，我也想去?！?/br>
    莫齊軒怔了一下，姜翎不高興地說：“怎么啦？我見不得人嗎？”

    “沒有?！蹦R軒笑道，“好，那就一起去吧?！?/br>
    姜翎立刻露出笑容，換完衣服把大老虎安置好，然后隨他一同離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府里跟莫齊軒一起走動。

    路上遇到不少族內(nèi)子弟，他們的眼神就像蛇一樣纏在身上，冰涼窒息，如芒在背，說不上是畏懼還是憎惡。

    姜翎厭煩地蹙眉，但一想到這就是莫齊軒每天的待遇，便頓時挺直腰身，目不斜視地一路離開。

    走到街上后，氣氛一下子輕松起來，他們穿入小巷，繞到一戶人家門外。

    莫齊軒抬手敲了三下門，很快，里面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以及老人粗糲的嗓音：“是小軒嗎？”

    莫齊軒答：“是我，婆婆?！?/br>
    須臾，伴隨門閂清脆的聲音，門從里面被打開，方婆婆拄著拐杖笑道：“又來了，小軒?！?/br>
    當目光觸及姜翎時，卻不由得一怔。

    莫齊軒一面扶著她往里走，一面介紹道：“這是姜翎，她隨我一塊來看您?！?/br>
    方婆婆眼睛釘在姜翎身上，帶著含蓄的欣慰和八卦：“哦呵呵，這可真是難得啊，放心吧，我老太婆懂的?！?/br>
    莫齊軒沒說話，姜翎被她看得臉紅，擺著手解釋：“我們是朋友?！?/br>
    方婆婆收回眼神，高興地說：“朋友好啊，朋友好啊?！?/br>
    姜翎：“……”

    等到進了屋內(nèi)，莫齊軒便開始一刻不停地劈柴、打水，姜翎則坐在桌旁，陪方婆婆聊天。

    “姑娘，你是小軒的什么人??？”

    姜翎低頭擺弄袖口的花紋：“就是朋友嘛……”

    方婆婆笑呵呵：“閨女，你別騙我老婆子啦，這么多年，他就只帶你來過啊?！?/br>
    “好吧，其實……”

    姜翎看著老人家熱切的眼神，雖然心里難為情，但還是小聲地說：“我是他的未婚妻?！?/br>
    “好，太好了?。　狈狡牌艥M臉欣慰，“有你陪著，那真是他的福氣啊。”

    姜翎不好意思地抿嘴：“您別這么說，他也挺好的啦?！?/br>
    “好閨女，別怪我老太婆多嘴，但這孩子也算我看著長大的，這幾年來他過得不容易啊，不容易?！狈狡牌啪o緊攥住她的手，“你要是不嫌棄的話，一定要多陪陪他啊?！?/br>
    “我不嫌棄?！苯彷笭栆恍?，“我會好好陪著他的?！?/br>
    方婆婆一連感慨好幾句，這才深深嘆了口氣，對她說：“還有啊姜姑娘，有件事，得麻煩你再勸勸他?！?/br>
    姜翎點頭：“您說?！?/br>
    方婆婆略微苦笑：“你告訴他，照顧好自己就行，別再為我這個老太婆費心了。我都一把老骨頭了，不值得，不值得?！?/br>
    姜翎怔愣片刻，正色道：“婆婆，我的親人都不在了，莫齊軒雖然上有生父，下有兄弟姊妹，但和沒有是一樣的?！?/br>
    她越說越鄭重，碧綠的眸子柔軟而誠懇：“對我們來說，您就像我們的親人一樣，照顧您是我們的本分，有您陪著我們才安心?！?/br>
    方婆婆呆呆地看她許久，渾濁的眼睛泛起隱約的淚花，哽咽地嘆息道：“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是我老婆子不中用……”

    “您別這么說，都是我們該做的?！苯嵴菩馁N住她的手背，溫柔地轉(zhuǎn)移話題：“莫齊軒每個月都會來看您嗎？”

    “是啊，每個月這時候來，從沒落下一天?！狈狡牌耪f著，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不過，好像是三四年前吧，有一陣他一直沒來，差不多得有半年，后來聽他說是有事要忙?！?/br>
    姜翎知道，她說的是莫齊軒被帶到本家換骨的那段日子，

    方婆婆喃喃道：“也不知道什么事那么忙，再來的時候，他都瘦了一大圈，跟脫了相似的，看著怪可憐見的。”

    姜翎放在腿上的手緩緩收緊，陷入了沉默。

    在這時，她突然想到一個極其荒謬的問題：如果讓他用未來舉世無雙的成就，來換取一個幸福的童年，他會愿意嗎？

    如果沒有經(jīng)歷這些，他還會選擇殺盡親友，血祭九州嗎？

    但她很快打消這些念頭，轉(zhuǎn)而陪方婆婆聊起別的話題，把老人家逗得笑個不停。

    等莫齊軒干完活進來，兩人正聊在興頭上，他也不催促，只是默默站在門側(cè)，一直到姜翎說得累了，才及時開口：“天快黑了，要走嗎阿翎？”

    姜翎被他叫得一愣，但在方婆婆欣慰的眼神中，還是答道：“嗯好啊，那我們先走了，婆婆你好好休息。”

    “好，好。”方婆婆顯得十分高興，從抽屜里取出兩塊糖，遞給他們一人一個。

    兩人接在手中，告別離去。

    姜翎把糖放進香囊里，余光偷偷瞟向莫齊軒，在印象里，她還從沒見過他吃糖或是甜點，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有機會。

    可莫齊軒只是把糖攥在手中，沒有任何表示。正當她失望之際，忽然見到小巷前方的門被人打開，墻邊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哥哥，你又來了！”衣著破爛的男孩吧嗒吧嗒跑向他們。

    姜翎還沒反應過來，莫齊軒就已經(jīng)把糖遞到他手里，還附帶一把銅錢：“給，拿去買衣服吧。”

    男孩伸出凍得通紅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將糖果在兜里揣好，然后接住銅錢，朝他鞠了一躬：“謝謝哥哥，娘親說你是個好人，讓我以后一定報答你！”

    莫齊軒表情不見波瀾，抬腳朝巷外走出：“天冷了，回去吧?！?/br>
    姜翎跟在身后，回頭看著那孩子，男孩也正歪頭盯著她。

    她笑著眨了眨眼，然后把自己的糖也往他手里一塞：“下次再來看你。”

    說完就快步跟上莫齊軒的身影。

    小孩呆滯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在他們身后大喊：“哥哥jiejie，早生貴子！”

    姜翎腳步一個踉蹌，扶額無語。

    這些大人，都教了些什么東西?。?/br>
    她無奈地抬頭，眼尾不經(jīng)意掃過莫齊軒的側(cè)臉，在那上面看到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落日熔金，夕陽似火，少年的的臉龐在光芒中宛如暖玉，卻因為清晰的棱角和鋒利的眉眼，而顯出冰刀般的冷峻，構(gòu)成一抹復雜的美景。

    姜翎這才發(fā)現(xiàn)，當他不再刻意露出溫順無害的表情時，這張臉實際充滿凌厲和鋒芒。

    而且，很好看。

    “怎么了？”莫齊軒偏頭微笑。

    “沒、沒什么！”

    姜翎立刻移開目光，耳尖在夕陽中逐漸泛紅。

    莫齊軒笑意愈深，低下頭擔憂地詢問：“是不是出來久了，靈力不足？”

    “沒有！”姜翎快走兩步逃離他的眼神，“我只是困了，馬上回去睡覺！”

    “哦。”莫齊軒拉長腔調(diào)，忍住笑聲，“那好，我們快點回去?！?/br>
    姜翎悶著頭走在前面，懶得搭理他。

    等到回去后，莫齊軒給大老虎做好飯，兩人正一起看著它吃飯，門外卻走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