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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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長街 ◎她永遠(yuǎn)都欠他?!?/br> 被賀蘭澤拖出飛鸞坊時,是夜半時分。 這個時辰,謝瓊琚并不驚訝,秦樓楚館自是入夜最喧嘩,燈火最璀璨。 但她驚訝,離了飛鸞坊,離了飛鸞坊所在的這條街,為何依舊通明一片,不見夜色。 原在這無盡黑夜里,長街兩道上,站滿了衛(wèi)兵,個個舉著滾油火把。 飛鸞坊在幽冀兩州的交接處,衛(wèi)兵如此規(guī)整順從,這是……冀州兵甲。 是他的人手。 于是,謝瓊琚便更吃驚了。 聽夜風(fēng)瀟瀟,看火把熊熊。 長街清道,兵士覆甲。 大抵但凡飛鸞坊阻一步,便會被直接踏平碾碎。 爭盤的看官誰敢再抬價,就會被他挫骨揚灰。 亦如她眼下要是敢再試著掙脫他的桎梏,他應(yīng)該會直接捏碎她的腕骨。 兩里路,兩人皆無聲。 她掙扎了三回,他一回抓得比一回緊。抓得她腕間發(fā)紅,自己手背青白。 完全不置于此。 謝瓊琚沒法理解賀蘭澤這樣的舉措。 她是按照他的意思離開遼東郡的。 縱是根本無路可去,她也沒敢在他的期限內(nèi)多留一日。若非說有錯,惹他不快,便是前頭借他與她未婚妻的兩處相逼,造勢罷了。 他自個來嘲諷鄙夷她兩下足矣,何須如此陣仗。 以護城之兵,追她一介入了風(fēng)月場的婦人,傳出去實在毀清譽,損私德。 眼看拐過街盡頭,便是出城的路了。 出冀州城,往西是回長安的方向,往東是幽州城。無論去往哪一處,都將離紅鹿山越來越遠(yuǎn)。 紅鹿山距此三十里,初八開山。過了今晚,便只剩七日的時間,她耗不起。 有一個瞬間,謝瓊琚拔下了發(fā)簪,想搏一個逃脫的機會。 她隨在他身后,看他在深夜中烈烈飛舞的披風(fēng),看披風(fēng)揚起的間隙露出的他的左臂,看他身上衣衫。 瀲瀲四月暮春,已經(jīng)換了單薄衣裳。 是故,這枚發(fā)簪刺下去。 他定會吃痛松開手。 他的護衛(wèi)侍從都會顧著他,忽略她。 這樣的念頭起來。 當(dāng)年十里長亭一幕,便又在腦中轟然炸開。 胸腔中翻涌的心酸和愧意直接掀起一股濃重的血腥氣,直沖喉嚨。甚至生出七竅噴血的錯覺,握簪的手不自覺用力,整個人往前撲去,跌下。 沒有刺他。 怎會舍得再傷他。 就是突然地臟腑疼痛,在一陣頭暈?zāi)垦V兴ち艘货印?/br> 許是太過于猝不及防,被拽著的那只手竟脫了出來。 這是她今晚唯一掙脫束縛的時候,可是她跌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模糊喘著氣。 一息之間,她卻又恢復(fù)了神智,告訴自己服軟好好和他說。 于是,她將口中本欲吐出的血生生咽了回去,漫在唇邊的一點血跡在她挪動身形深深垂首的動作里,亦被掩袖擦去了。 她恭謹(jǐn)又謙卑地伏在他足畔,抓上他齊地的袍擺,提了口氣啟齒,“殿下,您和公孫氏族的博弈,可以用陰謀陽謀過招,可以明槍暗箭去奪。再不濟,你們坐下來好好作姻親,如此共贏。你們是逐鹿四野的獵手,他年或君臨天下,或出將入相,都是云巔上至尊的人。何苦要將妾一介草芥拉入洪流!若非要尋人作筏子,恕妾自私,您尋旁人吧。妾至今日,家族覆滅,名聲凋零,一無所有。難道還不足以讓您笑話,吐口濁氣嗎?妾如今剩,不過一點骨血在人間,如此茍活。所圖亦不過三餐飽腹,瓦礫遮身,數(shù)年安生日子?!?/br> “殿下,求求您,放妾一條生路吧?!?/br> 謝瓊琚伏在地上,頭顱幾乎埋進(jìn)塵埃里,便也不曾看見,她跌下去的一瞬,她身前的男人本能地轉(zhuǎn)身攙扶。 甚至,他還喚了她一聲“長意”。 她俯首,他便折腰。 他也算是被眾星拱月地長大,卻唯有對她,不曾真正居高臨下過。 只是她的一聲“殿下”,叫停了他所有的動作。 火光灼灼的深夜里,地上的影子迎風(fēng)晃動。 風(fēng)不停,人不靜。 賀蘭澤看著跪在他足畔的人,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 從他十六歲初見她到如今,他們相識已經(jīng)十一年了。 三九年紀(jì)里,已是蕓蕓小半生。 即便中間隔著七年和離歲月,也有那樣四年真心實意相愛的時光。 她在初時的兩年,喚他因他隱瞞而并不真正屬于他的“九郎”,但心中情意,眼中關(guān)切也是一片赤城。 后來知曉身份,她端方喚他表字“蘊棠”;床幃繾綣間,又嬌又柔喚他“夫君”;撒嬌嗔怒時,便喚他“郎君?!?/br> 只有一次,稱他為“殿下”。 是知曉他身份的一刻,以為自己要悔婚,便以一聲“殿下”主動劃開界線,退到人臣的位置。 這個距離,是他們彼此間最遙遠(yuǎn)生疏的距離。 是故,這一刻,她是何意? 又要劃出這條線,與他涇渭分明? 怎么回回都是她主動至此? 回回她都搶著要離開他? 賀蘭澤覺得有些好笑。 愛一個人,哪怕只是愛過一個人,也不該是這樣的。 他愛過她。 所以再難愛第二個人。 所以即便被她傷,被她棄,但是在傷重病痛里他魂牽夢縈的還是她。 甚至,聞她葬身火海,他夜奔大半個大梁欲挖一副她的骸骨…… 求不到生時的她,便妄圖在她故后,得一抔有她氣息的黃土,聊慰余生。 慰余生,你我是這樣到白首。 第一句“殿下”讓他幾欲喪失聽覺,臨了的又一聲“殿下”拉他回神。 聚起神思,回想她說的那樣長長的一段話。 試圖尋出她和他一樣,深愛過的痕跡。 這么多年了,賀蘭澤覺得這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他總能說服自己,她是愛他的。 為她尋迫不得已的理由。 果然,他找到了。 條理清晰,層次分明。 他便索性跪坐在她面前,捧起她的面龐,問,“你是不是擔(dān)心我與公孫氏生間隙,失了幽州城,誤了問鼎天下的時機?” “是不是謝氏沒有了,少了讓你依仗昂首的資本,你怕再也配不起我?” “是不是覺得我們之間晃晃悠悠多出一個孩子,怕我容不下她?” “是不是,為這些,才要拼命離開我? ” 賀蘭澤說得仿若很有道理。 但是,也不盡于此。 謝瓊琚覺得自己想要離開他,還有旁的更多的緣故。 是什么,她一時也弄不清楚。 就是,她不想看見他,更不愿面對他。 她就想在無人認(rèn)識的地方,無人觸碰她過往,容她平靜地過活,好好將孩子養(yǎng)大。 但他這般說,也沒有什么錯,她甚至有欲哭的沖動。 他還能對她這樣好。 她的兩頰殘留著他指腹薄繭的酥癢觸感,和掌心的溫度。很快,背脊也感受到了他懷袖間的體溫。 他撤下雙手,張開臂膀攬她入懷中。 只因她輕輕一頷首,認(rèn)可了他艱難尋到的她愛他的痕跡。 只要她承認(rèn),他便能相信。 他要告訴她,他是生氣她一回回利用他,但是他更生氣她為了躲避他,如此輕賤自己,把尊嚴(yán)踩在腳底下。 這是不可以的。 他的掌中花,心上人,不是足下塵土,而是云間白月。 他還要和她說,其實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