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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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舉囊相碰,長飲而笑。 笑對方,亦笑自己。 “既在這處,你的信息那樣迅捷精準,便勞你給孤探探吧。”賀蘭澤飲完第二口,克制地擰上塞子,將酒遞還回去,“千里離鄉(xiāng),她根本一個親人都沒有,能投奔哪去!” * 無論是賀蘭澤和公孫纓都覺得,用刺探軍情的暗子去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卻不想,結(jié)果遠遠超出他們的意料。 倒不是困難之故,乃消息隨日而變,格外多。 隨著公孫纓的人將消息接連帶回來,關(guān)于謝瓊琚的事愈發(fā)離譜。 二十余日后,三月下旬,根本已經(jīng)無需探子暗訪,幽、冀兩州交界處,一代畫師趙衡首徒、謝氏女入飛鸞坊,一畫過金的笑談已經(jīng)在墨客文人、權(quán)貴名門間流傳。 三月二十六,最新的一則消息傳入賀蘭澤耳中。 ——謝家女甘為名士作入幕之賓,四月初一于飛鸞坊開盤,百金起價。 彼時賀蘭澤按照薛靈樞的囑咐,在使用六齒花之前,對身體作最后的調(diào)理和養(yǎng)護,如此正用著一盞專門熬制的藥膳。 聞此訊,只將碗盞扔在案上,拂袖離開。 侍者清理食案,發(fā)現(xiàn)碗盞裂出一道細縫。 * 四月芳菲正盛,窗外院落中大朵大朵開放的曼陀羅花,在春光撫照下嬌嫩欲滴。 謝瓊琚坐在臨窗的榻上,半邊身子沐浴在日光里,半邊陷在屋內(nèi)陰影里。 雖然同叫曼陀羅,但這是養(yǎng)在院中賞玩的花,同那山中野生的烏色曼陀羅形貌上相去甚遠。 同名之故,她自然想到前頭賣給賀蘭澤的藥。 他用了藥,當是無事了。 是無礙了。 離開遼東郡的時候,她便是確定的。 謝瓊琚覺得近來腦子有些混亂。好多事總是來回地想,反復地確認,看似嚴謹,實則浪費時辰。 她也不知自己如何會這般,思來想去很大一部分緣故應(yīng)是太過緊張和恐慌。 便如此刻,因花想起賀蘭澤,她心跳得十分厲害,恨不得馬上就抬步逃離開去,逃得越遠越好。 當日離開遼東郡后,她來了飛鸞坊,毛遂自薦她的畫。 起初幾日,自也無人問津。 或者說,相比她的畫,坊中掌事的mama更看好她的容貌。這章臺花柳間,對抗拒不遵者多有手段,但對生死無懼者無法。且她的畫確實經(jīng)得起賞玩,又冠了世家女和一代畫師首徒的名號,故而在她無償花了兩幅贈與客人后,慢慢引起了注意,求畫者愈多,連帶坊中生意都有了變化。 老鴇的欲望超過她的欲望,她便占了主動權(quán)。 而真正讓她水漲船高炙手可熱的是后來的兩樁事。 第一樁是她被公孫家的暗子扣住了一回,飛鸞坊仗著人多勢眾將她奪了回去。 她便順口反問,“公孫女郎逮妾,mama覺得所謂何事?” 緊接著數(shù)日后,賀蘭澤的暗子尋到他。 她順勢再問,“賀蘭郎君也逮妾,mama又覺所謂何事?” “無非是郎君心悅妾,公孫氏不容人。一個要奪妾,一個要殺妾?!彼似鹎岸嗄晔兰遗淖V,似笑非笑,“mama左右兩處都得罪不起,且讓他們夫妻斗去。您幫妾找個好人家,妾助mama財源廣進?!?/br> 紅塵紫陌中打滾的人,腦子稍一轉(zhuǎn)動,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從飛鸞坊容她踏足、企圖在她身上飲血啖rou起,便被生生架上了炙rou架。 要么同她一道謀利益,要么被燒成灰燼。 既無路可退,索性破釜沉舟。 坊中mama便將她列入清倌人,捧作掌中花。于四月初一開盤尋嫁好人家,百金起價的聘禮。 是故,要是讓賀蘭澤回過味,她竟是如此利用他,借他勢達到目的,估計更會惱羞成怒,亦不知會如何為難嘲諷她。 * “姑娘,你看看,可滿意?”給她梳妝的兩個侍女在侍奉了一個多時辰后,終于開口吐出一句話,打破屋里的靜默。 謝瓊琚收回賞花的目光,凝上青銅鏡。 飛鸞坊能在這處獨占一方,確有她的能耐。大到后臺人脈,小到妝容細節(jié),一應(yīng)俱全。 標了清倌人,便當真給作了一身閨秀打扮。 三千青絲一圈圈疊累,挽成干凈繁復的縷鹿髻。華勝佩于頂,燕釵埋于發(fā),烏云藏金,鬢絲露玉。 著一身月白曲裾深衣,柔荑出窄袖,玉足掩袍中,束纖腰以環(huán)佩,現(xiàn)一點領(lǐng)如蝤蠐。 “很好?!庇幸粋€瞬間,謝瓊琚竟看見了長安城中的自己。 念起長安城,她也是恐懼的。 這廂鬧得如此風聲,若是傳回長安,若是謝瓊瑛還活著…… 于是在臨上臺前,她又一次與mama說,“不論聘金幾何,只這一日,斷無二回。” 她只要兩百金。 用兩百金敲開紅鹿山的大門,送皚皚上山,換她安穩(wěn)一世。 若有幸,他日自己為人厭棄后,便也可上山去,如此即可看病,亦可陪著女兒,再好不過。 若是命運不顧,侍奉他人的兩年走至末路,那么給紅鹿山多出的一倍銀子,亦足矣讓孩子更好得生活。 “兩百金也不少,你便能保證這一日能夠?縱是能夠,mama我總是要分一杯羹的。你當真不多掛幾日,抬足了價?” 謝瓊琚查驗好筆墨,最后理正衣襟,“人貴在知足,吞象之蛇,多有撐死的風險?!?/br> * 大堂正中,置高臺。 臺上撤去往日繁花錦緞,只橫撐桌案一張。案上點油燭一盞,筆墨一雙。案后坐一女,素手繪丹青。 端的是才貌無雙,書香氣,禮儀周全。 臺下是往來客官,多的是達官顯貴,sao人墨客,故作風流。 百金起價,不過大半個時辰,便已經(jīng)叫到五百金。 五百金買一章臺女兩年時光,隨身陪侍,作風花雪月風雅事。 其實貴了,十分不劃算。 因為五百金能宿在飛鸞坊超過兩年,校書藝伎、清吟小官輪流換,晝夜不重復。 可是,竟是抬到如此高數(shù),眼下又一聲,再添八十金。 五百八十金。 滿堂沉寂。 雖不值這數(shù),但也沒太出乎謝瓊琚的預(yù)料。 因為她清楚,喊到如此份上,不過是為著她的兩重身份,一代名畫師趙衡首徒,百年世家正支嫡女。 三十余年前丹青手趙衡寧可就死,亦不愿為帝之寵妃做出浴圖,身后被人追念為“畫中剛骨,丹青之魂?!?/br> 而謝氏四世三公,曾獨領(lǐng)世家數(shù)十載,更是烈火烹油,風光無限。 這處這些人,與其說擲金銀奪她謝氏女,不如說是為買一風骨后裔折腰,高門名花碾泥,拉來與之俱黑。 作他們?nèi)蘸螵氁粺o二的談資和渡身的金衣,滿足一顆虛榮的心。 謝瓊琚端坐臺上,撐著打顫的手繼續(xù)作畫。 她沒有看臺下出價的人,但人影重重,喊價聲聲,無一不告訴她已是讓自己和mama兩處得利。 喊到五百八十金,可以結(jié)束了。 她始終不是太勇敢的人,身上諸多矛盾。 這一刻,已然惶恐至死,是在咬牙硬撐。 怕時辰愈久,招來賀蘭澤。 怕風聲太大,傳入皚皚耳中。 怕百年黃泉下,恩師也不肯再認她。 “五百八十金,還有哪位郎君抬價?” “五百八十金,不會有人再抬價!” “就五百八十金,謝姑娘下臺來——” “快來,今個為本公子作戲水圖,明個再做鴛鴦畫……” 謝瓊琚緩緩擱筆,抬眸起身。 臺下人已經(jīng)等不及上臺,牽上她素手。 沒有碰到。 二樓射來一枚棋子,擊在那公子手腕上,生生隔開了兩人。 雅間門開,侍從挽起珠簾,出來個文雅矜貴的男人,開口亦是清潤嗓音,溫和模樣,“孤出一千金。” 滿座嘩然又寂然。 他于眾目睽睽下,一步步走向臺上女子,撫她如水墨山河般幽深的眉眼,低嗤道,“你是真有本事!” 作者有話說: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繼續(xù),今天還有紅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