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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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些跌打損傷的藥油,方子里頭也有,你都留著?!睒s大夫的目光落在她右手間,不免遺憾道,“眼下上佳的藥沒了,你這處也著時(shí)尋不出病因。旁的倒也不怕,就怕病根不在手,在心?!?/br> “在心?” 謝瓊琚疑惑道。 “因心病而起,外化在軀體上。我也是前兩日偶然想起,六年前有幸上紅鹿山同那處醫(yī)者切磋,聽過類似的。但因罕見,也無具體病例。只是聞這病駭人,傷人傷己……” “榮大夫!”謝瓊琚喚住他。 她的手時(shí)好時(shí)壞,最近數(shù)日又恢復(fù)如常,刺繡洗涮都不在話下,她便也未放在心上,神思多來都聚在在離開遼東郡后該何處安身的問題上。 這會又聞紅鹿山,不由細(xì)問那處境況。 榮大夫道,“紅鹿山在遼東郡邊緣上,一半屬冀州,一半屬于幽州。那處醫(yī)者無數(shù),佛寺亦多,屬于方外之地。凡俗人能進(jìn)入,可得山主薛真人一世庇佑。然方外之地容俗人,便也免不了俗。” 話到這處,謝瓊琚便明白了。 與自己早前了解的一樣,即萬掌柜所言,入山需償百金。 “自然的,若是庸人惡人,入山后亦會被逐出?!睒s大夫還在絮絮道,“今歲四月初八,便是 兩年一度的開山之日。你要是能去,你這手傷或許……哎!” “多謝您的好意了?!敝x瓊琚收下藥油方子,辭別榮大夫,帶著孩子回了郭玉處。 * 如今李洋搬去了東廂房夫妻同榻,謝瓊琚母女二人便宿在了西廂房。 晚間時(shí)分,謝瓊琚收拾行囊,又算了算手頭尚有的銀錢,還有三金多,足夠她和皚皚生活很長一段日子的。 但這是在安全無意外的情況下,經(jīng)歷了朱氏母子那一遭,她總是惶惶不安。 思來想去,離開了這處,她實(shí)在不知該在何處落腳。 賀蘭澤即將新婚的妻子是幽州刺史的女兒,莫說這遼東郡,便是遼東郡所處的幽州城,她也當(dāng)遠(yuǎn)離。幽州是大梁最東邊的州池了,再往東去便是外邦高句麗,如此只能往西走。 然而西去第一處冀州很多年前被他滅了袁氏一族后,便是他囊腫之物。再往西是青州,青州更去不了,那是他外祖賀蘭氏的地方。還有并州,并州若還是往昔形勢,那處的刺史丁氏同公孫氏當(dāng)是世交,且偏北地,氣候嚴(yán)寒 ,她這幅身子帶著皚皚未必能熬得住……再往西返,便進(jìn)入中道線,靠近洛陽,長安…… 長安。 長安謝氏。 謝瓊瑛。 至今,她都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死了。 如此,只剩了方外紅鹿山。 謝瓊琚合了合眼,喘出一口氣。竭力平復(fù)一想到那人就翻涌上來的恐懼和惡心。 “我們,是不是要離開這?”皚皚看著謝瓊琚手里的銀錢,見她面色突然就白了,遂從榻上下來,給她倒了盞水。 “對!”謝瓊琚接過茶水,本想將她抱上膝頭,然見她淡漠神情抱起后便只是置在了凳上,拍著她的手背道,“我們?nèi)ヒ惶帥]人打擾我們的地方?!?/br> “那幾時(shí)回來?”小姑娘問。 “不回來了?!?nbsp;謝瓊琚頓了頓,“阿母是這樣打算的,先……” “不回來?”皚皚一下抽回手截?cái)嗨脑?,聲音陡然響起,“那竹青怎么辦?她來了我們卻走了,找不到我們這么辦?” 東郡到遼東郡,不過十余日的路程,竹青卻一年都不曾到達(dá)。彼時(shí)又是被歹人追逐,隨著時(shí)日漸深,謝瓊琚對竹青的到來感覺越愈發(fā)渺茫。 但凡竹青活著,她是自由的,如何會不來遼東郡!但這樣殘酷的事,她總不敢在皚皚面前提起,只想著有些希望也是好的。 如今,謝瓊琚覺得總是要和孩子講清楚的。她沒有太大的能力為她永久營造美好的幻想,能給她的就是早日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的本相,慢慢去接受。 卻不想,小姑娘壓根沒讓她開口,話語如珠落下。 “為什么好好的又要走?” “竹青說我以前是住在王府住在別苑的,又說那里不好,是你好不容易把我送出去的。讓我等著你??墒菛|郡那個(gè)地方也沒好到哪去,成日聽歹人吵嚷,我特別害怕。就想著你來了就好了??墒堑饶阏娴膩砹耍阋粊?,因?yàn)槟汩L得好看,我們就被歹人看上,只能逃走。好不容易在這里住了下來,你又要走了……為什么呀?這里不是挺好的嗎?為什么你要帶著我走來走去?到底要去哪里呀?到底什么時(shí)候才能不走,才能在一個(gè)地方呀……” “要走,你就一個(gè)人走!” “我不走,我要竹青——” 自小居無定所、流離生活里的燥郁,近些日子受傷失明的恐懼,盡數(shù)涌上心頭,小小的女童竭力發(fā)泄,聲聲質(zhì)問她的生母。 為何不能給她一份安定! 案上一點(diǎn)燭火在她急促的氣息里搖晃,跌入謝瓊琚眼眸,惹得她睫羽抖顫。 她一把拉住要翻身上榻的女童,原本想說的話全部被擊退,仿若一下子就失去了思考和說話的雙重能力,只死死拉住她,好半晌才喃喃道,“我如何一個(gè)人走……我、我是你阿母?。 ?/br> 當(dāng)是皚皚的聲音驚擾道了郭玉,沒一會兒,郭玉便披衣趕來。 女孩朝里躺在榻上,還在掩面抽泣。 郭玉坐在榻沿輕拍她背脊,幫她母親說好話。然孩子倔性使然,又將被褥拉上了些。郭玉撫背的手頓了頓,笑笑繼續(xù)安撫她。 謝瓊琚坐在一旁,低聲和她說著自己的打算。 “這樣也好,你先去你阿兄那處收拾妥當(dāng)了,再來接皚皚。如此皚皚也可在這處等著她的青姑姑。一舉兩得?!惫裼駵惖桨}皚身邊,輕聲道,“這些日子,玉姨照顧你,如何?” 小姑娘終于鉆出被子,轉(zhuǎn)身望了眼低眉溫笑的母親,朝郭玉點(diǎn)了點(diǎn)頭。 翌日晨起,謝瓊琚帶走六貫碎銀,剩下三金放在了郭玉處,作皚皚的花銷。 天氣尚晴,但她沒有讓他們遠(yuǎn)送。 到了鎮(zhèn)郊外,她蹲下來撫摸孩子面龐,眼中燃起兩分久違的堅(jiān)定色。 她道,“待阿母安排好一切,便來接你,屆時(shí)就真的安定了。 ” 謝瓊琚走后第四日。 賀蘭澤來到王氏首飾鋪。 他站在大堂案柜旁,只覺袍擺受力下壓,垂眸看去,竟是一只兔子咬住了袍沿處。 他素來愛潔,正欲發(fā)作間,一女童匆忙上來道了聲“貴人抱歉”,順勢抱走了白兔。 店中無人,賀蘭澤多看了她一眼。 女童坐在柜臺后頭僻靜一隅,安撫了一會兔子,將它臥在膝上。然后撿起地上的器具,認(rèn)真做著一盞燈籠。 第13章 幼女 ◎是……年幼未曾長大的長意。◎ 謝瓊琚長著一雙標(biāo)準(zhǔn)的丹鳳眼,且是最具格調(diào)的內(nèi)雙。 瞼裂細(xì)長、內(nèi)勾外翹,眼尾自然向外延伸。睜眼視物時(shí)黑睛微藏,瞳白如玉。閉眸后又是眼尾飛揚(yáng),頗有攜眉入鬢之勢。 總之,雙眼開合之間,氣宇高華,韻致風(fēng)流。生生將原本只有七分的姿容,托舉到了十分的絕色。 一眼萬年。 賀蘭澤每每回想謝園梅林初遇的那一刻,總是驕傲又留戀。 他得見她最好的年華,心甘情愿淪陷。 誰料十余年后,他在一個(gè)孩子面龐上,又見這雙眼睛。 女孩尚且稚嫩,五官未展,比不得豆蔻之年的姑娘,風(fēng)華無雙。但是光看容色,要比謝瓊琚更瑰艷些。 面龐輪廓更鋒銳,抬起的眸光更冷冽。 甚至同樣是頭一回與他說話,對于他的冒犯截然不同。 謝瓊琚說,“前方雪里,何人闖我梅園?” 雖也帶著年少的驕蠻,但一聽便知尚有后路。 你解釋清楚,你是一個(gè)還不錯(cuò)的人,便有留下的余地。 混不似面前這個(gè)小姑娘。 帶著滿身尖刺,撐足了氣勢,問,“你看夠沒有? ” 未容他言語,便直接端起地上給燈籠紋飾的硯墨,潑在自己微黃泛白的小臉上。 賀蘭澤本能地反應(yīng),自當(dāng)是潑他的。 談笑間攻城略地、謀算里屠命滅族的男人,這一刻甚至堪堪往后退了一步。 畢竟,姿容儀表,他甚在意。 畢竟,她方才那樣兇。 然經(jīng)此一下,縱然沒潑他,他還是僵住了。 怔怔看著隔柜而立的小小女童。 硯墨幾乎染黑了她整張臉,殘汁滴滴答答滑落,暈臟她洗得發(fā)白發(fā)皺的麻布小襖。 全沒了之前的模樣。 唯有從那雙丹鳳眼里凝出的光,依舊凌冽而清寒。 這盞墨但凡潑在他身上,哪怕沒有弄臟他衣物,只是潑向他。他便可以從舉止無禮,教養(yǎng)潑皮,不敬人也,隨便哪一處訓(xùn)誡女童,甚至拿捏這處鋪?zhàn)?,以示懲戒。但偏潑給了她自己,便生生將他化作成恃強(qiáng)凌弱,以大欺小的歹人。 賀蘭澤好不容易轉(zhuǎn)過頭腦生出的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只是下意識環(huán)視四周是否有人。這個(gè)場景,便是用舌戰(zhàn)群儒的本事,也說不清自己僅僅是多看了她片刻,便讓小姑娘如此警戒。 對己潑墨如自毀容貌,這么一點(diǎn)女童,性子竟烈成這幅模樣,防備之心更是尤勝常人。 賀蘭澤這日身上的貂皮緞面披風(fēng)還未來得及解下,內(nèi)里穿了身三梭羅的中單,很是保暖。然這會后背竟陡然生出一層寒栗,似要滲出冷汗,濡濕里衣。 待他徹底回神,小姑娘已經(jīng)抱起周遭東西,踢過兔子,領(lǐng)著它快速避去了后院。 “賀蘭郎君?!蓖獬鰵w來的王掌柜見到賀蘭澤,趕緊上來招呼上座沏茶,“今個(gè)怎有空駕臨小店?” “您這是大安了?” 當(dāng)日賀蘭澤貼告示求尋藥的事人盡皆知,如今觀他神色玉秀清朗,王掌柜自是好眼力,連聲道喜。 “先前你處傳話說那副鎏金九子妝匣奩已經(jīng)到了,又建議往上頭鑲兩顆珠子。今日得空,我來看看?!辟R蘭澤莫名松下一口氣,拂蓋飲茶,“可否讓阿雪姑娘出來為我擇選一番。我瞧她眼光不錯(cuò),詩書典籍皆通!” “不巧了,阿雪已經(jīng)辭工,不在這處了。”萬掌柜不免嘆息。 “辭工?”賀蘭澤擱下茶盞,神思緩了片刻,“不在這處……敢問她去了何處高就?” “怎么?郎君還要去光顧她生意?”王掌柜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