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的出場，讓人群漸漸sao動起來。

    涼棚之下，高坐之上，正在悠閑喝酒的達(dá)魯納見她走向自己，更是瞠目，“神……”

    繼而改口?！巴鹾笤趺磥砹?？”

    達(dá)魯納約莫四旬上下，倒是并不顯老，濃眉卷發(fā)、穿著短打的胡裝，一身腱子rou，身形健碩，只是面上那一雙鷹眼，顯得格外陰鷙。

    他剛剛差點(diǎn)說錯話，是因?yàn)樗韭督袢者@一身打扮，沐在日光下時(shí)，渾身都散發(fā)著光彩，實(shí)在是太像神女臨世了，讓他失神不已。

    司露含笑，唇靨似花。

    “達(dá)魯納將軍，今日神臺建成，我作為北戎王后，理應(yīng)是要來觀禮的?！?/br>
    達(dá)魯納愣了一愣，旋即笑起來，聊表歉意道：“是……此事確實(shí)是末將疏忽了，還請王后上座?！?/br>
    司露微微頷首，“多謝達(dá)魯納將軍。”

    *

    而此時(shí)，平陽城的密林中，一隊(duì)金甲騎兵勢如破竹，宛如利箭，快馬加鞭，穿行而來。

    為首的男子眉眼俊朗，身形高大挺拔，器宇軒昂，一席玄甲、披風(fēng)烈烈。

    但他此刻眉宇深鎖，面上焦急之色盡顯，心中不知為何，還隱隱生出不安之感。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呼延海莫。

    他前幾日收到了司露的信后，便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務(wù)，帶著人馬，星月兼程，快馬加鞭趕來了。

    達(dá)魯納先斬后奏的屠城之舉，引得他強(qiáng)烈不滿，怒不可遏，等回去后，他是定要將此人軍法處置的。

    此刻，他帶著數(shù)百騎人馬穿林而過，氣勢如虹，馬蹄鐸鐸，驚起群鴉掠林，落葉漫天。

    如此馬不停蹄地奔馳。

    大約今日下晌，他就能趕到平陽城了。

    不知為何，他有些擔(dān)心司露，非要快些見到她，才能安心。

    *

    觀禮儀式進(jìn)行到下晌時(shí)，突然天色大變，陰沉起來，江邊陰風(fēng)怒號，浪潮翻涌而上，一浪高過一浪。

    似是老天也知道，接下來會有一場天怒人怨的無邊殺戮，所以變得躁動起來。

    達(dá)魯納看天色如此作怪，又見時(shí)辰不早了，等不及了，大步走出涼棚，抬手示意將領(lǐng)們開始行動。

    也就是一剎那間的事，所有的北戎兵都依指令行事，齊刷刷亮出了刀劍。

    城樓之上，更是有無數(shù)的弓弩手，張弓開弩，對準(zhǔn)了城樓之下的中原百姓。

    刀劍寒芒爍爍，萬箭待發(fā)。一下子攪亂了全場百姓的秩序。

    氣氛緊張、一觸即發(fā)，令人不寒而栗。

    恐懼開始蔓延，百姓們知道要被屠殺，自然是慌不擇路，推搡著想要四散而逃，可無奈路口皆被封鎖，一時(shí)間混亂開始彌散。

    尖叫、吵嚷、哀嚎響徹遍野。

    昏暗的天色下，混亂的sao動中，無人看到——

    神臺那頭。

    滿身素白的司露，正在一步步，鎮(zhèn)靜坦然地踩著臺階，徐徐往上走，登至最高處。

    神臺依水而建，此刻陰風(fēng)掀起巨浪，濁浪翻涌，拍打了橫木和欄桿，沖力十足，蔚為壯觀。

    因?yàn)楸比秩送蝗坏氐秳ο嘞颉⒐笙鄬?，場面陷入了極度的混亂。

    驚恐聲、求救聲、哭喊聲，響徹云霄

    直到那清越亢麗的嗓音從高空傳來，清晰傳入在場每一個(gè)人耳中。

    “中原的百姓們，你們聽著！”

    那嗓音朗朗如歌，鏗鏘有力，讓陷入驚恐中的人們，稍稍平靜了下來。

    司露立在神臺上，努力讓局面穩(wěn)定。

    “我是你們的神女，請你們不要怯懦，不要害怕，振作起來！”

    話音高亢，似有劃破蒼穹的力量，所有人都被感召了，停下了推搡、奔跑，而那些北戎士兵們，亦停住了手中刀弓、箭弩。

    眾人紛紛抬頭看向神臺的方向。

    只見漫天陰云之中，只余一束天光照耀了下來，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那位圣潔無暇的神女身上。

    她靜靜立在那束日光下，白衣翩然，神圣不染塵埃、光彩奪目，仿若這世間最美好的存在。

    只見西風(fēng)烈烈，吹動著她衣袖和裙擺，讓她看起來，宛如就要乘奔御風(fēng)的天神。

    她在風(fēng)中高喊，嗓音穿透力十足，聲聲入人心腑。

    “蒼神在上，我以我身，前來獻(xiàn)祭！”

    她張開雙臂，素白的衣袂在風(fēng)中翩飛，似是一只即將展翅欲飛的蝶。

    “信女愿以己之身，換滿城百姓性命！”

    “求您庇護(hù)蒼生，使他們不受屠戮之難！”

    神臺之下，所有人皆為之一幕震撼了。

    卻聽得高處的神女，再次一字一頓朗聲道：

    “倘若有人敢違背您的旨意，必要讓其受九世雷罰！”

    話音甫落，神跡頓顯。

    眾人皆震驚瞧見，神女真有通天的本事，引來了天雷——

    頃刻之間，只聽得天際似有悶雷隆隆響起，雷聲震天。

    而后，剎那之間，無數(shù)的火石從天而降。

    似無數(shù)流星落下來，帶著極強(qiáng)的沖力，紛紛砸落在滔滔岷江之中，滾滾火焰撞入江中，瞬間炸裂，如驚雷爆響，發(fā)出巨大的轟鳴，震耳欲聾！

    百姓哪里見過這樣漫天神火的場景，震驚之下，皆跪伏在地，連聲高呼：“是神女顯靈了！神女福澤萬民！”

    無數(shù)的北戎兵亦驚駭有加，不住地喊起來：“這是神跡，是神跡！”

    “如果違背神的旨意，定會受到神罰的！”

    神臺之上。

    漫天神火司露在身后激起千重浪，光焰沖天，她緩緩將身轉(zhuǎn)向臺下的達(dá)魯納，朗聲警告：

    “達(dá)魯納，我已與蒼神做了約定，你若敢屠城，必將受到嚴(yán)厲的神罰！”

    達(dá)魯納被這一幕嚇得肝膽俱裂，眼眶不住地顫抖，腿腳一軟，竟生生癱倒下去。

    無數(shù)的北戎兵見狀，皆丟盔棄械，跪拜下來，在漫天烈焰中，驚駭?shù)睾爸?

    “神女息怒，神女息怒！”

    “蒼神在上！”

    而此刻，神臺上的司露再次對天呼喊，長袖隨風(fēng)舞動，像即將展臂騰飛的神女，將要奔赴天界，羽化登仙。

    她緩緩?fù)笸?，一直退到神臺邊緣，無路可退。

    身后，是滔滔翻滾的岷江水，陰沉沉的天色下，怒浪翻滾，奔騰不絕。

    據(jù)說，風(fēng)浪下的岷江水之湍急，連水性最好的水手，若是不慎掉下去，也是難以保全性命的。

    可神女，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揚(yáng)唇微笑著，緩緩向后倒了下去。

    “信女，特來獻(xiàn)祭！”

    一聲高呼，衣袂翻卷，宛如化蝶。

    失重之下，身子像是斷了線的風(fēng)箏，直直扎入滾滾奔流的岷江之中。

    “不要——”

    彼時(shí)，撕心裂肺的一聲呼喊，響徹云霄！

    那是司露重重跌入水中前。

    清清楚楚聽到的，呼延海莫悲痛欲絕的呼喊。

    頃刻，江水淹沒了她的視野，眼前涌現(xiàn)的最后一幕。

    是呼延海莫翻身下馬沖向她時(shí)，那驚恐萬狀、支離破碎的目光。

    漸漸的，冰冷的江水灌入口鼻，瞬間將她整個(gè)人淹沒。

    湍急的水流裹挾著她，朝著下游奔騰而去——

    那是希望重啟的地方。

    時(shí)間在流逝，意識在離散。

    當(dāng)冰冷席卷全身，她只覺萬分疲累。

    緩緩闔上眼眸，心中默念著斷舍離、清心訣。

    與過去的一切，做了道別。

    從今往后，前塵盡斷，了卻殘念，開始新生。

    高歌亂世人間怨，涅槃重生度九天！

    第60章 新生

    三年后, 長安。

    春深景明、萬物復(fù)蘇。

    長安城中，百花爭艷，團(tuán)花錦簇, 一派萬象更新的局面。

    街市上,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景象已經(jīng)恢復(fù)，但戰(zhàn)亂過后的痕跡也很明顯，斷壁殘?jiān)?，疾苦流? 百業(yè)亟需待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