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蟲不可語冰，呼延海莫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人。司露冷冷別過頭，不再理他，淚珠卻倏然滑落，悄然隱沒在被褥中。

    “那我就野蠻給你看?！?/br>
    呼延海莫并未察覺，這一刻，他的占有欲徹底被激起，脫去外衣，露出赤.裸結(jié)實的胸膛。

    注視著那雪嫩酮體，他眼神幽暗，喉頭不自禁滾了滾，灼熱似鐵的胸膛俯貼下去，牢牢銜住了那雙瑩潤如櫻花般的唇瓣。

    *

    中原朝堂，一夜生變。

    泰元初年，五月廿十六日，吏部尚書顧臨被深夜刺殺于玄武門外，一時間朝局動蕩，人心惶惶。

    皇帝李景宴深表悲慟，下令停朝三日，為其親cao葬禮，加以厚葬，追封其太尉、蜀州大都督。

    民間多傳有當(dāng)今陛下仁心備至，體恤重臣之言，如此一來，顧臨被人刺殺的真相，就像是被掩蓋了一般，鮮少有人追及了。

    次月，李景宴在朝堂上提拔禮部尚書楊仲為任中書令，加封衛(wèi)國公，位列三公之上。

    楊仲為人耿勇，新官上任三把火，更是將整個朝堂翻了個底朝天。

    通過郭嘉徇私舞弊案，又牽連出其一眾黨羽，在皇帝的支持下，利用權(quán)柄，將他們通通革除。而尸體還未涼透的顧臨，更是被他羅列了七十二條罪狀，打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遭削官改葬，抄沒家產(chǎn)，子孫流放。

    這一個月，整個大夏朝堂不可謂不是腥風(fēng)血雨，人人自危，戰(zhàn)戰(zhàn)兢兢。

    但與此同時，新君李景宴的目的，也在這風(fēng)云萬變中，看似圓滿地達(dá)成了。

    至此，顧臨一黨，便算是在朝堂上一舉肅清了。

    落子無悔，李景宴這步棋雖走得又快又狠，但埋下的禍根也是顯而易見的。

    那就是蠢蠢欲動、尾大不掉的邊將問題。

    這一日下晌，楊仲陪著李景晏在御花園散步。

    時值初夏，湖風(fēng)澹澹，蓮花池中碧葉連天，含苞欲放，一片波光瀲滟的好風(fēng)光。

    入目皆是美景，李景宴卻心情卻并不好，他一席赭黃色龍袍，襟前大團(tuán)錦繡龍紋閃熠，戴金冠，佩組綬，長身如玉，楚楚謖謖，憑著白石欄桿，遠(yuǎn)眺澄空碧水時，眉宇深鎖，帶著忡忡憂慮。

    “楊相，顧臨當(dāng)夜同朕說的話，朕眼下還歷歷在耳，終日不得好眠?！?/br>
    李景宴將自己最頭疼的問題拋了出來，而這樁問題，也不得不說是他自己先前的種下的因。

    楊仲心中明鏡似的，若非這位新君先前為了獲得那些邊將的支持，暗中大肆與他們作利益交換，如今這些邊將手中的兵力，也不會強(qiáng)盛到如此地步。

    但他自然不能把這些話放到明面上來說，只能藏在心底，避重就輕了說：

    “陛下，臣先前就同您說了，手段不可過激，要循序漸進(jìn)，忍一時之氣，可陛下卻不肯聽，非要提前下手?！?/br>
    李景宴道：“楊愛卿，朕貴為天子，整日被那顧臨騎在頭上辱沒，叫朕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楊仲直言不諱，“欲成大事，怎能連一時之氣都咽不下？”

    李景宴不得已軟下來問他：“可眼下事情已成定局，楊愛卿說說，朕該怎么辦才好？”

    李景宴的耐心垂詢，讓楊仲不再猶疑，將心中的計劃全盤托出，說道：“陛下不如效仿漢高祖，設(shè)下鴻門宴，邀安崎、柳川等邊將進(jìn)京，入宮聽封領(lǐng)賞?！?/br>
    李景宴搖頭，“顧臨已倒，他們在朝中失了靠山，眼下必然心有防備，如何肯來？”

    楊仲道：“陛下大可將此事宣諸天下，若是不來，定被世人扣上不忠，那陛下便可順理成章，安排能臣前去幽州兼任節(jié)度使，以便牽制?！?/br>
    “楊愛卿說得有理?！?/br>
    李景宴面上贊同，心下卻也在暗自盤算，楊仲從前就與安崎這些邊將有嫌隙，說是勢如水火也差不離，他如今為了己私，想要剪除異己，也是大有可能的。

    且安崎其人，雖有通敵叛國之嫌，但確實也有赫赫軍功，無疑是把利劍，若是收為己用，用好了，當(dāng)是無堅不摧的國之重器。

    他道:“楊愛卿以為，若是朕將其宣入長安，兼任一部尚書，讓其為朝堂效力，可行否？”

    楊仲被李景宴的念頭嚇了一跳，當(dāng)即反駁：“安崎謀反之心昭昭，陛下可莫要一時心慈，養(yǎng)虎為患??！”

    見李景宴目若沉思，似舉棋不定，楊仲又道:“陛下別看安崎身負(fù)軍功，若他通敵叛國，這軍功如何得來還未可知，且他不通文墨，怎能當(dāng)一部尚書。若發(fā)下制書，恐四夷皆輕視我朝廷。1”

    李景宴終于被他說服，深知方才的決斷差點(diǎn)亂了朝綱，便將此念作罷，決定循著楊仲所提計策去布置。

    初夏，太極宮的蓮花池荷風(fēng)陣陣，蓮葉田田，枝葉漫天。

    水面上，浮波漾開層層漣漪，而水下，暗流正在涌動。

    *

    七日后，女王和佛子抵達(dá)了北戎，呼延海莫照舊在王殿之中，設(shè)下隆重的筵席來接待他們。

    宴飲之后，呼延海莫與女王和佛子在后殿議事。

    侍女們端來了醇香的牛乳茶，還有精致的果干、茶點(diǎn)，錯落疊在水晶盤中，觀著賞心悅目。

    見佛子和女王遲遲不動口，呼延海莫故意說道：“可是北戎的糕點(diǎn)，不合女王佛子的胃口？”

    他這是分明是暗指上回佛子中藥的事，有意嘲諷。

    呼延海莫今日穿了一席隆重的滾金邊王袍，袖口滿是狼王的圖騰，墨發(fā)高高結(jié)在王冠中，垂下來的發(fā)辮上，結(jié)了金銀玉扣，熠熠生輝，襯得一張側(cè)臉俊朗非凡，他眼神里滿是風(fēng)發(fā)的意氣，在燭火下熠熠閃著光輝，態(tài)度也頗是盛氣凌人。

    佛子滿身清寂，衣袍素潔好似世外仙人，撥動手中念珠，淡淡道：“古語有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請北戎王見諒?！?/br>
    呼延海莫輕笑，目光落向女王身上。

    “那女王呢？也是如此？”

    女王一席朱金王裙，容色艷麗不可方物，滿頭的金冠垂下的瓔珞閃閃發(fā)光，極是高貴典雅，她毫不客氣地反擊道：

    “北戎王錯了，我是被某些陰毒小人給弄惡心了，所以沒了胃口?！?/br>
    女王口中這陰毒小人便是指的他，呼延海莫自然知道，但他并不在意，只作尋常道：“哪個小人？還請女王明示？”

    女王自然不會直接說出來，就這樣，好好的議事變成了你來我往，明里暗里的互相攻訐。

    女王想見司露，早早便結(jié)束了議程，借口要去內(nèi).庭與王后敘舊。

    呼延海莫知道女王要去找司露，提前去了王后殿中，對她下了嚴(yán)令警告。

    他驀然出現(xiàn)在她身后，牢牢擒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邊沉聲道：“我的隱衛(wèi)就潛伏在暗處，你的一舉一動我都會知道?！?/br>
    “你若是膽敢泄露一絲一毫，我定會叫你好看。”

    “你會怎么樣？”司露眼神平靜，絲毫不懼，一席月白長裙下，如皎皎明月。

    她綺麗的黑眸直直盯著他，問道：“殺了我，還是又要拿我的父兄來威脅？”

    呼延海莫威脅：“我會將你身邊的人統(tǒng)統(tǒng)殺掉。”

    司露不說話了，燈火下，長睫投下的剪影靜謐，遮住了烏黑凈澈的眸，叫人辨不清情緒。

    呼延海莫走后沒多時，女王便趕來了。

    見著她的第一瞬，女王便情不自禁地上前來擁她，想著她定是又遭遇了什么，她眼圈都紅了。

    “司露，你還好嗎？”

    司露回抱住女王，烏發(fā)蹭在她的脖頸處，滿是依賴的樣子。

    “我很好，女王呢，你與佛子一切都好吧？”

    女王安撫般輕拍她的后背，說道：“你放心，我與國師一切都好，我是看到你信上的暗號，才趕著過來的?！?/br>
    她目光深深看著她，語氣溫和似水，“你一定是有事尋我?guī)兔?，對嗎？?/br>
    司露眼神清澈，目光如炬，“女王，我請您來，確實是有一事相托?！?/br>
    此言一出，殿內(nèi)躲在暗處的隱衛(wèi)認(rèn)真豎起了耳朵。

    女王道：“什么事？你盡管說，只要我能幫得上忙，我一定會幫你?！?/br>
    司露不緊不慢，說出來的話卻是令人猝不及防。

    “女王，您其實也不想看著北戎坐大，對不對？”

    見她談及國事，女王愣了一愣，目光也稍稍一滯，變作肅然，“此話不可隨意說?！?/br>
    司露卻像是著了魔一般，不管不顧繼續(xù)說道：“若非如此，女王當(dāng)初只需給我迷藥就是了，為何非要給我那最烈的西域奇毒？”

    她與佛子，一有機(jī)會，就要置呼延海莫于死地，想法子暗殺他，原因很簡單，因為忌憚。

    話音落下，除了錯愕抬眸的女王，隱在廊廡后的暗衛(wèi)更是瞠目結(jié)舌，他不敢置信，以為這王后是不要命了，明知他埋伏在此處偷聽消息，還不顧王的警告，看來是抱著必死之心了。

    女王目光閃爍，不可置否，久久未有言語。

    “若是北戎這幾年迅速擴(kuò)張，恐怕西域來日也會受其制約，盡管有百年盟約，可女王您也沒有把握，百年之后西域能否與北戎分庭抗禮，隔江而治，對嗎？”

    “若是哪日北戎入主了中原……”

    女王當(dāng)即否決：“不可能，大夏實力雄厚，萬邦來朝，邊防更是穩(wěn)固，數(shù)百年來，多少外夷想入侵中原，結(jié)果呢？不過是遙不可及的夢罷了，呼延海莫就算再有雄才大略，也不過是白白損耗兵力，消磨國力。”

    大夏的國力與北戎相比，相差數(shù)倍。

    呼延海莫就算是個軍士奇才，也不可能輕易撼動中原。

    她就是認(rèn)定了這一點(diǎn)，所以才有把握，與北戎簽訂盟契，這百年內(nèi)，只要西域不卷入戰(zhàn)火，她就有把握與佛子一起建設(shè)好國家，使得西域不斷強(qiáng)盛。

    呼延海莫愿意與中原互相耗著，是好事，那西域就更有了偏安一隅，休養(yǎng)生息的機(jī)會。

    這就是女王想的達(dá)成的局面，國家和平，沒有戰(zhàn)亂，獨(dú)立自主，自勝自強(qiáng)，不欺負(fù)其他國家，同時也有立身之本，不被旁人欺負(fù)。

    百年后，她要西域達(dá)到鼎盛、輝煌。

    可司露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全盤的思緒都打亂了。

    “那若是中原內(nèi)亂了呢？”

    司露道：“我先前也是和女王想得一樣，以為中原固若金湯，北戎不會有可乘之機(jī)，但女王不知道，北戎王其實早已和中原邊將安崎串通勾結(jié)了，那安崎的祖上就是北戎胡族，而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吞并中原！”

    女王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所以你是要讓我?guī)湍銈餍湃ブ性?/br>
    司露一席素白長裙立在那兒，氣質(zhì)如雪，渾身上下都是剛直不阿的凜冽之氣，她目光炯爍，宛如漆漆夜色中帶來光明的火炬。

    “是，站在你我的立場上，這件事，我相信女王可以做到?！?/br>
    *

    女王走后，滿身陰沉的呼延海莫便來了。

    幾乎是前后腳的功夫，半點(diǎn)喘息也沒給她。

    她知道定是那隱衛(wèi)把所有都說了，所以呼延海莫才會如此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