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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衣劫在線閱讀 - 錦衣劫 第42節(jié)

錦衣劫 第42節(jié)

    “陽光淡淡打到她的臉上,她的臉像是透明了一樣,大概很久沒見過陽光了,她的笑凄艷,神秘,美得叫人看過一眼就絕難忘記,妖精,對,就像是妖精,我覺得我的魂兒都被她吸走了?!?/br>
    吳勇望著頭頂?shù)某袎m喃喃自語,絲毫沒注意他堂兄出現(xiàn)在門口。

    “大爺來了!”長隨忙提醒宋勇。

    吳勇急忙起身站好,不安地搓搓衣角,“大哥。”他是父親的養(yǎng)子,大哥吳仁卻是父親的親侄子,是以他天然覺得低吳仁一頭。

    吳仁故意拿大,一撇嘴“嗯”了聲,扳著面孔訓斥道:“你剛才說什么妖精妖精的,不好好讀書,整天把心思用在邪門歪道上,當心我告訴叔叔去,一頓板子是少不了你的?!?/br>
    吳勇脖子縮了縮,“沒、沒有,你聽岔了?!彼来蟾绲牡滦?,下意識不想告訴他。

    吳仁看向長隨。

    長隨不敢不答,“今兒二爺下學回來,在家門口遇到個小媳婦兒,長得標致得緊,就與小的念叨了兩句?!?/br>
    吳仁頓時坐不住了,打聽清楚是哪個門口,三步并兩步就消失在門外。

    吳勇急得直跺腳,不住埋怨長隨多嘴。長隨反道:“他都聽見了,您還能不告訴他?回頭又在老爺面前給您上眼藥,老爺不罰您,打的都是小的們?!?/br>
    吳勇一怔,登時xiele氣。

    那長隨又勸他,“您是沒膽子把人弄進吳家的,大爺有!等人進了后院,您也能嘗嘗鮮兒,省得這么抓心撓肺地想著……小的也是為您好呀!”

    吳勇呆呆坐了一陣,到底沒勇氣阻止他大哥。

    且說吳仁,著急忙慌找到溫鸞住的小院子,扒著門縫往里瞅了半天,是嘛也沒瞧見,正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沒個走處,隔壁小丫端著一盆水出來了。

    小丫自然認得這個人憎狗嫌的惡心玩意兒,料定他扒門沒按好心,嘩啦一聲,把一盆臟水盡數(shù)潑在他腳下,濺起無數(shù)泥點子,氣得吳仁哇哇大叫。

    “小丫頭片子,大爺我馬上就把你家房子地買嘍,叫你一家子喝西北風去!”吳仁跳腳罵了一陣,氣呼呼回去換衣服,走了幾步又想到什么,悄悄躲在了大樹后頭。

    果然,小丫看他走了,急急忙忙去敲小院的門。

    門開了,露出一張美人的臉。

    吳仁看得目瞪口呆,哈喇子差點流下來,直勾勾盯著美人呢喃,“我的天啊,有了這個美人,我什么女人也不要了。”

    小院門口,小丫急得額頭冒汗,“……你要小心,他不是好人,不能跟著他走,聽懂我說的話了嗎?”

    溫鸞點點頭,抿嘴一笑。

    “你怎么還笑得出來?。俊毙⊙九踔X袋只覺要瘋,“這個鎮(zhèn)子都是他家的,誰也惹不起,我看你們還是連夜走吧,房錢我退給你們?!?/br>
    高晟來這里肯定是辦案,沒查清楚前絕不會走的,溫鸞笑著搖搖頭。

    “跟你說不清,你快把門鎖好,等高大哥回來我和他說?!毙⊙巨D(zhuǎn)身蹬蹬蹬跑了。

    溫鸞待要關(guān)門,橫里沖出個矮冬瓜來,急不可耐地推門就要進來,“美人兒,大爺我疼你,誒!”

    一把寒凜凜的短刀正對著他的喉嚨,眼前的美人面上罩著一層寒霜似的,冷得嚇人。

    “滾!”溫鸞輕輕吐出一個字。

    吳仁不以為意,還要往里走,“我是吳家大爺,跟了我,保證你……啊——”

    他捂著脖子連連后退,“好家伙,你還真扎啊,敬酒不吃吃罰酒,趕明兒叫你在爺?shù)紫驴薜盟廊セ顏?!?/br>
    溫鸞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忽而一笑,“你最好離我遠點,會死人的?!?/br>
    嘎嘎——,兩聲鴉啼驀地在頭頂響起,吳仁抬頭一看,一只烏鴉立在樹枝上,兩只黑黢黢只有瞳仁的眼睛,鬼魅般一瞬不瞬盯著他,大白天的竟把他驚出一身的冷汗。

    吳仁趕緊跑遠幾步,跳著腳放狠話,“臭娘們,別得意,大爺我早晚干死你!”

    然而一腔邪火難以排解,燒得他是腦袋發(fā)昏,心里上火,到底跑到后院找那瘋女人瀉火去了。

    女人的哭聲和男人的yin/笑交織在一起,肆無忌憚在院子上空震蕩著。

    院外,一個瘦弱的男孩提著籃子站在門口,稚嫩的小臉滿是淚水,嘴角緊緊抿著,倔強得不肯發(fā)出一絲聲響。

    躲在樹上的高晟靜靜望著那個小男孩,找了這么多天,終于是找到了,可惜周圍的暗哨太多,光是隱藏自身的氣息就耗費了他大半的精力,實在是沒有余地把這孩子帶走。

    他的視線又落到那個院子……亦或是把她帶走。

    吳仁出來了,看那孩子立在門口,便罵了幾句狗雜種,沒想到這個總是沉默寡言的小東西突然發(fā)了瘋,撲上來又打又踢又咬。

    陰影出現(xiàn)一絲波動,就在暗哨要現(xiàn)身時,吳仁已把那孩子一腳踢開,拎起衣領(lǐng)左右開弓就是一頓耳光。

    暗哨又悄悄縮了回去。

    “狗雜種,要不是我吳家保了你,你早死娘肚子里了!”吳仁啐他一口,摸著撓破的臉罵罵咧咧走了。

    籃子里的東西翻滾一地,都是些吃的,有的新鮮,有的已經(jīng)干巴巴的了,應該是這孩子自己省下來的。

    那孩子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把散落的東西一樣一樣收拾好,蹲在地上呆呆看了半晌那間屋子,忽使勁把籃子往地上一扔,大踏步走進去。

    鐵鏈嘩啦啦的響,屋里傳來一陣唔唔聲。

    高晟臉色大變,這是勒住脖子無法呼吸的聲音!

    與此同時,陰影中躍出數(shù)條人影,飛也似地沖到屋子里,但聽一陣急促的呵斥,須臾,幾個人架著那孩子出來,急匆匆向內(nèi)八院的方向跑去。

    停息片刻,高晟如一只燕子從空中掠過,悄無聲息落在那間屋子門前。

    門沒鎖,他一推就進去了。

    瘋女人還是躺在地上,大大的眼睛無神地望著上空,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見。

    簡直難以想象,那么小的孩子竟能使出那么大的力道,他定是一心想殺死自己的母親。

    高晟蹲下身,拿出懷中的小相——這是從京中傳回來的,畫像有幾年了,紙張微微發(fā)皺泛黃,上面的女子和眼前這個瘋女人一模一樣,不過更年輕些,一身太子妃服飾,氣度雍容華貴。

    高晟把小相放在她旁邊,用鐵鏈重新纏住她的脖子,慢慢收緊。

    “謝謝你……”她沒有任何的抵抗,笑著閉上了眼睛。

    第45章

    ◎我不會生你的孩子◎

    無風, 天是死氣沉沉的鉛灰色,一切都被抹去色彩,像是即將融化在空氣中的幻影。

    求生的本能讓女人劇烈掙扎起來, 瘋子一樣,雙手神經(jīng)質(zhì)地張開, 猛扣脖子上的鐵鏈,幾次差點抓到他的臉。

    高晟向旁偏了偏頭, 躲開那只枯黃干瘦,長滿毒瘡的手。

    毒瘡?

    他怔了下,低頭看時, 女人的臉不知怎么變了,是一張飽經(jīng)滄桑的中年婦人的臉,窒息的痛苦已令那張臉扭曲。

    女人的手耷拉下來, 重重落在被膿水浸得看不出顏色的草席上。

    “……娘?”高晟茫然看著死去的女人,又看看自己的手, 手指、手掌、手背, 都是草繩勒出來的青紫。

    草繩緊緊嵌進母親的脖子,白亮亮的眼睛直直盯著他,瞳仁里倒映出一個少年的臉,悲慟、愧疚、憤恨, 卻獨獨沒有后悔。

    他輕輕合上母親的眼睛。臟病到最后,只有無休止的疼痛與折磨, 母親病得說不出話,可他看懂了母親的眼神。

    手覆在母親的臉上,奇怪, 為什么他一滴眼淚也沒有?

    他慢慢挪開手, 想最后看母親一眼。

    出現(xiàn)在面前的竟是溫鸞的臉!

    高晟騰地直起身, 幾乎連人帶椅摔在地上。

    夜色深沉,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窗欞上,帶著潮氣的涼意浸透了空氣。

    是夢,又是夢,高晟胳膊撐住椅子扶手,低垂著頭,重重喘了幾口氣,好一會兒才壓住驚怕的心神。

    原本想稍微打個盹兒,結(jié)果一覺到了晚上。

    他疲憊地揉揉眉心,抬眼去看炕上的人,油燈豆大的光亮下,她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著,好像停在花兒上的蝴蝶。

    高晟定定注視了她好一陣子,方吹滅油燈,轉(zhuǎn)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已是亥時了,吳家大宅正房還亮著燈,一向講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吳老爺吳文獻,此刻滿面陰郁,目光沉沉盯著地上的尸首。

    忽抬手,啪,給了侄子一記耳光。

    這巴掌力道不小,打得虛胖的吳仁一個趔趄,他猶自不服,捂著臉委委屈屈說:“二叔,不就一個瘋婆子么,死就死了,再說殺她的人又不是我,您要打打那狗雜種去?!?/br>
    吳文獻瞍他一眼,“我不在乎她的死活,能留她活到現(xiàn)在也是因為給你解悶?!?/br>
    看臉上的皺紋,花白的頭發(fā),他應是很有年紀了,可說話聲尖細女氣,下巴光滑得一個胡子茬都看不到,竟是個太監(jiān)!

    吳仁更不服氣了,“那您還……”

    “蠢貨!”吳文獻喝道,“我叫你避著小少爺,你居然當著他的面jian污他的母親,我的話都不聽,你想造反???”

    “原來二叔是生氣這個?!眳侨收~笑道,“不是不聽您的話,您也忒小心了,他是鳳子龍孫,可他爹死了多少年了,又被除了玉牒,還怕那狗雜種報復不成?要我說,干脆把那狗雜種一起做了,連親娘都能勒死,也忒狠了?!?/br>
    吳文獻冷哼道:“你以為他爹是廢太子?”

    吳仁傻傻地張大嘴,“不是廢太子還能是誰?”

    “你少cao心?!眳俏墨I沒好氣道,“反正小少爺是絕對不能殺的,也不能叫他隨便亂跑了,多安排人手嚴密看管,不許叫他和外界再有接觸。”

    吳仁看向女人的尸首,“這個呢?”

    “找個地方埋了。”吳文獻拿帕子掩住鼻子,厭惡地揮揮手,“扔遠點。”

    雨聲沙沙,吳家后院的小門駛出一輛騾車,身披蓑衣的車夫壓低斗笠,嘴里不停咒罵管事,大晚上的派他晦氣差事,耽誤老子吃酒耍錢,一路嘰嘰咕咕。

    他當然也懶得挖坑,直接扔到亂墳崗完事。

    一陣烏鴉的啼叫,高晟從樹上翩然飛落,用斗篷裹住瘋女人的尸首,在夜色的掩護下來到約定的地點。

    本該在天壽山修皇陵的陳拒卻出現(xiàn)在這里。

    “死了啊……”陳拒掀開斗篷一角看了看,長長嘆息一聲,“還是晚了一步,她死前有話沒有?”

    高晟搖搖頭。

    “唉,也是命苦的人。想當年她和先太子大婚的時候,我去東宮送賀禮,太子妃見我年紀大,特地賞我坐下,走時還笑吟吟地和我說慢些,多平易溫和的人啊,竟落得這個下場?!?/br>
    陳拒從侍從手中接過一個厚重的包袱,俯身對瘋女人的尸首道,“殿下,老奴服侍您更衣,這就送您與太子殿下合葬?!?/br>
    高晟心頭一動,“皇上要給廢太子翻案?”

    “打傘?!标惥艿皖^給瘋女人擦拭身子,“廢太子拿劍要殺太上皇,那可是早朝啊,文武百官都看到了,實打?qū)嵉闹\逆,怎么可能翻案?”

    傘很大,足可遮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