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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京夜獻(xiàn) 第102節(jié)

    可她記得自己這個月的陣業(yè)完成得很好,絕對能排到?中上游的。

    白容為人嚴(yán)厲,滿紫星閣都知曉,像沈鹮這樣的成績在他眼里簡直以不堪入目四?個字來形容。于是月初的紫星閣四?殿大會上,白容直接朝沈鹮看?去,陰陽怪氣道:“還愣著做什么?要我請你走?嗎?”

    沈鹮:“……”

    太丟人了?。。?!

    古念毫不知情,還為她求情:“白大人,沈昭昭還有一次月考機(jī)會,您能不能收回成命,讓她再留一個月?”

    白容瞥了古念一眼,瞇著雙眸看?見她身上蓬萊殿的御師袍,那表情顯而易見地表示“你是誰?”

    古念壓低聲音朝沈鹮道:“白大人果然?一如既往地目中無人……昭昭,你別傻站著了,快求求他呀!”

    沈鹮沉默了片刻,盯著白容看?了許久才?道:“走?就走?!”

    像是一時賭氣,又像是面子上抹不過去,就連衛(wèi)矜都開口提醒白容,沈鹮的確還有一次考核的機(jī)會,白容卻反問衛(wèi)矜:“衛(wèi)大人要來管蓬萊殿的事?”

    衛(wèi)矜沉默了下去,再看?沈鹮氣呼呼離開的背影,嘖嘖直嘆,真是丟了個御師的好苗子。

    就憑沈鹮馭妖的表現(xiàn),放在其他三殿皆是佼佼者,偏去了蓬萊殿,可惜啊可惜……

    沈鹮回到?東二苑便開始收拾行李,她知道這是做戲,可她的確被紫星閣除名了??!心里的氣不是假的,也?不是演的,憑著這口氣,沈鹮提筆寫了一句話?,封成一封信畫了符,直接送往東孚。

    “音姐,姓白的不是人!如今我無容身之所,還請音姐收留我?!?/br>
    信件飛出,直奔驛傳。

    第112章 龍王

    從玉中天去東孚少說得半個月, 但蘭嶼在東孚的東側(cè),已是東孚的邊境,直朝東海,便是入了東孚境內(nèi)也得再走十日左右才?能到蘭嶼。

    沈鹮雖急著去蘭嶼, 卻?也不敢表現(xiàn)得太過, 她離開紫星閣后還接受了古家人的送別宴,席上?有人問她是否要回風(fēng)聲?境, 沈鹮只說她想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再回去。

    在隆京磨蹭了兩日, 沈鹮才?買了一匹尋常的馬, 慢吞吞地朝東孚方向而去。

    她的速度比驛傳送信的要慢上三日, 不疾不徐地跟在驛傳的后頭, 倒是真難得的閑情逸致帶著霍引四處亂轉(zhuǎn)。凡是到一個地方便停留一兩日, 先游玩附近的山水再說。

    霍引在沈鹮于?隆京磨蹭的那?兩日里,還表現(xiàn)出幾分擔(dān)憂,他以為沈鹮真叫白容趕出紫星閣, 自此在隆京待不下去, 甚至在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 說道:“寶物怎么能這么壞?”

    后來知曉這是沈鹮與白容的一計,為了事成之后換取他的心臟后,霍引的心態(tài)便放緩了許多。直至現(xiàn)在……沈鹮覺得他甚至有些樂不思蜀。

    沈鹮與霍引共坐一騎, 踏著春末初夏的風(fēng)往東孚而去,路過小?鎮(zhèn)就歇, 經(jīng)過山水便停, 光是出玉中天就耗去了十三日,待入東孚境, 若不是沈鹮在信上?畫了符,他們?怕是早就跟丟了驛傳的信使了。

    東孚臨海, 入夏吹來的風(fēng)都是干的。

    沈鹮與霍引到了東孚境內(nèi)時已是小?滿,正午的太陽曬在人身上?能冒微汗。他們?換下春服,穿著在東孚邊境的小?城中新買的衣裳,打扮得與東孚人相近,但明眼?人一瞧便知曉他們?不是本地的。

    過兩城再往東側(cè)走,通關(guān)的條件便越發(fā)嚴(yán)苛,連守關(guān)的都非尋常侍衛(wèi),瞧著似乎皆有些馭妖的手段。

    沈鹮站在百儒城下,手心里的符光可見信使已經(jīng)將信件送到了蘭嶼外,至于?何時能被蘭嶼的人帶到洛音手里便不得而知了。

    在見到洛音之前,沈鹮本還想打聽一番東孚的近況,她臨走前長公主什么也沒說,東孚對外亦是神秘模樣。前幾座城問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來,唯一知曉的便是近來入東孚的御師不少,至于?來做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輪到沈鹮,她照舊與前頭說的一樣,只道自己是來訪友的。

    門前守衛(wèi)登記了沈鹮的信息,又問她:“你的友人住何處,叫什么?”

    沈鹮正要說洛音的名字,卻?見前頭那?一扇門,與她一樣是外來的御師只是拿出自己的御師腰牌,守門的便什么也沒問就放他進(jìn)去了。

    她靈機(jī)一動,道:“我?是御師?!?/br>
    女御師不常見,何況沈鹮穿著淡藍(lán)的廣袖裙,挽著一名容貌俊美男子的手臂,不論怎么看也不像是習(xí)武馭妖的御師模樣。

    守衛(wèi)蹙眉,問她:“你說你是御師?那?你是誰家的御師?著什么顏色的御師袍?”

    沈鹮本想說是風(fēng)聲?境的御師,可她又記起?了一樣有用的東西,于?是從袖子里掏了掏,半天摸出了早些時候魏千嶼給她的郎擎的腰牌。

    郎擎的腰牌上?沒有他的名字,卻?有專屬于?他的印刻,不過對于?百儒城的守衛(wèi)來說他碰不到郎擎那?種地位的紫袍御師,只能分辨出此為蘊(yùn)水魏家的紫袍御師腰牌。

    見腰牌,守衛(wèi)立刻對沈鹮肅然?起?敬,不過他也不敢完全確信,又去找了衛(wèi)隊的前輩去看。不一會兒,六七個人圍著沈鹮,仔細(xì)打量了她,又朝她身邊的霍引看去,而后好言將他們?請入城門下打通的一間?石屋。

    古怪。

    沈鹮抿嘴,坐在方桌旁,年長的守衛(wèi)頭目走進(jìn)來,上?下掃了她兩眼?,笑問:“可是蘊(yùn)水魏家的御師大人?”

    “大人不敢當(dāng),腰牌已叫你們?拿去看了,難道我?的身份還能有假不成?”沈鹮說著,觀察那?頭目的神情。

    年近五十的男人道:“不是我?不信,只是東孚一向入關(guān)嚴(yán)格,還請御師大人配合,叫我?們?相信你才?好?!?/br>
    沈鹮挑眉,便是要露一手了?

    她拍著霍引的肩,霍引立刻歪頭看向她,眨巴眨巴眼?詢問。

    沈鹮一看他那?眼?神便知道他誤會了,連忙道:“面具,小?花兒在你那?兒呢?!?/br>
    眼?前這守衛(wèi)頭目瞧著似乎是個藍(lán)袍御師,她哪敢讓霍引出手,震懾一番只需放出獅虎鷹便是了。

    霍引哦了聲?,將掛在腰上?的面具往門外一丟,火云騰起?,白煙散盡,只聽見城門前傳來一陣尖叫,龐然?的獅虎鷹幾乎撐破了百姓入城的小?城門。虎尾掃過重門,打斷了一扇,小?花嗅著沈鹮的氣味,如一只貓鉆紙洞般試圖將腦袋鉆入石屋大門。

    可惜石屋門小?,小?花的胡須探不進(jìn)來,于?是便是她歪著腦袋收著雙翼,高高地撅起?臀部,把那?石屋當(dāng)個球來玩兒,用爪子輕輕拍。

    守衛(wèi)頭目見到獅虎鷹的那?剎眼?便亮了,他連忙道:“這、這般妖我?等不敢靠近,恐傷百姓,還請御師大人收了神通?!?/br>
    沈鹮頗為滿意對方的反應(yīng),她走到門前,伸手摸了摸小?花的胡須,不過轉(zhuǎn)瞬獅虎鷹便化成了她手中的烏隼面具,重新被她丟給了霍引。

    之后那?守衛(wèi)頭目便顯得殷勤多了,對沈鹮堪稱點(diǎn)頭哈腰地對待,甚至幫她安排了住處。

    入住守衛(wèi)頭目安排的客棧,沈鹮才?知道百儒城的客棧內(nèi)絕大部分住的都是云川各地的御師。野路子的有,世家出來的也有,蘊(yùn)水魏家的倒是不多,卻?也有個朱袍帶著幾個黃袍的來了。

    她不明白這么多御師來東孚做什么,甚至在她出發(fā)前,東方銀玥還說過東孚神秘難入,如若是個御師都能被他們?放進(jìn)來,長公主就不用費(fèi)那?么多心思了。

    到了晚間?,客棧大堂內(nèi)坐滿了御師,幾個為一幫,幾個為一伙,只有她是一個人。

    沈鹮點(diǎn)了一碗魚片湯面便坐在客棧角落里聽那?些人說話。

    有些人顯然?不是第一次來東孚了,至少魏家的那?個朱袍御師不是首次過來。他就坐在沈鹮前頭那?張方桌旁,教導(dǎo)著身邊的幾個黃袍御師若靠近蘭嶼后,什么話不能說,什么事不能做。

    “你們?帶來的妖,確保了不會惹上?麻煩吧?”

    那?朱袍御師問完,幾個黃袍御師連忙點(diǎn)頭道:“都是一些無主的妖,或是主家出事發(fā)賣出來的?!?/br>
    其中一個倒是沉默了一會兒,被那?朱袍御師看出端倪,便問他:“你帶來的妖不妥?”

    “不,他是沒主的妖,且有幾分厲害,只是……只是他曾在紫星閣處短暫地待過?!秉S袍御師說著,又急忙解釋:“每年紫星閣青蒼殿、明云殿都會買入妖以供修習(xí)馭妖之術(shù),那?些妖計數(shù)不記名,也有病死?或自相殘殺而死?的。我?、我?有親戚在紫星閣中管采買妖或負(fù)責(zé)妖的后事,聽說東孚這邊花大價買妖,我?就讓他幫我?運(yùn)了幾只出來?!?/br>
    朱袍御師怒罵道:“紫星閣的妖你也敢運(yùn)出來?!”

    那?黃袍御師道:“年哥,你知道我?,就是戒不掉好賭,我?年前一昏頭將祖?zhèn)鞯臇|珠押出去了,賭坊說可以幫我?保半年,我?這才?想辦法要贖回來,否則被我?爹知道,肯定要打斷我?的腿?!?/br>
    能進(jìn)蘊(yùn)水魏家的御師,若非有過人的本事,便是家境不俗。

    那?哭喪著臉說從紫星閣偷妖出來的御師年過二十五,身上?的小?飾品都是值錢玩意兒,恐怕那?朱袍御師也是看在他本家地位的份上?才?會帶他來東孚。對方都坦白了,而今他們?也走入了東孚境,便只能硬著頭皮將那?些偷出來的妖賣了。

    沈鹮本還奇怪什么賣妖之說,不過很快她便知道答案了。

    魚片湯面端上?來后,沈鹮才?吃了一半,早間?在城門前碰見的守衛(wèi)頭目便在客?,F(xiàn)身。

    客棧內(nèi)燭火微動,幾個男人坐在正前方,帶來的隨從路過御師身邊時一一記名,再記妖數(shù),到了沈鹮前頭那?一桌,蘊(yùn)水魏家的一個朱袍四?個黃袍御師共帶來了二十七只妖。

    到了沈鹮這兒,那?人似乎對她很有印象,頷首笑著有些恭維地問:“除了獅虎鷹,您還帶了幾只妖?”

    沈鹮眨了眨眼?,道:“加上?獅虎鷹,共計三妖?!?/br>
    “才?三只?”有人嗤笑。

    “三只妖,也能與我?等住一家客棧?”又有人開口。

    片刻喧鬧,叫那?守衛(wèi)頭目看過來。男人對上?沈鹮的視線,連忙起?身道:“諸位肅靜,我?等購妖雖多,卻?也看妖之大小?,這位御師帶來了獅虎鷹,怕是尋常妖百倍難敵。”

    一聽獅虎鷹,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早間?在城門前出過一回?zé)狒[的人了,看沈鹮的眼?神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待問話的隨從走了,前頭蘊(yùn)水魏家的人便貼了過來,震驚地問:“小?姑娘,你若有獅虎鷹,何故來此賣了?這般缺錢嗎?”

    沈鹮根本不缺錢!她甚至不知道這如坐大會一樣的圍聚一團(tuán)到底是為了什么,不過她還是裝模作樣地點(diǎn)頭道:“家中有些困難,不得不來賣妖?!?/br>
    “可惜,曾只在古籍所?見的瑞妖獅虎鷹,竟要送來東孚獻(xiàn)祭?!蹦腥藝@了口氣。

    “獻(xiàn)祭?”沈鹮一怔。

    男人愣了愣:“你不知道?你是第一次來嗎?”

    沈鹮點(diǎn)頭:“是,我?只聽說這里賣妖能得錢便來了,不知獻(xiàn)祭一說,獻(xiàn)什么祭?”

    男人聞言,動了些心思。他想沈鹮能賣獅虎鷹,必然?家境不俗或地位斐然?,若與她搭上?關(guān)系,日后只好不壞,御師便主動湊過來解釋。

    “你難道不知道東孚的海里有海龍王?”男人道:“數(shù)千年錢妖界湮滅,群妖來到云川,為求生存,妖便只能與人簽訂和平共處的條約。妖有龍鳳二主,鳳主為撕開兩界通道而犧牲,龍主也為了妖的安寧而永遠(yuǎn)沉睡于?隆京城外,化作中融山。但傳聞,龍主孕有一子,本在妖界降臨,后被妖族藏了起?來,有人說便是藏于?深海?!?/br>
    沈鹮驚嘆,這人說的大約真是當(dāng)年實情,只是關(guān)于?龍子之說就未必是真了。

    那?龍子在隆京,曾藏于?浮光塔內(nèi),如今化為人形,分明是那?狗脾氣的白容。

    “數(shù)十年前,東海頻生海嘯,海難致使東孚的百姓民不聊生。要知道東孚臨海,本就靠海而生,這幾十年間?不知多少漁民出海身死?,連尸體都撈不到。”男人道:“聽人說,是因為那?龍子蘇醒,致使海嘯頻頻,它?如今就像那?鬧哭鬧吃的孩童,要有足夠的祭品投入才?能讓它?片刻安寧,不再禍害百姓?!?/br>
    沈鹮聞言,瞪大了雙眼?。

    那?邊還在問帶來的妖數(shù),這頭男人已經(jīng)將故事完全說給沈鹮聽。

    有人曾在海上?見到過真龍現(xiàn)身,碧藍(lán)的海水因玄甲龍出現(xiàn)后徹底染黑,彼時那?真龍食飽,才?留那?人一命歸來。聽那?人說,海龍王盤起?來如一座山,叱咤東海,已經(jīng)將東海中的海生妖悉數(shù)收入麾下。

    為了安寧,眾人想過活人獻(xiàn)祭,只是食人無效,那?海龍王偏喜歡食妖,妖力越強(qiáng)大的妖獻(xiàn)祭入海被他吞噬,他便能安靜好一段時間?,甚至還能送上?魚蝦至海岸側(cè)供漁民生活。

    百儒城是入東孚的一道關(guān)卡,若是尋常人想進(jìn)來尤為困難,但若是御師便可另一路通行。

    來此的御師都是賣妖為祭品,獻(xiàn)祭入東海安撫海龍王,換足夠的銀錢救急的。自然?也有人為了銀錢枉顧妖的性命,捉妖特來買賣。

    沈鹮想起?早間?她與守衛(wèi)頭目的對話,想必那?頭目讓她證明自己,不是證明御師身份,而是證明她是來賣妖的。

    沈鹮也誤會了他的意思,直接放出獅虎鷹,卻?讓那?頭目以為她要將獅虎鷹賣入東海獻(xiàn)祭。

    這回她總算知道計妖數(shù)的目的,待他們?到了東海,便要按數(shù)量往海中投入祭品。

    可這世上?哪兒有吃妖來保百姓平安的海龍王?

    莫非洛音說家中有要事,也與此事有關(guān)?

    百儒城外,東孚的妖與人和平相處,安居樂業(yè),百儒城內(nèi),安王府卻?要私下購買群妖作為祭品安撫海龍王,分外割裂扭曲。

    守衛(wèi)頭目在清點(diǎn)了這個客棧里共有三百余妖后,便說明日一早會有人帶他們?啟程,一并前往東海。此路會路過蘭嶼附近,他們?或許會遇見蘭嶼上?的人,但切不可與蘭嶼中人說任何話。

    沈鹮問魏家的朱袍御師:“這是為何?”

    朱袍御師道:“還不是這些位高權(quán)重之人耍的手段,對外只說安王治理有方,無數(shù)妖感?念他的恩德,主動跳海獻(xiàn)祭,實則獻(xiàn)祭的妖都是外頭買來的。你若與蘭嶼中人有接觸,便會損害蘭嶼的名聲?,同樣是損害安王的名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