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丫鬟和屋外的丫鬟低著頭，腳步都沒動。

    沈氏沒有讓步的意思，這種時候她咬死不松口，寸步不讓，顯得格外強(qiáng)勢，燕國公心里有種挫敗感，他拿這樣的沈氏全無辦法。

    家里他向來不管，只去個拿錢的，府上下人全聽沈氏的，他的話一點(diǎn)用都不管。

    而且，沈氏還拿傅先生壓人。

    傅仲宴當(dāng)初三元及第，新科狀元，后來官職二品，是當(dāng)代大儒，又是老國公的朋友，他說的話，自然比別人說的管用。

    燕國公無法反駁，如今沈氏不聽他的話，也就孟小娘等人對他恭敬順從。

    燕國公怒道：“你就等著他玩野了，什么都考不上！我看他還不如明澤他們！”

    沈氏深吸一口，道：“此事我也書信稟告父親母親，公爺不必拿孩子們做比較，明澤有他的好，明軒身為長子長兄，也算無可挑剔。妾身身子不適，公爺請回吧?！?/br>
    早就知道燕國公如此，她是不在意，但這話若是讓燕明軒聽到，恐怕要更傷心難過了。這就是當(dāng)父親的，這種時候一點(diǎn)安慰都做不到，只會出言責(zé)怪。

    當(dāng)真是……

    燕國公正在氣頭上，“明燁已經(jīng)被你慣壞了，明軒亦是！”

    他轉(zhuǎn)頭去了錦華苑，孟小娘的確不盼著正房好，可是她不傻啊，她都希望燕明軒能考上，這回燕國公怒氣沖沖過來，這種時候留燕國公留宿不是明晃晃和沈氏對著干嗎，沈氏若是把她恨上怎么辦。

    孟小娘就把借著來月事的由頭，把人推到了落竹苑。

    蘇巧慧是不懂這些的，歡歡喜喜的，又是捏肩又是唱家鄉(xiāng)的小調(diào)，這才把燕國公哄高興了。

    沈氏才不管燕國公高不高興，下午去看了看燕明軒，看他臉色好了許多，放下心，“出去走走吧，在書院悶得慌。你們四個孩子里，有穩(wěn)重的，有調(diào)皮的，有聰慧的，明玉和你都定親了，母親很知足。你還年輕，不必太急，三年后不也才十九歲嗎，再過三年也就二十二?！?/br>
    燕明軒點(diǎn)了下頭，“母親說的是。”

    沈氏道：“在書院累不累，和母親說說?！?/br>
    燕明軒很少這么和沈氏說話，撿了幾件趣事說，兩人誰都沒提燕國公，燕明軒也明白了幾分，為何母親和父親關(guān)系平平。

    他不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

    *

    吃了七日的藥，燕明軒身子明顯好轉(zhuǎn)，除了聲音有些啞，其他一切都好。

    出游宜早不宜晚，燕明軒打算明日就走，先去江南，看看詩文里日出江花紅勝火的景色究竟是什么樣的。

    沈氏本想替他收拾行李，但燕明軒說自己就可以，“兒子已經(jīng)長大了，這些事都能自己做?！?/br>
    落榜對他打擊不小，他不能被打倒，他想成為母親弟弟meimei們的依靠。

    沈氏想想也是，便放手讓燕明軒自己收拾了，自小存下的銀錢、最近幾個月的分成不少，也不用沈氏再給銀子。

    沈氏就放心地沒管。

    燕國公還在氣頭上，甚至放言燕明軒要是敢走就別認(rèn)他這個爹了，不過沒什么用。

    沈氏讓燕明軒走，那就能走。

    九月二十三，燕明軒向家人辭行，帶了兩個小廝離開盛京，燕明蕎出門送了送兄長，再見大哥哥就得明年了，不管以后考不考上，至少兄長人能高興些。

    府上少了個人，不過燕明軒平日里也不怎么住在府上，倒和以往沒什么不同。

    燕明蕎感覺自己也長大了一點(diǎn)，知道母親和兄長的不易，怕母親因?yàn)樾珠L遠(yuǎn)游不高興，去正屋更勤了些。

    其余的和從前沒什么變化，每日依舊上課下課，偶爾去玉明軒吃頓飯，其余時間要么看書要么練字。

    秋日最是清爽，坐在窗前，吹著風(fēng)看書，比平日里看得更快。

    不管是看秋日、云層還是夜里的星星，都好看得很。

    她來正院一年多，還能住兩年多，就要搬走自己住了，燕明蕎很珍惜現(xiàn)在在母親身邊的時光。

    很快就到了十月，天氣漸寒，燕明蕎換了更厚實(shí)的冬衣。

    初五那日去請安，眾人請過安后，沈氏說完近日府上的事，又道：“蕭陽來信，老夫人和老國公已經(jīng)在路上了，不日就會到達(dá)盛京。蘇氏和許氏未曾見過老國公老夫人，到時一塊兒見見?！?/br>
    信上說，燕明軒出門轉(zhuǎn)轉(zhuǎn)也好，省著一直悶在書院，那樣遲早給自己悶出病來。

    出門游學(xué)很好，沈元景也游學(xué)去了，這回不會跟著一起回來。

    信里還寫了，這回回來打算長住一陣，得等明年燕明軒成親之后，再回去。

    燕明軒婚事在五月份，看完長孫成婚不可能立馬就走，六月份就熱了，坐馬車是不可能的，那么遠(yuǎn)。

    蕭陽冬日嚴(yán)寒，沈氏琢磨著，明年老夫人就不回盛京了。

    老人家年紀(jì)也大了，這么長時間的折騰舟車勞頓，身子肯定吃不消。

    實(shí)在熱了可以去莊子避暑。

    燕明蕎對這事已經(jīng)很熟了，祖母祖父回來，先舉辦家宴，在盛京住半年，明年的五月份再回蕭陽避暑，一直以來，兩位老人都是這樣的。

    至于一塊上過幾日課的沈元景，來不來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

    許秀心有些緊張，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妾身聽夫人的?！?/br>
    蘇巧慧坐在鄭小娘的下首，她捏著帕子點(diǎn)了點(diǎn)嘴角，“夫人，妾身也沒想到這么巧，正趕上老夫人老國公回來，妾身這個月沒來月事，還以為是吃壞肚子。前陣子請外面的大夫來看了看，才知是有喜了?！?/br>
    燕國公去蘇巧慧那兒多，有喜也不奇怪。沈氏這陣子顧著燕明軒的事，也沒管府里的妾室。

    孟小娘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置信道：“有喜了？！”

    蘇巧慧摸了摸肚子，“jiejie，是的?！?/br>
    孟小娘想罵她惡心誰呢，可沈氏坐在上頭，容不得她造次。蘇巧慧怎么就有喜了呢，還去外面請大夫，不知道是在防著誰。

    夫人竟然一點(diǎn)都不管。

    沈氏道：“好好養(yǎng)胎，少出門走動，缺什么和管事說，以后府醫(yī)隔日去診一次脈?！?/br>
    她看向別人，“你們當(dāng)心些，別影響蘇小娘養(yǎng)胎。”

    府上孩子多，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蘇巧慧表情有些愣怔，似乎是沒想到沈氏就是這么個態(tài)度，一點(diǎn)都沒有她為國公府開枝散葉的高興勁兒，而且，這好歹也是個喜事吧，就這么打發(fā)了？

    月銀沒漲，丫鬟沒多，小廚房也沒有……

    她懷的可是國公府的孩子。

    燕明玉低著頭，心道，這個爹，竟然又弄出來了個孩子，府上都多少孩子了。

    燕明蕎還不理解里面的彎彎繞繞，她只和母親他們親，別人，管是弟弟還是meimei，她都不喜歡。

    孟小娘在心里暗笑，一個還不知道能不能生出來的孩子，還指望大擺宴席呀，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貨色。

    呸，蠢貨。

    沈氏最后又敲打了蘇巧慧的丫鬟，若是出了事，唯她們試問，這便讓眾人散了。

    第53章 寧氏回京

    離開正院的時候, 是蘇巧慧身邊的丫鬟扶她出去的，明明是以前走過的路，卻要提醒她跨門檻, 下臺階的時候也提點(diǎn)了，“蘇小娘小心些。”

    蘇巧慧心緊了緊，她剛有孕，如今將將兩月有余，并未顯懷。她原以為能母憑子貴, 不說別的, 至少給院子里多添兩個丫鬟, 誰知道, 什么都沒有, 還被變相地禁足了。

    夫人的意思, 不許別人來落竹苑打擾她養(yǎng)胎, 她也少出門少惹事。若是她出了事, 就是丫鬟的過錯。

    落竹苑的丫鬟是她的丫鬟, 主仆一體, 罰她的丫鬟不就是打她的臉嗎, 那也是她的過錯。

    蘇巧慧算是明白了，這個孩子夫人根本就不在意, 府里除了許秀心，誰沒孩子。

    很快她又振作起來, 別人不在意, 那也說得通。夫人能看的慣她有孩子嗎，孟小娘會樂意她有孕, 不管別人怎么看, 只要公爺在意就好了。

    燕國公的確挺滿意的, 府里添了人丁，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值得高興的事。

    只不過，這樣的喜悅他經(jīng)歷過太多次，根本不像蘇巧慧想象中那樣。

    燕國公拍拍蘇巧慧的肩膀，“不錯，你好好養(yǎng)胎，把孩子生下來?！?/br>
    他兒子多，女兒也多，就不那么盼著生兒子了。燕明軒是沒考上，可他是長子，老夫人喜歡，日后肯定是要承爵繼承國公府家業(yè)的。雖然燕明澤聰明點(diǎn)，但他不可能把爵位給燕明澤去。

    不看父子情份，不看兩位老人那兒說得過去不，不看夫妻情分，什么都不看，也得看看鎮(zhèn)國公府和兩個女兒。

    后來燕國公想了想，他這是要得罪鎮(zhèn)北侯，他氣慢慢也消了，覺得自己是太沖動了。如今沈氏不理會他，兩個女兒跟她們母親一個樣，燕國公只能等老夫人回來，緩和一下，興許關(guān)系就不這么僵硬。

    燕國公后來也想，沈氏估計(jì)就是仗著鎮(zhèn)北侯府，仗著女兒未來的婆家才這般。

    也不看看是靠誰，才有這樣好的親事。

    燕國公這兩日去正院了，也給了沈氏臺階，但沈氏根本不吃這套，要么讓他去錦華苑，要么讓他去落竹苑。

    要不是蘇巧慧有了身孕，他根本不會來。

    多了個孩子他高興，可這份高興還不及看燕明玉嫁的好。

    他怕沈氏不高興，就隨手賞了點(diǎn)東西，讓蘇巧慧好好安胎，缺什么就去正院。

    蘇巧慧難以置信地張開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燕國公：“對了！”

    蘇巧慧打起精神，“公爺？”

    燕國公不忘敲打幾句，“你有孕了，也要敬重夫人，不能仗著有孕就胡來，府里夫人最大，明白了嗎?！?/br>
    蘇巧慧勉強(qiáng)地扯出一個笑，“妾身明白。”

    燕國公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再說別的，轉(zhuǎn)頭就去了錦華苑，連飯都沒在這兒用。他聽蘇巧慧說害喜，若是在飯桌上都吐，那他哪兒還能用的下飯。

    落竹苑又變得冷清無比，油燈閃爍，兩個丫鬟在她身邊低頭候著。蘇巧慧看了眼窗外，只覺得外頭日光褪去，陰暗寒冷。

    可能因?yàn)橐攵?，才這樣的冷。

    蘇巧慧心拔涼拔涼，唯一慶幸的是，下人伺候的還盡心，吃喝不愁，真的就讓她好好養(yǎng)胎。

    她攥著兩個丫鬟的賣身契，她們卻聽沈氏的。

    就是想要出門轉(zhuǎn)轉(zhuǎn)，丫鬟都不讓，就讓她在院子里走走，千萬別動了胎氣。

    府醫(yī)診脈來也說，前三個月最是要緊，最好少走動。

    蘇巧慧也在意這孩子，沈氏把她五日一次的請安都免了，若是養(yǎng)不好，她不知道會怎樣。

    這種時候若孩子出了事，肯定會追根究底查清楚，孟小娘是想使點(diǎn)手段，把這個孩子“不小心”給弄掉，但她怕查到自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