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顧今月面對滿桌的山珍海味，先找到做了記號的餃子，夾到他嘴邊：“看看你來年運(yùn)氣如何。”

    風(fēng)輕妄從她的眼神動作早已看出其中貓膩，不點(diǎn)破，順著她的動作一口咬掉。

    看她神色緊張心里暗笑，緊接著是一股暖流淹沒全身，這一刻，他沉積在心頭多年的仇恨與孤寂消失，唯余溫暖與滿足。

    “怎么了？”顧今月微瞪眼睛盯著他，風(fēng)輕妄自剛剛吞咽動作后一動不動，眼眸半瞇地凝視她。

    莫不是銅錢被吞下去了？她趕緊拍打他的后背，試圖逼出它。

    風(fēng)輕妄一怔，喉頭微動張嘴吐了一枚圓形方眼、锃亮干凈的金屬片，清脆的聲音敲擊在圓桌上。

    顧今月松了口氣，緊繃的臉露換上笑容：“恭喜夫君，來年你必定會事事如意，極樂富昌?！?/br>
    “多謝夫人，”風(fēng)輕妄嘴唇上揚(yáng)，意有所指道：“都是拖你的福帶來的好運(yùn)?！?/br>
    顧今月眼神游離，轉(zhuǎn)過頭佯裝吃菜。一雙象牙玉箸夾來她愛吃的糖醋魚，她頓了頓張口吃下。

    一頓飯吃得溫馨異常，風(fēng)輕妄不知不覺吃得有些撐。臨走時，他面含歉意道：“我會盡快趕回來，一定陪你守歲。”

    顧今月體貼地為他系好大氅，柔聲道：“沒關(guān)系，你先忙正事。”又偏頭對候在一旁的德四叮囑：“看緊他，別讓他喝多了回來發(fā)瘋?！彼龑茸淼娘L(fēng)輕妄心有余悸，保不準(zhǔn)會做出什么荒唐事。

    德四看了眼太子殿下，見他非但不怒反而眉眼帶笑，心里有了底，沉聲答：“是，夫人?！?/br>
    風(fēng)輕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轉(zhuǎn)身便消失在門口，大氅揮動間濺起的雪花落在她的腳邊，轉(zhuǎn)瞬又化為冰水，消失無蹤。

    *

    景越宮，書房。

    “如何，這次是否與你家小姐容貌相近些？”嬴嵐停筆抬手，偏頭問在一旁磨墨的雙兒。

    他不擅丹青，廢了不知道多少上好的澄心堂紙。

    她停下手中動作，在看見丹青圖原貌后兩行清淚霎時落了下來，怔怔道：“像，太像了。不僅僅是臉，身形也相差無幾?！?/br>
    嬴嵐望著自己繪制的仕女丹青圖，無端想到那日在太子別院見到的倩影。

    這張由雙兒所述，他執(zhí)筆臨摹的畫像除了臉，其他的部分都是按照那位姑娘臨摹而成。

    嬴嵐提筆落下日期。

    放下狼毫，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說：

    嬴風(fēng)：隨時choucha。

    25分鐘后有第二更，大家稍等片刻就有更新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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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新年

    往后，都會有她陪在自己身邊。

    除夕當(dāng)晚, 皇宮燈火通明，各處煥然一新。

    元和帝久不現(xiàn)于人前，今晚剛一露面就引來眾人圍觀。他穿著繡有五爪金龍明黃色龍袍, 腰帶上墜著盤龍玉佩，外披著絳紅色貂皮大氅，頭戴東珠九華冠，襯得老態(tài)龍鐘的臉也有了幾分精神。

    太子嬴風(fēng)隨侍在側(cè)，僅一身玄色襦袍和雕龍玉冠, 氣勢竟比盛裝華服的帝王還讓人不敢直視。尤其是他沉下臉時, 一個眼神望過來便叫人心驚膽寒, 兩股戰(zhàn)戰(zhàn)。

    天威難測,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這個詞。

    皇上和太子站在一起, 一個像遲暮的雄獅, 一個宛如正午的朝陽。

    “賜座！”內(nèi)務(wù)總管得到太子眼神示意, 尖著嗓子叫嚷起來。

    群臣們拜謝后按照等級大小列座其次, 太子坐在右側(cè)第一位, 緊接著便是三皇子。

    “賜宴！”內(nèi)務(wù)總管待所有人都坐下后又開口。

    群臣朝著上座再次伏地而跪謝恩。

    貌美宮婢們裊裊端著珍饈美味而來, 正中央還有宮廷歌舞婢翩翩起舞。酒過三巡, 在座諸位也漸漸放開，互相敬酒, 嬴風(fēng)也被灌了不少。

    “太子殿下，飲酒傷身, 夫人說過要卑職看著您?！钡滤纳锨耙徊降吐曁嵝?。他見太子自坐下后酒就沒斷過, 源源不斷地官員們一個接一個地過來請安說吉祥話，不免有些擔(dān)憂。

    若是放在往日他們不敢勸, 也沒資格勸, 不過今晚德四手里捏著夫人的“金口玉言”。

    嬴風(fēng)不滿地哼了一句：“你倒是聽她的話?！?/br>
    雖是抱怨, 可德四心里門清兒，這位心里高興呢。

    果然，接下來太子殿下借由晚上要與皇帝秉燭夜談為由，婉拒一干人敬酒。他們見太子冷眸一挑，不敢造次，便轉(zhuǎn)而去敬三皇子嬴嵐，沒過多久他就被灌趴下了。

    至于皇帝卻無人問津，他如同一個木偶般坐在上首呆呆看著金碧輝煌，觥籌交錯的宴席，臉上毫無波瀾。

    眾人皆知，自從尋仙問道來，皇上便斷絕一切酒色，后宮早已形同虛設(shè)，朝堂大小事皆由太子嬴風(fēng)代為處理。

    嬴風(fēng)中午陪顧今月用得多，又飲下不少酒，到現(xiàn)在都未動一筷子?？粗矍暗纳秸浜Ｎ?，龍肝鳳髓毫無食欲，只覺得沒一道菜比得上今日中午的那口餃子。意興闌珊地端起酒杯放在嘴邊，背后傳來一聲假咳。

    又悻悻然放了下去。

    顧今月討厭酒味也算他惹出來的禍?zhǔn)?。之前有幾次想跟她嘗試點(diǎn)不同花樣，她死活不愿意，他便借酒行兇，事后再伏低做小，靠著這樣的妙法也讓他得償所愿了數(shù)次。

    不過后面她學(xué)聰明了，但凡他喝酒露出一點(diǎn)醉態(tài)，便將房門鎖死勒令他獨(dú)自去東苑睡。裝可憐，故意威脅，低聲道歉，信誓旦旦保證等等十八般武藝輪番上陣也敵不過她那顆冷硬的心。

    當(dāng)然，太子殿下可以破門而入，只不過后果更加嚴(yán)重，只能乖乖聽話抱著枕頭離去。

    嬴風(fēng)微仰頭看了看天色，又環(huán)視一圈飲酒作樂的群臣，起身離席而去。

    “父皇，天色不早，兒臣扶您回登天閣。”嬴風(fēng)躬身低頭，右手假模假樣扶起元和帝，實(shí)際上他手中力道極大，幾乎是硬生生拽著座位上的人起來的。

    內(nèi)務(wù)總管根本不理會皇帝的異常，太子斜眼一看他便張口嚎道：“起駕回宮?！?/br>
    在場清醒的，半清醒的統(tǒng)統(tǒng)放下手中的活計，跪下齊聲道：“恭送皇上，恭送太子?！?/br>
    嬴風(fēng)沉聲道：“諸位愛卿們自便，孤與父皇還有要事相商?！?/br>
    說罷，扯著渾身僵硬的元和帝回到登天閣。

    高閣之上，大殿內(nèi)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簡易的矮塌和燃著的四盞燭燈，燈火黯淡無法照亮屋子每個角落。

    寒涼的夜風(fēng)呼嘯穿堂而過，燈罩內(nèi)的燭光忽明忽暗，照得屋內(nèi)人影飄忽不定，更添幾分鬼魅。

    “父皇，清醒了嗎？”嬴風(fēng)坐在矮塌旁，冷冷俯視雙眼混沌的元和帝，寒眸快速閃過嘲弄與厭惡。

    他剛吃下一顆紅丸，體內(nèi)的蠱蟲安分了下來。

    紅丸的原料是一種生長在百越荒蕪之地的紅色果實(shí)，提取汁液后制成藥丸，可以抵制體內(nèi)的忘仙蠱。

    忘仙蠱是百越特有蠱蟲，用紅丸原料培養(yǎng)而成，發(fā)作時如千百只螞蟻嗜咬，痛不欲生，只有紅丸能夠緩解痛苦。

    蠱蟲生于紅丸，也被它壓制。

    但是紅丸只能緩解，不能拔除，被下蠱的人要一輩子依賴它。

    嬴風(fēng)內(nèi)心暗自慶幸，幸好他當(dāng)年在百越境內(nèi)將這些臟東西毀了個干凈，否則流入大夏，百姓危矣。

    他之所以給元和帝下蠱，一方面是為了能夠掌控他，另一方面是想找出徹底拔除忘仙蠱的方法。

    元和帝是再好不過的試藥人。

    “含雪，含雪……”他嘴里呢喃的是孝德皇后的閨名，李含雪。

    嬴風(fēng)抿緊唇角，右手擒住元和帝脖頸用力一掐，陰狠道：“你不配叫我母后的名字，你忘了嗎，是你害死了她?！毕氲叫⒌禄屎螅L(fēng)的手愈發(fā)收緊。

    強(qiáng)烈窒息感讓躺在身下的人終于感到恐懼，他伸出雙手死命去拍打禁錮住自己鐵臂般的手肘，無意碰到一處手腕處。

    嬴風(fēng)微微一僵，立刻甩開元和帝。右腕上的傷口早已愈合，卻仍然是他無法觸碰的痛，被罪魁禍?zhǔn)着龅侥且凰查g，他仿佛又回到孤立無援，任人擺布的黑暗年月。

    從腳底生出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本就不熱的心愈發(fā)冰涼。

    “咳咳……”元和帝咳了幾聲，滿臉通紅，有氣無力道：“太子，你還是不肯原諒朕嗎？”

    嬴風(fēng)宛如聽了什么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眼眸深處卻迸射出強(qiáng)烈的恨意，在寂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恐怖。

    他撫掌笑道：“原諒？父皇在說什么胡話，咱們父子二人之間哪有隔夜仇，”下一秒他語氣陡然犀利，陰惻惻道：“自然是立刻就報。”

    強(qiáng)硬地掰開元和帝的嘴，無視他驚恐的眼神和劇烈的抖動，從懷里掏出一枚烏黑的藥丸塞進(jìn)他口中，迫使他吞下去。

    嬴風(fēng)甫一放手，元和帝立即掙脫趴在床側(cè)，兩指伸入喉嚨摳挖，嘴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干嘔半天也沒吐出來，他抬頭看著早已陌生的兒子，指著他顫抖道：“逆子，你給朕吃了什么？”

    元和帝伸出痙攣的手去抓他，嬴風(fēng)不急不緩后退一步讓他落了空。

    他像瘋了似的大喊大叫：“你殺了朕，殺了朕……”忘仙蠱控制住他的身軀，紅丸控制住他的靈魂，讓一個九五之尊的帝王毫無尊嚴(yán)地匍匐在嬴風(fēng)腳下如同螻蟻一般地?fù)u尾乞憐，這是何等屈辱。

    嬴風(fēng)居高臨下俯視昔日威嚴(yán)的帝王，淡淡道：“父皇這樣說可是折煞孤了，這次的烏丸改進(jìn)了不少，說不得就能幫助您成功拔除忘仙蠱，恢復(fù)成正常人。紅丸到底傷身，做兒子的還是要替您的身體著想，不能任由您沉溺其中?！?/br>
    “再說，孤答應(yīng)過母后，不能弒君。”嬴風(fēng)冷笑道：“不然，你焉有命在？”

    他語氣輕描淡寫，絲毫不將帝王性命放在眼里，好似他只是個隨意處置的玩意兒。

    元和帝根本不信，他趁著短暫的清醒怒斥嬴風(fēng)：“若不是你，朕怎么會變成這樣。你、你會遭報應(yīng)的，逆子！”

    “報應(yīng)？”嬴風(fēng)上前一步用力捏住元和帝下頜，迫使他抬頭仰視自己。他俯身貼近自己的父皇，陰森森笑了笑：“父皇，你殺害母后，磋磨孤多年的帳又該怎么算？”他語氣陰沉下來：“你如此虔誠地尋仙問道，怎地那些仙人也不來渡你，害你在孤手里受盡折磨?！?/br>
    “你說，這是什么報應(yīng)？”

    元和帝氣得滿臉通紅，他身上腐朽的氣息令嬴風(fēng)作嘔。

    嬴風(fēng)冷笑一聲放開他，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

    時辰不早了，再不回去便趕不上與顧今月守歲，他不想錯過他們第一次迎接新年。

    “朕沒有錯，”元和帝低喃聲從后面?zhèn)鱽恚骸昂┎粫蛛薜?，她不會怪朕的?！?/br>
    嬴風(fēng)頓住腳步，聽見母后的名字從他嘴里說出來是種玷污，無名怒火蹭地一下沖上來，又被他壓了下去。

    偏頭用余光掃了眼恍然出神的元和帝，他好意提醒：“忘了告訴父皇，烏丸這次加了點(diǎn)烈性藥，吃了可能會些副作用，父皇可要受點(diǎn)罪?！?/br>
    繼續(xù)往外走，剛踏出殿門里面就傳來一聲聲凄厲至極的慘叫，如同尖銳的錐子刺入耳膜，守在外間的太監(jiān)們瑟縮著身子不發(fā)一語。

    “??！逆子，你、你不得善終……”

    嬴風(fēng)對元和帝的咒罵恍若未聞，吩咐專門看管他的小太監(jiān)記錄他的用藥反應(yīng)。

    “看緊點(diǎn)，別讓他死了?！辟L(fēng)負(fù)手而立遙望南方，淡淡道：“希望這次是能成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