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他雙腿輕扣馬腹，就催動著馬兒向前開始邁步了。

    程靈連忙跟上，牽住他的馬韁道：“你不能跑馬，跑馬顛簸會扯壞傷口?！?/br>
    她披著蓑衣，牽著馬韁，首先向前走去。一邊又回頭說：“東西收拾得差不多我們就快走，其它的不要撿了，淋雨太過，當(dāng)心人和牲口都生病?！?/br>
    這個時候，程二妮剛將蕓娘和洪小郎抱到其中一匹馬上，連忙就咬著唇跟了上來。

    眾人動作都很快，不敢耽誤地隨著程靈疾行。

    雨越下越大了，前路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其實誰也不清楚，但他們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

    風(fēng)雨中，不知道是誰先打了個噴嚏，緊接著，程大妮忽然腿一軟。

    好在施宏在旁邊扶了她一把，程大妮沒有摔倒，只是心有余悸地道了聲謝。

    程靈也感覺到很難，她的身體素質(zhì)雖然比起原先有了極大的增強(qiáng)，體內(nèi)陰陽二氣流轉(zhuǎn)著，也在不停滋養(yǎng)體魄，但她的背上其實也有傷，這傷也還沒完全好呢。

    先前她還能憑借意志強(qiáng)行忍耐，可現(xiàn)在淋了雨，又被蓑衣悶著，這傷口就開始作怪了。

    痛還是其次，主要是癢，刺癢刺癢的，這要是能忍，那簡直不是人——程靈覺得自己不能忍，但實際上她又忍住了。

    忍得很辛苦，忍得她一邊走路，一邊又總是不由自主地微微聳動左肩。

    在做人與不做人之間，程靈反復(fù)橫條，痛苦徘徊。

    也不知走了多久，痛苦了多久，仿佛許久，又仿佛只是經(jīng)歷了片刻，馬上的年輕人忽然說：“我的名字，蕭蠻。蕭疏之蕭，蠻荒之蠻。”

    程靈側(cè)頭看他，見他低垂著頭，蓑衣下，面容可見蒼白，脊背卻挺得筆直。

    雖然蕭蠻這個名字……有點(diǎn)怪？

    程靈怔了下，回道：“我名程靈，山水又一程的程，靈丹妙藥的靈?！?/br>
    靈丹妙藥？

    蕭蠻就也怔了下，然后笑了起來。

    前方，道路的一邊忽見一片檐角，程二妮歡呼：“有地方避雨了！”

    第46章 我們不知道前路，但知道自己的心

    路邊出現(xiàn)的，是一座看起來有些荒廢的小廟。

    眾人加快腳步，帶起一片泥點(diǎn)與雨水沖進(jìn)了這座小廟中。

    程二妮歡欣鼓舞，又哭又笑：“太好了，嗚嗚嗚……終于可以歇一歇了?！?/br>
    可惜，歇一歇的愿望是美好的，實際上卻根本不可能馬上實現(xiàn)。

    廟太小了，能勉強(qiáng)容得下這八九個人，卻容不下五匹馬。

    程二妮進(jìn)了廟，又連忙牽馬退出，愁道：“這可怎么辦？”

    她目光轉(zhuǎn)向程靈，程靈正扶著蕭蠻下馬。

    蕭蠻右腿有傷，使不上力，程靈就幫著蕭蠻將蓑衣脫下來，濕的那一面放地上，然后讓蕭蠻坐在蓑衣相對干燥的那一邊，靠著墻先休息。

    程二妮看向程靈，自然就免不了也在同時看到了蕭蠻?？吹绞捫U的一瞬間，程二妮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神情變得有些羞愧。

    程靈回復(fù)程二妮道：“只能委屈這些馬兒，先到屋檐下躲一躲了?！?/br>
    說完，她就過來幫忙卸馬背上的東西。

    程二妮連忙也搶著一起干活。

    眾人都在忙碌，就連蕓娘和洪小郎下馬以后也趕緊幫忙做事。

    程靈道：“大姐，你別收拾了，去壘個灶，看看木炭有沒有濕。盡快燒一罐子熱水，藥包里有干姜，多放些，咱們都喝一碗?！?/br>
    還好她之前在藥鋪里除了虱子藥，各種常用藥物也都買了些。

    在這種艱難的路途中，藥物的重要性絲毫不比食物差。

    程大妮聽了吩咐連忙去做，程二妮看了一眼程大妮，又看了一眼靠坐在墻邊，明顯十分虛弱的蕭蠻，就期期艾艾地往程靈身邊擠。

    程靈在安撫屋檐下的馬兒，小廟很小，屋檐也小，不可能容得下五匹馬，馬兒們難免也還是要淋些雨。

    一路負(fù)重的棗紅馬和棕馬更是十分疲勞，程靈挨個地?fù)Я藫鼈?，又給它們喂食了奶片糖，最后一咬牙，將棕馬和棗紅馬又牽進(jìn)了小廟里頭。

    穆三娘吐口氣道：“是該將它們帶進(jìn)來，這一路上苦了它們了。”

    程靈應(yīng)了聲，說：“姜湯也給這些伙計們都喂一喂，等會兒再多燒兩罐水。”

    穆三娘整理東西，清點(diǎn)物資，利索地應(yīng)了聲：“對的很！”

    這時候，磨蹭了許久的程二妮終于挨到了程靈身邊，低聲說道：“靈哥兒，我……”

    程靈看著她，等她下文。

    “我……”程二妮咬了咬嘴唇，總算是一口氣說了出來，“我錯了，靈哥兒，對不起，我之前不該，不該胡亂遷怒的。有恩報恩，你是對的，我……”

    她有點(diǎn)語無倫次，程靈靜靜聽了一會兒，終于回道：“二姐，你不該向我道歉?！?/br>
    程靈沒有說什么——救蕭蠻這件事確實是牽連到了其他人，這類的話。

    她也沒有對程二妮說，我理解你，我也很抱歉等等言語，說這些都沒有太多意義。

    事實就是，他們現(xiàn)在被牽在一條繩上，坐在一條船上，不管是誰都有可能牽連到另外的人。

    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別人的累贅，但每一個人也都同樣會是別人的助力。

    最后程靈只又說了句：“二姐，我們都是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的人，許多決定其實很難分辨對錯，只能由心而定?！?/br>
    說完，她輕輕拍了拍程二妮的肩膀。

    程二妮就在原地怔了片刻，片刻后，她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就微微挺起胸膛，走到了蕭蠻身邊。

    “蕭……蕭先生，是我錯了，對不住你！”程二妮彎下腰，叉手行禮。

    她的禮儀姿勢不太標(biāo)準(zhǔn)，對蕭蠻的稱呼也有點(diǎn)不倫不類，但聽到她說話以后，蕭蠻微微掀開眼瞼看了她一眼。

    隨即蕭蠻又閉上眼睛，言語中卻并不給她回應(yīng)。

    程二妮就有些無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蕭蠻這是什么意思。她咬咬牙，想要再說些什么，這時程靈端了姜湯過來。

    新買的粗瓷碗經(jīng)過先前的波折又摔碎了好幾個，現(xiàn)在他們又只剩下五只能用的碗了。

    程靈跟穆三娘共用一個碗，給蕭蠻單獨(dú)拿了一個碗。

    她端姜湯過來，一邊對程二妮說：“你的碗在大姐那里，去喝姜湯吧。”

    程二妮連忙走了，程靈就蹲到了蕭蠻身邊，將姜湯端到他面前說：“蕭兄，喝些湯，驅(qū)驅(qū)寒?！?/br>
    蕭蠻睜開眼睛道：“她雖然道歉，但我不接受?！?/br>
    程靈說：“你當(dāng)然可以不接受，這是你的權(quán)利。喝姜湯吧。”

    蕭蠻的目光瞥到姜湯上，眼神中有著不太明顯的嫌棄，他說：“太燙了?！?/br>
    呵，這家伙還挺挑。

    說實話，逃難路上，大家都是能將就便將就，粗粗糙糙地對付著過，像蕭蠻這種性格，他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逃難人。

    程靈覺得這位不但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還是一位難得的高手，高手都是有脾氣的，他說姜湯燙，那就……放一邊涼一涼吧。

    姜湯被放到了一邊，程靈又伸手來為蕭蠻把脈。

    蕭蠻的手動了動，沒有反抗。

    脈象還是很虛弱，有時候又詭異高亢，程靈摸了一會兒脈，心臟都跟著忽高忽下。放開手后，她問蕭蠻：“你中毒了，知道是什么毒嗎？”

    蕭蠻說：“不知道，我去云安縣縣令后院走了一圈，在那家伙的書房里被毒香給暗算了。后來被使吳鉤的那個家伙傷到，那家伙鉤子上也有毒。”

    所以，他這是接連種了兩種毒。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堅持意識清醒，說實話程靈都佩服他。

    蕭蠻又說：“云安縣令早就暗中投靠了臨海王，他有一個妹子是王邕的小妾，這個小妾深受王邕寵愛?！?/br>
    這個關(guān)系……程靈理了理，頓時明白了蕭蠻之前為什么說，王邕的態(tài)度其實也會有問題了。

    程靈道：“你是想說，有了這個小妾，王邕也極有可能會倒向臨海王？”

    就算王邕自己本心并不愿意如此，可身邊有了這個小妾，他就摘不清了。有的時候，人做選擇，不見得就能遵從本心。

    如果是這樣的話，赤霞城，他們還能去嗎？

    第47章 臨海王駕到！

    程靈最后決定，還是要去一趟赤霞城。

    一方面這是對王漪的承諾，另一方面他們也不能僅憑推測就直接定論事實。

    不論如何，赤霞城都必須要去一趟，這也是在為他們自己尋找出路方向。

    只是程靈原先的計劃需要稍作改變。

    她對穆三娘說：“雨停以后，我們再往前走一段，等看到如果有地形合適的地方，你們就先停下來。藏好了，等我回來找你們?！?/br>
    穆三娘一下子就明白了，頓時心驚道：“靈哥兒，你是要自己去赤霞城嗎？”

    程靈聲音放緩了，說道：“阿娘，我一個人，來去都更方便。你放心，我會回來的。”

    穆三娘頓時就無法再說出其它什么話來，從程靈開始主導(dǎo)他們的行程起，她做下的任何決定就再也沒有誰能夠反對了。

    這場雨下了足足有半個時辰，在這個時間段里，眾人姜湯喝了一輪，煮了些簡單的粟米粥分吃了。

    rou食有蛇rou，大家也并沒有節(jié)省，一個個都吃得飽飽的。

    這不是他們不顧往后，只看眼前，主要還是老樣兒的原因，天氣太熱，什么東西都放不住，rou食類的更是要盡早吃完才好。

    也是因為這個，程靈才沒有買什么成品的干糧。

    人吃的糧食主要就是粟米，這也是如今大齊人的主食。他們說的吃飯，一般指的也就是吃粟米飯。

    除此之外，大豆、芋頭也是時人的主食，還有一種雕胡米，價格金貴，程靈便沒有購入。

    至于水稻，程靈不知道大齊有沒有水稻，反正目前程靈還沒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