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偉看著滿臉疲憊的一行人，視線落在宋明杰身上，有些眼熟，又不敢認(rèn)。

    羅風(fēng)根本不認(rèn)識他們，對老漢兒道謝，招呼他喝口水。

    老漢兒擺手，“不了，天快黑了，我先走了?！?/br>
    馬車調(diào)頭，比來時速度快了幾倍，飛馳而去。

    鄭母和鄭美珠下馬車后都沒立即打招呼，一直在觀察趙村兒大隊的人們。

    他們都穿著臟污的衣服，可臉上的神色比那張殺豬宴的照片還要有精氣神兒，而且面上還帶著笑意。

    十分平和。

    跟宋明杰形容的趙村兒大隊完全不一樣。

    但來的路上，老漢兒也說，趙村兒大隊的變化是從那個趙同志留村開始，以前窮、封閉、雞毛蒜皮的爭吵不斷

    ……似乎跟宋明杰后來的解釋也吻合。

    鄭家母女倆仍然無法斷定，宋明杰話語的真假。

    此時老漢兒走了，鄭母禮貌地沖唐國偉和羅風(fēng)笑了笑，“同志……”

    其他社員們此時也圍過來，打量著幾人，然后有些年長的，看著宋明杰“竊竊私語”——

    “這男同志咋這么眼熟？”

    “我也覺得見過……王家那白眼狼知青女婿？！”

    “嘶——媽的，還真是！”

    “我草！這狗娘養(yǎng)的還敢回來？！”

    他們嗓門兒越來越大，囂張至極。

    被罵臟話的宋母憤怒：“你們、你們……粗俗！”

    宋明杰倒是希望他們越粗俗不堪越好，他已經(jīng)聽夠了人對趙村兒大隊的吹捧。

    而社員們以前對知青們有意見，很大程度上是宋明杰和樹根兒娘萬知青造成的，當(dāng)然不會對他們有好態(tài)度。

    “粗俗咋的？”

    “敢那么欺負(fù)俺們趙村兒大隊的姑娘，俺們還想干他呢！”

    一眾社員說著，就舉起家伙事兒，叫囂著要教訓(xùn)宋明杰。

    小宋卓害怕地躲在母親身后。

    鄭母和鄭美珠臉色也有點兒不好。

    這時候，她們才覺得他們有些沖動了。

    實在是報紙上的趙柯和趙村兒大隊太正面了。

    她們一心只想著查探究竟，不能偏聽偏信宋明杰的說辭，完全沒想過如果趙村兒大隊真的像宋明杰所說那樣不辨是非地護(hù)短排外，他們貿(mào)然過來，很可能有危險。

    唐國偉是副隊長，哪能坐視不管，連忙走到前面，背對著宋明杰他們一行人勸阻：“大伙兒消消氣兒，有孕婦和孩子呢，別鬧出事兒來。”

    社員們看向大著肚子的鄭美珠，克制了些。

    劉三妮兒是老婦女隊長，在村子里仍然有威信，也開口道：“先聽聽他們來干啥的?！?/br>
    宋明杰不太記得趙村兒大隊社員們的長相，但還記得趙新山的性格，肯定不會任由社員們發(fā)生械斗事件，挨一頓打?qū)λ泻锰?，便故意挑撥他們的情緒。

    他擋在親人們面前，義正詞嚴(yán)地說：“有什么沖我來，我的親人是無辜的！我跟王英慧的糾葛，我有錯，但是不管重來多少次，我都會不顧一切地離開這里，也依然會選擇美珠！”

    社員們瞅著他這德性犯惡心，正要說話……

    “嗷——”

    余岳忽然嚎了一嗓子，哇哇亂叫，“虛偽！小人！我跟你拼了！”

    “……”

    應(yīng)景了。

    眾人不由地回頭看向不遠(yuǎn)處，宋鄭兩家人也都望過去。

    牛小強(qiáng)又把余岳按到了沙堆上！

    牛媽啐了一聲：“這死崽子！”

    牛媽氣沖沖地過去，揪著倆孩子過來。

    余岳哭哭啼啼。

    牛小強(qiáng)對他大吼一聲：“笑！”

    余岳下意識地咧開嘴，表情鬼迷日眼的。

    眾人：“……”

    牛小強(qiáng)又看向宋明杰，惡聲惡氣：“你咋不笑！是不開心嗎？”

    宋明杰：“……”

    你覺得呢？

    旁邊兒，忽地響起一聲口哨：“呼~”

    眾人看過去，趙柯眨眨眼，她實在忍不住為牛小強(qiáng)喝彩。

    第167章

    “我是為趙主任辦事兒的！”

    牛小強(qiáng)在他媽又抬手要收拾他之前, 一溜煙兒跑到趙柯身后，狐假虎威。

    牛媽怒吼：“牛小強(qiáng)！”

    牛奶奶拍撫她的胸口，“別氣了別氣了，犯不上, 他還能不回家是咋的？”

    劉三妮兒一手拎小雞仔似的拎著余岳的胳膊, 也勸她：“回家揍, 來得及?！?/br>
    牛媽氣得咬牙切齒：“你等回家的！我讓你爹揍你！”

    牛小強(qiáng)靠近趙柯：“趙主任……”

    趙柯輕咳一聲, 輕輕揪著他的耳朵，將牛小強(qiáng)從身后拽出來, 一本正經(jīng)地批評：“怎么能打架破壞團(tuán)結(jié)呢？而且還有客人, 讓人看見, 怎么想咱們趙村兒大隊？”

    牛小強(qiáng)瞪大眼睛, 反駁：“明明是……唔唔！”她的任務(wù)！

    “你不要說了。”趙柯臉皮厚，捂住他的嘴，教訓(xùn)，“好好反省, 好孩子要知錯就改, 知道嗎？”

    牛小強(qiáng)瞪她，“唔唔！”松開！他不服！

    手掌心好像沾上了口水，趙柯略有些嫌棄地收回手，順手在他肩膀擦了擦，又搶在他開口之前，小聲道：“你這孩子, 傻不傻？兩方矛盾, 第三方的第一反應(yīng)是對比, 你打架打得沸沸揚揚, 所有人都先入為主地認(rèn)定你是個熊孩子, 對你有什么好處。”

    “大家還說你虎呢！”

    “那能一樣兒嗎？得師出有名?！壁w柯拍拍他的腦袋，“自個兒琢磨去吧?！?/br>
    倆孩子的鬧騰，打斷了雙方的情緒，趙村兒大隊的社員們把不速之客都忘在一邊兒了。

    宋明杰從收到趙村兒大隊的信，就不太順，到雙山公社后，沒有一步是按照他的心意走得，表情不太好。

    “不好意思啊，教訓(xùn)一下不懂事兒的孩子?！壁w柯非常靈活且變通，又撿起了溫柔有禮的面具，“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趙村兒大隊的婦女主任，趙柯，我們大隊長在地里還沒回來，我能全權(quán)處理趙村兒大隊的事情?！?/br>
    鄭母和鄭美珠對視一眼，鄭母開口：“趙同志，我女兒是宋明杰的妻子，鄭美珠，我們是接到信才過來的?！?/br>
    趙柯作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還真是宋知青，宋知青走那陣兒，我年紀(jì)還小，久聞大名……”

    她說著伸出了手。

    伸手不打笑臉人，宋明杰一貫以溫文儒雅的形象示人，便也伸出了手。

    然而趙柯的手直直地伸出來，靈活走位，蛇形繞到下一個人。

    宋明杰黑臉。

    而趙柯一看下一個中年婦女跟宋明杰長得一個廠家出廠似的，也動作絲滑地略過，一把握住鄭美珠的手，“幸會幸會?！?/br>
    她握完宋明杰的妻子，又去握宋明杰的丈母娘，連小不點兒宋卓都沒落下。

    “噗嗤--”

    看熱鬧的社員們笑出聲來。

    論陰陽怪氣，趙柯第一，趙村兒大隊沒人敢認(rèn)第二。

    宋家母子臉色青青白白，好不難看。

    太陽都落下去了，光線昏暗，趙柯吩咐羅風(fēng)安排大伙兒收拾收拾回去休息，然后招呼唐國偉過來，“宋知青，您貴人事忙，還記得唐副隊長吧？”

    其他人散開，牛家人和劉三妮兒薅著自家的娃，在旁邊兒瞧他們。

    唐國偉站在趙柯身邊，“宋知青?！?/br>
    宋明杰遲疑，“唐……知青？”

    唐國偉并沒有被記著的欣喜，點點頭，不太熱情卻也厚道地沒擠兌：“我現(xiàn)在是趙村兒大隊的副隊長，剛才看見你，還有些不敢認(rèn)，看來你過得不錯?！?/br>
    副隊長？

    宋明杰說過，趙村兒大隊對知青很惡劣。

    鄭母和鄭美珠看向他的眼神，又涼了一分。

    宋明杰急于給自己找突破口，狀似關(guān)心地問：“什么時候當(dāng)上的副隊長？”

    唐國偉實話實說：“今年?！?/br>
    宋明杰眼里閃過一絲喜色，故作了然道：“看來也是趙同志領(lǐng)導(dǎo)有方，以前……”

    他說到一半，不再繼續(xù)說，引人遐想。

    趙柯笑瞇瞇地追問：“以前什么？”

    宋明杰有些難以啟齒地苦笑，“下鄉(xiāng)生活艱難，我們這些知青年紀(jì)小，初來乍到，難以適應(yīng)，村里也不太接納……”

    趙柯邊聽邊點頭，坦坦蕩蕩地說：“前段兒時間，我們大隊長還反省呢，說過去對外來知青包容度不夠，沒有充分重視知青們下鄉(xiāng)的作用，錯過了很多發(fā)展的機(jī)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