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牛小強(qiáng)整治余岳的方法就是釣魚執(zhí)法——各種描述趙村兒大隊可探索的地方, 引誘余岳。

    他腦瓜聰明，不確定余岳到底有什么沒見過沒玩兒過的，每次起一個話頭，都會問問余歡：“你們以前玩兒過嗎？”

    余歡如果否認(rèn), 并且表現(xiàn)出興趣, 牛小強(qiáng)就會大說特說。

    余岳并不是個特別有耐心的小孩兒, 當(dāng)天晚上就破功, 但他好奇也要一臉不屑，故意大聲炫耀他以前在部隊駐扎地的生活。

    “吉普車你們見過嗎？綠色的, 好大好寬敞, 比你們那個拖拉機(jī)威風(fēng)多了。”

    “你們知道啥叫拉練嗎？一個團(tuán)一千五百多人列隊出去訓(xùn)練, 隊伍可長了！還會邊跑邊唱軍歌呢！”

    “你們見過槍炮嗎？沒見過吧？”

    “我們那個軍區(qū), 還有坦克營呢，有十幾個大坦克，一炮就能將你們整個村子炸飛！”

    余岳說得夸張，實際坦克營離他們所在的駐扎地很遠(yuǎn), 都是聽說, 他根本沒有見過。

    余歲直接白了他一眼，余歡欲言又止。

    姥姥劉三妮兒始終掛著慈祥的笑容，沒拆穿他說大話。

    而男人，不論大小，都對“炸飛”有執(zhí)念，尤其這個年代, 對軍人極其憧憬。

    好幾個村里的男孩兒控制不住向往的神色, 礙于“大哥”的吩咐, 使勁兒憋著沒有跟他搭話。

    牛小強(qiáng)也對部隊感興趣, 但他穩(wěn)得住, 心里收扶小弟的主觀渴望越來越強(qiáng)烈，嘴上卻懟回去：“原子彈才能炸飛村子，坦克頂多炸飛幾頭豬！”

    余歲無語地抬頭瞥牛小強(qiáng)一眼，豬招他惹他了？

    余岳沒想到鄉(xiāng)下小孩兒會知道原子彈，吭哧幾秒，急急地反駁：“我說的是所有坦克一起開炮，肯定能炸飛村子！”

    余歲又瞥他一眼，村子又招他惹他了？

    小男孩兒都這么幼稚。

    牛小強(qiáng)一副“不跟你爭論”的神色，對余歡說：“快吃，吃完我們帶你去秘密基地?！?/br>
    余歡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奶奶。

    劉三妮兒笑呵呵道：“去吧去吧，別玩兒太晚?！?/br>
    余歡才來趙村兒大隊幾天，便開朗了很多，劉三妮兒樂見其成。

    余岳很不快樂，嘴撅得老高，碗磕桌子發(fā)出響聲，筷子也帶著氣，戳盤子里的菜。

    劉三妮兒調(diào)轉(zhuǎn)筷子，抽他手，“好好吃飯！”

    這么多孩子瞅著，余岳很沒面子，眼圈兒霎時就紅了，碗一推，筷子一摔，“不吃了！”然后撲到炕上，后腦勺都在鬧脾氣。

    “愛吃不吃，不吃省下?！?/br>
    一頓飯不吃，餓不死，劉三妮兒不慣著他，祖孫三個照吃不誤。

    余岳砸炕撲騰，吸引注意力，然而除了余歡時不時歉意地瞄她，另外兩位女性連個眼神兒都沒給他，心無旁騖地吃飯。

    飯后，對弟弟有歉意余歡小步小步地挪出屋子，歡快地跟著牛小強(qiáng)他們?nèi)ッ孛芑赝鎯骸?/br>
    牛小強(qiáng)還沒長成大男人，就有了大男人的臭毛病，是爺們兒就跟爺們兒混，不愛帶嬌氣的女孩兒玩兒，現(xiàn)在為了刺激余岳，拐帶余歡，就順路去找魏如月陪著她。

    牛小強(qiáng)開始一天三頓，早中晚不落地到劉姥姥家報道，拐余歡去“秘密基地”。

    所謂的“秘密基地”，就是故意說給余岳聽得，老話說，雞蛋分籃，狡兔三窟，牛小強(qiáng)的秘密基地賊多，隨時轉(zhuǎn)移，想用就拎出來。

    余岳一個人待在家，實在忍不住了，第三天就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跟去學(xué)校。

    牛小強(qiáng)不搭理他。

    余岳從小被他媽林清寵著，什么活兒都沒干過，到學(xué)校哪會兒認(rèn)真地打掃，他又沒有熟悉的人，只能圍著兩個jiejie打轉(zhuǎn)。

    余歲冷著他，余歡好欺負(fù)。

    而且，牛小強(qiáng)他們那些孩子嘻嘻哈哈地玩鬧，他慢慢地就一直湊在余歡身邊搗亂。

    牛小強(qiáng)嫌棄：“怎么像蒼蠅一樣，光煩人沒正事兒？”

    “你說誰蒼蠅！”

    余岳受刺激，頭朝前，小牛犢一樣頂向牛小強(qiáng)。

    其他小孩兒要攔，牛小強(qiáng)很有氣魄地一擺手，胸膛接住余岳的腦袋，揪著他的肩膀一扭，給余岳按在地上。

    第一次正面交鋒，牛小強(qiáng)勝。

    余岳哭著找奶奶告狀。

    牛小強(qiáng)爽快道歉。

    余岳憋屈，當(dāng)天牛小強(qiáng)再去他家，他就堵著門不許他們進(jìn)，還關(guān)門關(guān)窗戶，也不許余歡跟他們出去，“你敢背叛我！我就揍你！”

    牛小強(qiáng)先揍了余岳一頓，還堵在人家揍得。

    第二次正面交鋒，牛小強(qiáng)又勝。

    余岳嚎得四面八方都能聽見，牛家人知道后，揪著牛小強(qiáng)跟劉三妮兒和余岳道歉。

    牛小強(qiáng)能屈能伸，眼神卻是：下回還揍。

    牛媽氣得當(dāng)著劉三妮兒的面兒拍他屁股。

    “男人流血不流淚?！?/br>
    牛小強(qiáng)抿嘴忍著揍，頭揚著，等她打完，又叫余歡去另一個秘密基地玩兒。

    牛媽：“……”

    她到底是咋生出這么個犟種的？

    劉三妮兒攔著牛媽再次動手，“孩子知道錯了，別打了別打了?！比缓笥纸杏鄽g跟牛小強(qiáng)他們?nèi)ネ鎯骸?/br>
    余岳氣死。

    第四天他又不出去了，看見牛小強(qiáng)就飛眼刀子。

    牛小強(qiáng)不痛不癢。

    余歡對弟弟有愧疚，可她每天都好快樂，每晚都好期待明天，晚上睡覺小貓咪一樣貼著jiejie余歲，雀躍地小聲說著她充實的一天。

    劉三妮兒家有另外一個屋子，怕余岳一個人住害怕，暫時空著，祖孫四個住在一張大炕上，她說話全能聽見。

    余岳鬧脾氣欺負(fù)余歡，劉三妮兒不讓，余歡慢慢不那么怕弟弟了。

    今晚上她說起村外大庫出產(chǎn)的木制迷你水車、迷你拖拉機(jī)、迷你自行車……喜歡的不得了，“三叔還說，可以給牛小強(qiáng)他們做木槍坦克，還能給我做一個小房子，有桌椅板凳，能玩兒過家家！”

    余岳滿腦子都是木槍木坦克，他以前沒有過！

    第五天，余岳在家里憋了一天，憋不住，晚飯后也跑到村外大庫。

    這地方面積大，砍好的木頭全都堆放在空地上，取用方便，所以余三舅他們做大隊的木工活兒時，都在這兒干。

    牛小強(qiáng)不主動搭理他，余岳反過來理直氣壯地說：“我大伯三叔是木匠，我不讓他們給你做坦克！”

    “你說不讓就不讓，切~”

    牛小強(qiáng)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轉(zhuǎn)頭帶小伙伴們進(jìn)大庫拿小水車。

    空地上有很大的沙堆，孩子們很愛在這兒堆沙子。

    他們不理他，余岳偏要湊過去，還不理，就去搗亂，將牛小強(qiáng)他們堆好的房子給踢塌。

    牛小強(qiáng)發(fā)火兒，把余岳按在沙堆山。

    趙柯揍嚴(yán)美麗的事跡廣為流傳。

    鬼機(jī)靈如牛小強(qiáng)，也不學(xué)好，不讓小弟們摻和他和余岳一對一的對決，也不往要害處打，騎著余岳的后背揍他屁股。

    “嗚嗚嗚嗚啊啊啊啊……”

    夏天天黑得晚，大家伙兒都是趁著涼快兒干活兒，一組的社員們在磚窯燒磚，余三舅余大舅兩家人也都在大庫邊兒做木匠活兒，唐副隊長也在，余岳的哭聲一響起來，大伙兒全都放下活兒，跑過來看咋回事兒。

    小孩兒打架，大人不摻和。

    余三舅和余大舅只是上去分開倆人。

    趙二叔家的老五趙永軍跑回村兒，喊劉三妮兒和牛家人——牛小強(qiáng)和余岳又又又打起來了！

    劉三妮兒和牛奶奶牛媽小跑到大隊，都直奔自家的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一頓鞋底子。

    余岳哇哇大哭，倒打一耙：“是他欺負(fù)我！嗚嗚嗚……”

    牛小強(qiáng)屁股上挨著鞋底子，還不忘鄙視他：“敢做不敢當(dāng)，不是男人！”

    牛媽氣得腦瓜仁子嗡嗡的，鞋底啪啪抽在牛小強(qiáng)屁股上，“毛都沒長全，我讓你男人！我讓你男人！”

    牛小強(qiáng)梗著，“我就是男人！我是大哥！我才不是余岳那種慫包！”

    余岳被點名，癟著嘴忍哭，沒忍住，又嗚嗚哭。

    嗚~太疼了……

    牛小強(qiáng)一臉“勝利”的表情。

    牛媽都快服了，她抽得手都疼了，她這犟種兒子只在乎輸贏。

    余家人和一組的社員們看著倆孩子這出兒，樂得哈哈笑。

    圍觀群眾外圍，一個社員看著路口，出聲：“那馬車上是誰??？好像來咱們村兒的?！?/br>
    一傳二，二傳三，所有人都看向路口。

    一輛馬車晃晃悠悠地停在大庫前面兒，趕車的老漢兒跳下馬車，招手喊：“你們大隊的且兒，我給你們捎帶過來了！”

    副隊長唐國偉和一組組長羅風(fēng)立馬迎上去。

    而打孩子的，看熱鬧的，一聽有新的熱鬧，扔下倆孩子，全都挪過去。

    余岳不可置信地抽抽搭搭，他們咋這樣兒，他奶咋也這樣兒！

    牛小強(qiáng)則是眼睛骨碌骨碌轉(zhuǎn)，冒出鬼主意，趁人不注意，悄悄往余岳身邊挪。

    老漢兒對唐國偉和羅風(fēng)說：“我接客車，聽到他們說話，是來你們大隊的，這女同志大著肚子，我趕馬車跑得慢，這陣兒才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