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科洛抬高了聲音，又強行壓下去，低吼道，“我當然害怕，真該死，我剛才就說過，那些大人物弄死我們就像碾死一直螞蟻?！?/br>
    沈晝嘆了一口氣，寬慰地道：“別激動，這件事與你無關?！?/br>
    “是與我無關，但我，”科洛焦急的抓耳撓腮，仿佛椅子上有刺似的，“我也不想看到你和宋檢察官因為這件事而遭受什么傷害——”

    沈晝挑眉：“我以為你很討厭宋檢察官?！?/br>
    科洛的鼻翼翕動了兩下，郁悶道：“但他是個好人……好檢察官?！?/br>
    沈晝欣然地笑了一下，道：“放心吧，我們會小心一些。”

    “你們？”科洛驚詫地三連問，“你和宋檢察官？你這就和他一隊了？他知道這件事嗎？”

    “我單方面決定和他一隊了?！鄙驎儜醒笱蟮?。

    科洛作出“真有你的”表情，但轉瞬這生動的臉頰又沉郁下去，忍不住道：“這不是小心不小心的問題，他們背后的靠山肯定是一尊龐然大物，我們惹不起的。”

    沈晝將喝空了的杯子扣在桌上，“哐當”一聲清脆地響，但他說話的聲音卻很輕：“我不會怕。”

    ==

    “你應該告訴他，你也有靠山?！背o道。

    沈晝好奇：“我的靠山是誰？我怎么不知道?！?/br>
    “我啊，”楚辭一本正經地道，“要是某些人敢對你動手，我就去把他們都殺了?！?/br>
    “啊喲，”沈晝夸張地感嘆了一聲，“林老板好大的口氣，那看來我還得抱緊林老板的大腿。”

    楚辭矜持地點了點頭。

    “那么林老板，您能不能纖尊降貴一下，晚上和我去查點事情？我怕我被人暗殺。”

    楚辭猶豫了一下，以一種商量語氣道：“要不換個時間？我天天夜不歸宿，今天要是再出去，西澤爾就要把我暗殺了。”

    第413章 我的朋友（中）

    如果西澤爾聽見這句話，一定會笑而不語，但楚辭想，他大概滿臉都寫著“原來你知道啊”這句話。

    而沈晝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立刻陰陽怪氣地開始拱火：“不就是晚上出門嗎？你是去干正事又不是鬼混，西澤爾連這都要管嗎？”

    楚辭白了他一眼：“他不管，但是我比較有自我管理意識，不行嗎？”

    沈晝覺得稀奇：“我還以為你意識不到這一點……”

    楚辭咳嗽了一聲，冷漠地道：“人總是要成長的。”

    他用毫無起伏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有一種奇異的滑稽感，沈晝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后在楚辭殺人的目光中抬起手，用手指按住了的自己的臉頰，免得抑制不住再笑出聲。

    “那就往后推一推，我今天晚上先去搞清楚那輛車的去向?！彼p快地道。

    楚辭點了點頭，通訊斷連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問，沈晝有沒有從他心底的質疑和動搖中，走出來？

    ==

    埃德溫按照沈晝說的，調取了埃布爾森·瓊死亡之后，敏斯特三天內所有的城市監(jiān)控記錄，為此沈晝不得不專門買了一塊容量巨大的傳輸芯片，還讓科洛給南城大道治安所的熟人打了聲招呼，以此來掩人耳目。

    而他自己也不需要一幕一幕的去觀看那些無聊的城市監(jiān)控，因為人工智能完全可以代勞，盡管如此，沈律師還是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然后盯著光屏上那些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的車流，他安詳?shù)乃恕?/br>
    醒來的時候，埃德溫已經將檢索結果送到了他面前。

    “又是y32號垃圾處理場？”沈晝揉著惺忪睡眼，嘀咕道。

    “為什么是‘又’？”neo的聲音從他側旁傳來。

    她正倚在沙發(fā)拐角吃零食，一些碎屑掉落在寬松的裙擺上，盡管沈晝沒有潔癖，但還是忍不住起身去拿了手持吸塵器過來，“嗡”一聲將她衣服上的渣滓吸走。

    neo蒼白的天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因為這個吸塵器是買來給她的——用來吸收她桌子上一些廢棄材料之類的，家政機器人很難照顧到某些零件的死角，但她從來沒有用過。

    “因為漢克·邁斯在殺了溫巧安那天晚上也去過一趟垃圾處理場，當時我們認為他是去銷毀證物和兇器的?！鄙驎內粲兴嫉?，“而這個猜想最后得到了驗證，警方最終在溫巧安死亡現(xiàn)場并沒有找到殺死她的兇器，應該是被兇手帶走了?！?/br>
    他說完，才想起什么似的偏過頭：“怎么，你對這件案子有興趣？”

    “沒有，只是聽你們天天說，隨口問問?！眓eo繼續(xù)吃她的零食，不過大概是為了避免沈晝用吸塵器吹她，這次她很小心地沒有再將碎屑掉在衣服上。

    “我應該沒有無時無刻都在談論案子吧……？”沈晝不確定地道，“我還是說了一些其他事情的。”

    “其他什么？”neo瞥了他一眼，“罵那個叫宋詢禮的檢察官手段不光明？”

    沈晝：“……”

    但他絲毫不為背后說人壞話而不齒，只是沉吟道：“我本來今晚想叫上林去見見科洛那個線人，可是林沒答應，既然你提到了宋檢察官，那么我去找他一趟，免得他天天給科洛添堵。”

    neo對他去找宋檢察官沒有興趣，隨口問：“林為什么沒答應？他對你不是一向有求必應嗎？”

    沈晝一板一眼地道：“正是因為有求必應，才擔心西澤爾吃醋，所以他拒絕了我?！?/br>
    neo：“嘖?！?/br>
    沈晝：“……你這個嘲諷的語氣是怎么回事？”

    他出門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間二十二時，按照他原本的打算，夜黑風高，去搞點地下接頭的小動作再合適不過，可惜小林不配合，他一個人沒辦法在見線人的同時又提防周圍的環(huán)境，這件案子之后，他不會認為敏斯特的地下世界比霧海簡單。

    沈晝打了個呵欠。他擰了一下方向盤，難得的，將車子的駕駛系統(tǒng)切換成了自動，敲了敲終端，找出來垃圾處理場的地圖。

    首都星一共有四個大區(qū)三個衛(wèi)星，除了中心城和敏斯特之外，還有夜潭和一個名叫谷雨的大區(qū)。夜潭是首都星的水循環(huán)系統(tǒng)，也是唯一的模擬生態(tài)自然區(qū)，那里只有不大的幾個小城鎮(zhèn)，是人口最少的大區(qū)。而谷雨大區(qū)則完全相反，科技園區(qū)遍地，幾乎首都星所有的大公司的總部或者分部都在那里，還有數(shù)不清的實驗室和一些學校，而最主要的是，叢林之心就在谷雨大區(qū)。

    衛(wèi)星倒沒有什么好說的，除了聯(lián)邦最大的港口星之外，就是赫赫有名的陸軍基地“舊月”，和邊防軍各個集團軍駐地分散不同的是，陸軍主力幾乎常年保持不動，偶爾調動也只是小范圍，因為一旦舊月基地開始有大規(guī)模的調度動作，恐怕就意味著聯(lián)邦星域安全出現(xiàn)了問題。

    垃圾處理場位于敏斯特和谷雨的交界線處，線性距離稱得上遙遠，要經過兩次空間穿越才能到達。沈晝大致查了查垃圾處理場的背景，平平無奇，隸屬于一間叫做羅南生物科技的小公司，法定代表人還關聯(lián)了其他幾個主體，但也都是小公司，看上去很正常。

    沈晝皺了皺眉，隨即關掉地圖，打開通訊錄給宋詢禮連了一條通訊過去。

    可是一直過了一分鐘，這條通訊因為無人接聽而自動斷連了。沈晝不信邪，又連了一條。過了幾十秒終于顯示連接成功了，可是通訊屏幕漆黑，而頻道里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沈晝試探著道：“宋檢察官？”

    好半晌，才傳來一聲模糊的應答：“嗯？”

    “我是沈晝?！鄙驎冋f道，“我想找你談談。”

    又隔了大約十秒鐘，宋詢禮才道：“現(xiàn)在？”

    沈晝道：“是啊?！?/br>
    宋詢禮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沈晝聽見一聲輕微的氣音，接著他問道：“在哪里見面?！?/br>
    沈晝會心地笑了起來，看來宋詢禮對自己找他這件事早有預料，謹慎起見，案子的細節(jié)最好面談，通訊難免不安全。

    “敏斯特，旅館街2923號，是一家便利店?！?/br>
    宋詢禮道：“這么遠？”

    沈晝“嘖”了一聲，笑道：“宋檢察官，你不會已經睡覺了吧？”

    宋詢禮用沉默回答了這個問題。

    沈晝專門看了一眼時間，才不過二十二時四十分而已，他真的很想對宋檢察官說一句小林說過的話，睡什么睡，起來嗨。

    但是鑒于他和宋詢禮并不是那么熟，不好太過貿然的開玩笑，于是他將這個念頭壓下去，并順手發(fā)了條短訊告訴楚辭：【你信嗎？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現(xiàn)在就睡覺的人類?！?/br>
    而幾分鐘后，楚辭很配合地回復他：【震驚！】

    然后就沒有信了，沈晝心想，肯定是和西澤爾卿卿我我去了，呸！

    他將自動駕駛系統(tǒng)的目的地改成了南城大道，他去得表早，一直等了十余分鐘，宋詢禮才過來，他似乎是跑過來的，頭發(fā)凌亂，襯衫袖子也卷了起來。

    沈晝閑閑地道：“沒開車？”

    宋詢禮慎重地抿了一下嘴唇，似乎對于沈晝這種熟稔的態(tài)度不適應，點了點頭，簡短地道：“在能源站。”

    “坐?！鄙驎冎噶酥缸约号赃叺母吣_凳，他坐在便利店的櫥窗前，櫥窗之外，敏斯特的夜晚安靜而迷幻。

    宋詢禮環(huán)顧四周，道：“我以為，這不是一個說事情的好地方?！?/br>
    “我知道?！鄙驎兟柫寺柤纾拔矣袀€朋友很愛這里的蘋果派，但我沒有吃過，等老板做好了蘋果派，我們就走?！?/br>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老板就在cao作間門口叫道：“蘋果派好了?！?/br>
    沈晝跳下凳子，過去從老板手中接過三個蘋果派，將其中一個遞給宋詢禮。

    宋詢禮垂下眼眸瞥了一下，就是便利店那種最廉價的快餐，冷凍庫中長期保存的半成品，用烤箱加熱后撒上糖漿，糖漿融化在烤得熱氣騰騰的外皮上，成了一種晶光剔透的蜜褐色——正在逐漸冷卻，重新凝固，但是看上去并不能讓人有多少食欲。

    “謝謝，但我的晚上二十時之后就不會再吃東西?！?/br>
    沈晝“哦”了一聲，干巴巴道：“真可惜?！?/br>
    他讓老板將這只蘋果派打包起來，然后轉身走出了便利店。

    宋詢禮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意識到自己剛才拒絕別人的好意可能有些不太禮貌，他試圖挽救一些，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只能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沈晝將蘋果派一口一口咬完。

    這時候，宋詢禮發(fā)現(xiàn)沈晝并不像前幾次見到的，渾身上下透著中心城精英該有的那種氣質，冷漠、高高在上、虛與委蛇?，F(xiàn)在的他不論是舉止還是言語都漫不經心，似乎很隨意，似乎這才是真正的他。

    沈晝將蘋果派的包裝袋扔給了自動清掃機器人，自言自語道：“一點也不好吃……”

    宋詢禮覺得有些好笑，插話道：“也許是因為您和您的朋友口味喜好不同?！?/br>
    沈晝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道：“承認某樣食物不好吃不是什么難事?！?/br>
    宋詢禮道：“也許您應該和您那位朋友去爭論這件事?！?/br>
    沈晝沉默了瞬，他舒出來一口氣，道：“她死了?！?/br>
    宋詢禮愣了一下，似乎被他的直接所愕住，過了一會才道：“……抱歉?！?/br>
    沈晝沒有回答。宋詢禮摸不準他的用意，只好跟著他往前走，走著走著漸漸覺得熟悉，而后一抬頭，看到一間被查封的門店，周圍還拉著光敏隔離帶，提醒他們不應該繼續(xù)往前。

    “這是……”宋詢禮驚訝道，“案發(fā)現(xiàn)場？”

    “是。”沈晝簡短地道。

    “這里還有未發(fā)現(xiàn)的線索？”宋詢禮皺起眉。

    “沒有?！?/br>
    “那為什么要來這？”

    “我愿意?！?/br>
    “……”

    有那么一瞬間，宋詢禮覺得沈晝在故意報復他，所以才會半夜將他吵醒，將他叫出來，然后搞一些奇怪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