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手沒有回答，調(diào)查組組長哈哈大笑：“拜托，這可是聯(lián)邦的大明星，穆赫蘭元帥的親侄女，論身價、容貌、家世、背景，甚至是才華在整個聯(lián)邦都幾乎無人能比，就算她要殺誰，也不會在首都星，還自己動手？她的大腿恐怕都沒你胳膊粗?！?/br>
    副手不說話了，他們走到案發(fā)的包間門口，現(xiàn)場勘查已經(jīng)基本結(jié)束，組長隨口問道：“怎么樣？”

    “這屋子里沒有任何可供記錄的智能終端設(shè)備，隔音也好的出奇，”其中一個調(diào)查員道，“問過經(jīng)理，說是為了最大程度上保證客人的隱私，所以里間發(fā)生了什么，恐怕就只有兩位當事人知道?！?/br>
    他指了指地上被玻璃碎片割得面目全非的普利偵探，接著道：“還有桐垣小姐?！?/br>
    “死者尸體情況呢？”

    法醫(yī)道：“死亡時間在兩個到兩個半小時之間，致命傷有兩處，一是頸部動脈出血過多；而是太陽xue遭硬物重擊?！?/br>
    他從旁邊抽過來兩個證物袋遞給組長，其中一個裝著幾片碎玻璃，另外一個裝著缺了一角的瓷器煙灰缸：“死者大動脈的傷口里殘留著數(shù)片碎玻璃，初步判斷是桌子倒落時玻璃器皿摔碎劃撥的，而這個煙灰缸，正好砸在了他的太陽xue上?！?/br>
    “對了，”法醫(yī)道，“另外一名當事人呢？”

    “她受了驚嚇，先去醫(yī)院了?！?/br>
    法醫(yī)皺眉道：“這不合規(guī)?！?/br>
    組長擺擺手：“誰然她是穆赫蘭大小姐呢？”

    第二天一早，調(diào)查組組長就接到了桐垣的通訊，她說自己已經(jīng)獲得了允許，但是希望組長知道原因后不要外傳，然后將王斯語的事簡單說明。

    調(diào)查組組長聽完后一時間有些為難。心想難怪連桐垣都不能自己做決斷開口，這件事背后竟然還涉及到王次長的家事，女兒精神出了問題逼迫閨蜜暗中調(diào)查自己父親，這要是傳出去確實不太好聽……

    斷掉桐垣的通訊之后他思忖半響，最終決定將這件事上報給副局長，讓領(lǐng)導(dǎo)做決斷，然后去法醫(yī)科詢問情況。

    “基本和趙法醫(yī)昨天在現(xiàn)場勘驗的結(jié)果吻合。”

    “也就是說，”組長吐出一口氣，“確實是意外事故？”

    “可以這么說?！?/br>
    ==

    王成翰的秘書將今天的日程逐一報給他，最后道：“您還有什么別的安排需要添加的嗎？”

    “你今天下午去穆赫蘭宅代替我探望穆赫蘭小姐。”王成翰說完又頓了一下，“不，讓敏之去吧，你去不合適?！?/br>
    王敏之是他的同胞meimei，王斯語的小姑姑。

    “好的?！?/br>
    秘書剛要退出辦公室，王成翰忽然道：“蘇恪，你對艾黎卡·穆赫蘭了解多少？也就是桐垣?！?/br>
    秘書搖了搖頭：“僅限于媒體報道。”

    “去給我調(diào)查她，”王成翰道，“所有你能查到的信息，都拿來給我?！?/br>
    “對了，”他又補充，“還有那個叫約翰·普利的私家偵探也是，尤其是他最近的行蹤。”

    “是！”

    ==

    “烏拉爾巷類似于占星城的大交易場，不過規(guī)模卻只是它的百分之一?！?/br>
    艾略特·萊茵也靠著背包坐下來，道：“我認識一個叫肯西的牙子，他每年都會往返于占星城和霍姆勒，就是他提供給我劉正鋒的情報，為此我前段時間特意來過一次這里?！?/br>
    “我們明天去烏拉爾巷就是找他？”楚辭問。

    “嗯。”艾略特·萊茵點頭，“希望這一趟順利，我們能成功獵捕到目標?！?/br>
    又閑聊幾句，他也閉上了眼，楚辭看著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打開了自己的終端。

    終端依舊處于被干擾狀態(tài)，他無趣的隨意點了兩下，抱著背包坐在了沈晝身邊。沈晝低頭看了他一眼，將他的背包和楚辭的放在一起，道：“靠著睡一會吧。”

    楚辭本來只是閉著眼，但是過了一會，他竟然就這么神奇的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陣腳步聲吵醒，醒來再聽，卻發(fā)現(xiàn)一點聲音都沒有，是精神力感知的的反饋。

    他一看時間，才不過凌晨3點。

    自從咋營養(yǎng)艙里睡了快四年之后他的精神力似乎比以前更加敏感，而睡眠也變得很輕，就像剛才，哪怕是在睡夢里，他還是因為遠處的腳步聲而醒來了。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走近，他猶豫著要不要叫醒費頓先生，因為那腳步聲的主人是他白天見過的，費頓先生的兒子達奇。

    他還沒有做決定，老費頓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打開了一個小燈，走到坍塌了一半的窗前，低聲道：“怎么樣了？”

    達奇嗡聲道：“放在了張明那兒，收了100因特?！?/br>
    “老東西……”費頓罵了一句，達奇慢吞吞的從窗戶口爬了進來。

    楚辭本來想裝睡，但是窗戶口正對著他，達奇看見他，忽然朝他走了過來。

    他走到楚辭面前，然后蹲下來，壯碩的身體縮在一起，像一座小山。

    楚辭不明所以，達奇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對著楚辭張開了手掌。

    老費頓那盞小燈遞過來一點微弱的光，將窗臺上一張還算完好的蜘蛛網(wǎng)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巨大疏落的五邊形空格里，一面蹲著粗曠沉默的高壯男人，一面坐著瘦削秀美的長發(fā)“少女”。

    楚辭低頭，看見達奇熊掌一般的手心里，放著一顆包裝紙臟兮兮的糖。

    第95章 獵人的箴言

    老費頓趿拉著腳步從窗口走過來，經(jīng)過楚辭身邊時候道：“拿著吧?！?/br>
    楚辭從達奇的手心里拿走了那顆糖，拆掉包裝紙塞進嘴里，糖是非常普通的水果硬糖，看樣子還放了很久已經(jīng)沒有多少甜味，估計如果送去食品技術(shù)監(jiān)督檢驗局也不太可能通得過安全標準檢驗，達奇粗獷的臉上擰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低聲道：“快去休息。”

    他說完就轉(zhuǎn)身去坐在了墻角，因為動作笨重而震得地上塵土飛揚，老費頓壓抑的咳嗽兩下，低聲罵道：“你能不能輕點！”

    達奇慢騰騰的往窗戶口挪了挪，寬厚的身體擋住大半個窗，夜風哭嚎聲頓時減弱了不少，那窗戶正對著楚辭，他抬起手掌隔空在楚辭的影子腦袋上拍了拍，又道：“睡覺。”

    楚辭“嗯”了一聲，再次閉上眼睛。

    但是這次他并沒有睡著，就一直在達奇重重的鼾聲和外面一只瘸了腿的老鼠窸窸窣窣的響動中坐到了天亮。

    霍姆勒的晴天并非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晴天。

    這時候的還算干凈，呈現(xiàn)一種血寶石般的亮紅色，從地平線上逼過來，仿佛在燃燒。天并沒有大亮，黎明披拂著參差夜色，破爛的街道殘址、廢墟和垃圾堆都蒙上了一層混沌的紅光。

    楚辭無聲的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發(fā)麻的腿彎，將過濾面罩拆下來抖了抖又重新戴上去，身后忽然傳來沈晝的聲音：“還有備用，可以換一個?！?/br>
    “還能用?！背o回過頭去，沈晝雖然眼神明亮，但臉色倦怠，眼下青黑明顯。

    楚辭問：“你沒有睡好嗎？”

    沈晝笑了一下，如實道：“我一直在想事情，就沒有睡著?！?/br>
    “想什么？”楚辭想起他昨天在聽到老費頓講完漆黑之眼的故事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一直到天黑，幾乎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不由道，“阿瑞斯·l的事情嗎？”

    “也不全都是，”沈晝和他一起走到了小破樓的門口，席地坐在臺階上，“我在想，我成長的環(huán)境是典型的聯(lián)邦式教育，崇尚自由和人性，但卻很少有誰會明確告訴我自由和人性到底是什么，他們也從來沒有懷疑，遵循著這樣的理念去塑造新生代的價值觀是否正確，二十歲之前的我和他們一樣。

    “但當有人，或發(fā)生的事情忽然打破這種既定的標準和刻板的理念時，我就會想，這樣的價值觀究竟是正確的嗎？”

    “那你覺得呢？”

    “我？”沈晝的身體向后仰著，姿態(tài)看上去很放松，雖然周圍是堆積成山的垃圾，是陳年腐敗的廢墟，是血紅病態(tài)的天空，但是他卻像坐在度假海灘的遮陽傘之下一樣悠閑，“我沒有什么特別的反叛精神，雖然有所懷疑，但一個種族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這并沒有什么錯。”

    “但問題是，”沈晝道，“人都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更渺小一些，相對于宇宙萬物來說?！?/br>
    楚辭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將目光投向了垃圾山上某個洞里，鉆出鉆進的老鼠。

    沈晝笑著說：“它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在打洞，”

    “你是不是覺得，”楚辭用手撐著下巴，“人有時候也很像那只老鼠，忙忙碌碌汲汲營營?！?/br>
    “我以前有這么想過，”沈晝微微低頭，看著他的眼睛，“在我父親剛剛?cè)ナ赖臅r候?！?/br>
    “他是個老調(diào)查員，追了一輩子的案件和真相，最后卻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場爆炸里。

    “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查清楚那件爆炸案的來龍去脈，因為工程經(jīng)理貪污了原本應(yīng)該用來做地質(zhì)檢測的款項，導(dǎo)致地熱發(fā)生膨脹爆炸，而我父親，那天恰好在父親執(zhí)勤?！?/br>
    “那個工程經(jīng)理至今沒有受到什么處罰，因為當時的事故認定是熱能源泄漏導(dǎo)致的意外，除了我，再沒有人去追究真相到底是什么。那是我第一次對聯(lián)邦寫進憲法的理念產(chǎn)生了懷疑，如果真的崇尚人性價值，就不該這么草率的將事關(guān)某人性命的事情定論，對不對？”

    楚辭低聲道：“也不該因為基因異變而不管不顧霍姆勒的星艦墜毀事故?！?/br>
    更不該毫無理由和根據(jù)，就投下一顆粒子炮，燃燒掉整個星球的生命。

    不論是霍姆勒還是錫林，都是釘在聯(lián)邦憲法上、和被高聲宣揚頌歌的人性自由理念上的血刺。

    “可是你說，這是你以前的想法，”楚辭問，“現(xiàn)在呢？”

    “費頓先生所述說的一切讓我吃驚，”沈晝緩慢說道，“但我更驚訝的是，當時的霍姆勒人，竟然可以在毫無救援的大災(zāi)變中活下來，以至于到了今天，這個星球仍然存在著。”

    “雖然它看上去病態(tài)而腐朽?！?/br>
    “可能，相對于聯(lián)邦所宣揚的那些寫在紙頁上美好品質(zhì)，”他打了個呵欠，語氣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這才是最真實的人性?！?/br>
    “生命的本質(zhì)在于頑強存活，自由生長。”

    楚辭道：“所以這就是你一整夜不睡覺思考出來的結(jié)論？”

    沈晝笑道：“也不全是，我還聽了很久老鼠打洞呢?！?/br>
    楚辭忖了一下，忽然道：“不對勁，如果是在里頭，光靠耳朵肯定是聽不見老鼠的響動的——”

    “是精神力感知，”沈晝瞇起眼，“不過等級肯定沒你的高，只是比一般人敏感些而已。”

    楚辭驚訝的問：“你從來沒有說過你覺醒過精神力！”

    “是很早之前的事了，等回去二星我可以當故事講給你聽?！?/br>
    “不過，”他打了個呵欠，“作為交換，到時候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br>
    楚辭沒有猶豫的道：“好。”

    他們倆就這么坐在臺階上，一直看著殷紅天空大亮，天際線上的開始堆積起土黃的云，艾略特·萊茵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沒想到你們醒的這么早？”

    沈晝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道：“只是睡不著?！?/br>
    艾略特·萊茵往四周看了一圈，嘆氣：“睡不著也正常?！?/br>
    “有個擋風的地方就不錯了?！崩腺M頓嘶啞難聽的聲音接上他的話，達奇也從破樓里走了出來，他步子邁得很重，整個地面都一震一震的顫抖。

    達奇對楚辭露出笨拙僵硬的笑容，卻并沒有理會沈晝和艾略特·萊茵。等他走開后，沈晝低聲道：“達奇先生似乎對你更友善些？”

    楚辭眨眨眼道：“他昨天晚上還給我一塊糖。”

    老費頓招呼眾人：“收拾收拾走了！”

    艾略特·萊茵將三個人的背包從破樓里拎了出來，老費頓過來和他商量昨天停放星艦的錢，達奇悶聲問楚辭要不要幫他背包，楚辭禮貌的拒絕了他，沈晝對此更驚訝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