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昀初玩笑道：“你老了，退休吧?！?/br>
    而暮少遠微微垂下脖頸，鋼鐵般的脊背終于有了一點放松的趨勢，他低低道：“我老了……”

    ……

    中午的時候，西澤爾才從模擬作戰(zhàn)室出來，準備吃了午飯之后再去秦教授的實驗室。北斗星的天氣一直很干脆，下雨，就下大暴雨，疑是天河傾倒毀滅人間的那種暴雨；晴天，就萬里無云的大好長空，時而消散去戰(zhàn)艦劃過時的湍白氣流，很少有那種陰云綿綿，或者煙雨茫茫的天氣，看得出來北斗氣象站的老大是個利落人。

    今天就是個大晴天，有風(fēng)。

    北斗學(xué)院大門口的廣場上，“夸父”機甲迎風(fēng)而立，有一種巍峨的厚重感。

    穿過中央大道再走一段就是第一學(xué)生食堂，中央大道兩旁是參天的雪松，即使嚴穆冬日也蒼翠深沉，邊防軍的軍服就是這樣的顏色。而穿著邊防軍軍服的西澤爾，身形頎長挺拔，背影也像是雪松。

    白日的光透過了疏落的雪松枝干，在中央大道的白石路上落下了冰凌般薄薄的光影，人踩上去，總覺得下一秒就會聽到碎裂的脆響。

    “那是哪個系的學(xué)長？長得也太好看了吧！”

    “我淦，上校領(lǐng)銜！不是學(xué)生？”

    “不可能，他沒有戴肩章，而且我在食堂看到過他?！?/br>
    “姐妹，a上去，要他通訊id。”

    精神力敏銳的西澤爾將這些朝氣盎然的碎語聽的一清二楚，卻沒有什么反應(yīng)，他照常的走過中央大道，走過柳樹小亭，冷冽的眉目沐著陽光，冰翡翠似的眼里卻淡漠而平靜，像雪原。

    “西澤爾？”

    忽然有人叫他，他回頭，是個長發(fā)飄揚的女生，叫落雨，是秦教授的實驗助手之一。

    “你怎么這個點才來吃飯？”落雨笑著問。

    西澤爾道：“去了模擬作戰(zhàn)室?！?/br>
    “那要不，一起吃飯？”落雨提議道，“過一會我也要去實驗室?！?/br>
    “好?！?/br>
    這一頓飯吃的無比沉默，因為西澤爾吃飯的時候幾乎一言不發(fā)，但凡落雨問他什么，也只是回一兩個字，到最后兩個人就都陷入了安靜。吃過飯兩人同行去實驗室，也還是沒有什么話，兩人分屬不同的實驗室，走進去的時候西澤爾禮貌的說了聲“再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動門之后，落雨鼓著臉跺了下腳，轉(zhuǎn)身去了自己的實驗室。

    秦微瀾教授跟著落雨的腳步進到走廊，看著小姑娘氣鼓鼓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你剛才是和落雨一起進來的？”

    西澤爾換上實驗服：“是?！?/br>
    秦微瀾教授忍不住問：“你和她說什么了嗎？”

    西澤爾比他還疑惑：“說什么？”

    秦微瀾教授嘆了一口氣，心想，現(xiàn)在的年輕人哦，真是讓人不省心，人家女孩子都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了，你小子怎么就這么不開竅？

    他老人家剛想大發(fā)慈悲提點一兩句，結(jié)果還沒開口，西澤爾就問：“您知道179基地是怎么回事嗎，為什么張副師長和靳總參提起來的時候都一副諱莫如深？”

    秦微瀾教授慢條斯理的掀起眼皮，問：“怎么，誰要去？”

    西澤爾道：“靳總參讓我去……”

    秦教授點了點頭：“是個好地方，我設(shè)計的?！?/br>
    西澤爾剛要跟著點頭，就聽見他繼續(xù)道：“你們暮少遠元帥當(dāng)年也就在那里頭堅持了七十三天，是迄今為止，邊防軍的最高紀錄?！?/br>
    “……”

    “怎么，”秦教授揶揄的看著他，“怕了？”

    西澤爾拉上了實驗服，道：“不是，之前看張副師長的表情，就差不多想到了?！?/br>
    秦微瀾“嘖”了一聲，忽然道：“這樣，你要是能打破暮少遠的記錄，我就親自給你設(shè)計一臺機甲，如何？”

    西澤爾“刷”一下將剛戴好的實驗護目鏡拉下來，露出冷沉沉的綠眼睛，長眉一挑：“您說話算話？”

    秦微瀾教授瞪眼：“我當(dāng)然說話算話！”

    “好?！蔽鳚蔂柎饝?yīng)的極其干脆，“我月底就走，提前告訴您一聲?！?/br>
    他說著又將護目鏡戴了回去，去調(diào)試試驗用機甲的傳送光束。秦微瀾教授抱起手臂，忽然明白了為什么落雨小姑娘之前又是約散步又是送糖果全都無濟于事，西澤爾這小子，以后估計得跟機甲過一輩子，呵。

    ==

    “碎葉星是昨日星轄制星域范圍內(nèi)的一顆小行星，”埃德溫道，“它第三軌道偏南67度的那顆沒有正式名字，被當(dāng)?shù)厝私凶?，六十七度星?！?/br>
    楚辭：“……好草率?！?/br>
    不過，倒是沒想到neo會住的那么偏。她在楚辭眼前晃悠的多了，時常披著毯子，頭發(fā)凌亂且眼圈青黑，單薄如紙的身形很容易讓楚辭忘了她還是個黑客大佬，南枝每次看著她的眼神都格外憐愛，滿臉都寫著三個字——“多吃點”。

    被neo這么一攪和，他根本睡不著了，起身去盥洗室收拾了一下，隨便套了件衣服，“蹬蹬蹬”跑到neo的房間里去找她。

    她的房間環(huán)境和她本人完美契合。窗簾拉的很緊，燈一盞都沒有開，neo蜷縮在床的一角，終端投射的光幕藍幽幽的光照亮一塊區(qū)域，中間鑲嵌著她蒼白的臉。

    見楚辭進來，她也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就縮回了毯子里，那毯子蓋過她頭頂，她像一只躲在里頭的倉鼠。

    楚辭問：“頌布和馮·修斯的事，你什么時候可以給我答復(fù)?。俊?/br>
    neo將毯子往脖子上一裹，往后仰躺，就地開始翻滾：“我不想回去，還要走到港口，還要坐星艦，啊，好累?！?/br>
    楚辭：“……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來二星?！?/br>
    neo想了想，才道：“我來買東西的?！?/br>
    楚辭：“買到了嗎？”

    neo：“暫時還沒有?！?/br>
    楚辭：“你來了多久了？”

    neo：“可能兩三個月了吧?！?/br>
    楚辭：“……”

    他按住咸魚翻身的neo的肩膀，鄭重道：“可是你要回去才能幫我查到那些事情??！”

    neo仰面朝著天花板，問：“你為什么要知道那些事情呢？”

    楚辭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半響才道：“可能，總得給自己一些活下去的理由吧。”

    他說的含糊其辭，neo卻竟然“唔”了一聲，點頭：“你說的對。”

    “但我還是不想回去?！彼穆曇敉祥L，埋怨道，“那會在紫荊花街你為什么要攔著不讓我走，不然我肯定已經(jīng)回去了?！?/br>
    楚辭冷漠道：“不，你可能現(xiàn)在還在東區(qū)兜圈子，找不到去港口的路?！?/br>
    neo：“……”

    半響，楚辭忽然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neo立刻偏頭去看他：“你說真的？”

    “當(dāng)然。”

    “好不準反悔。”neo說完關(guān)上終端，扯過毯子將自己包住，安詳?shù)耐仓醒胍惶?，“我要睡了，等我睡醒我們就走?！?/br>
    楚辭：“……你不是不困嗎？你不是睡醒了嗎？”

    “我那是睡不著。”neo干巴巴道，“我一想起我要去港口坐船回去，那么累，那么遠，我就愁得睡不著?！?/br>
    楚辭：“……”

    第56章 歸來者

    “說你們倆干什么去？”沈晝一臉不可置信，“你們倆去碎葉星？碎葉星？你們倆！你們倆去碎葉星干什么？”

    楚辭很想告訴他一句話不用這么翻來覆去的講好幾遍，但是沈老師先他一步開始了碎碎念：“你們兩個未成年去碎葉星，一點也不安全……”

    neo冷冷的瞄了他一眼：“說誰未成年？”

    沈晝噎一下，大概覺得neo怎么看都不像是個成年人的樣子，左耶在一旁“嘖嘖嘖”的搖頭嘆氣，卻一臉幸災(zāi)樂禍神色，仿佛瓜田月下探頭探腦的猹。

    自從來了二星之后沈晝就很少戴眼鏡，不修邊幅的厲害，頭也長了些，腦袋后翹著幾撮呆毛，不知道是不是在屋子里呆的時間太長久不見陽光，膚色有朝著向neo看齊的架勢。此刻他隨便套了件寬松的上衣，上手往褲子口袋里一插，脊背耷拉著，像個瞇眼看人家下象棋的老大爺。

    “你們倆去碎葉星干什么？”他不依不饒地問。

    neo指著楚辭，語速緩慢：“去幫她查點事情。”

    沈晝疑惑道：“什么事？”

    neo沒有說話，卻看向了楚辭，楚辭道：“沒事，他都知道?！?/br>
    他接著道：“去查頌布和找馮·修斯?！?/br>
    沈晝愈發(fā)疑惑：“那和你們?nèi)ニ槿~星有什么——難不成他們在碎葉星？”

    neo：“……你媽生你的時候忘了給你腦子了嗎，還是雖然給了你腦子，但你天賦異稟思維異于常人？”

    楚辭是見過這位祖宗的罵人功底的，為免傷到我方友軍，他連忙半路截住了neo的話頭：“不是，是因為頌布的資料在聯(lián)邦的星網(wǎng)里，要去碎葉星才能連接的上聯(lián)邦星網(wǎng)?！?/br>
    沈晝知道霧海的無限網(wǎng)和聯(lián)邦的星網(wǎng)有壁，忖了一下，道：“那也不能你們倆就去啊?！?/br>
    他忍不住在楚辭頭上薅了一把：“你們兩個小孩子，太危險了?！?/br>
    neo陰沉沉的道：“說誰小孩呢？”

    楚辭心想，從某方面來說，neo比他更像個小孩。

    而沈晝沒有理會neo，忽然好奇的楚辭道：“你頭發(fā)應(yīng)該長了吧，為什么不從新剪？還要戴帽子呢？”

    楚辭固執(zhí)的壓著帽檐嘀咕了一句話什么，沈晝沒有聽清，但是neo卻聽的一清二楚，他說，再沒有人給我剪頭發(fā)了。

    這句話很輕，輕的像是樹上的雛鳥掉落了一絲細細絨羽，或者一陣風(fēng)吹著雪花貼上的誰的眼睫，一瞬，就融化了，消逝了。

    而沈晝嘆了一聲，道：“我跟你們一起去，可以嗎？”

    ……

    neo本來不大愿意沈晝也跟著一起，但是在她知道如果有沈晝跟著，自己就只需要走路，完全不用cao心預(yù)約星艦、找路等等這種事情的之后，她欣然同意了沈晝的提議。

    楚辭唏噓搖頭，由此可見，懶人的底線真的很低，只要你能讓她偷懶。

    這個決定敲下之后沈晝就拿著自己的終端去研究二星的航空系統(tǒng)了，而neo則繼續(xù)回房間里補覺，按照她的說法，自己之前因為答應(yīng)楚辭的事情要回去一趟而愁的幾天沒睡好，楚辭心想，你就算是睡好了看上去也一副腎虧的樣子，令人發(fā)指。

    結(jié)果說要補覺的neo睡沒睡他不知道，自己回房間之后倒是困的不行，倒頭就躺在了自己床上，什么睡著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某一時刻忽然驚醒，身邊有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以及藍幽幽機械感極重的光線，他不用轉(zhuǎn)頭也知道，一定是neo這家伙。

    果然，下一秒她死氣沉沉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科維斯不是基里·弗蘭殺的?！?/br>
    “那又怎樣？”他懶洋洋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