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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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先生手上動作一僵,凝滯良久后,隨手放下了枕頭,轉身盯著庾慶看了一陣,哼道:“不是我食言,而是作答這四道題,需要不少的精力,我昨夜未休息好,精力不濟,現(xiàn)在不是最佳的答題狀態(tài)?!?/br> 庾慶要的就是他這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精力不濟的狀態(tài),對方真要是拿出了勢頭,他還不敢找他答這題,忙道:“怎感勞先生嘔心瀝血,能學到先生的一點皮毛就足矣。先生勿再推遲,簡答一下就好,簡單一下就好!” 接下來已經(jīng)不是在請了,而是直接上手了,直接挽了明先生的胳膊,將人推拉著送到了書案后請坐,并幫人擺好了考題,鋪好了紙張,還親自在旁幫忙研墨。 看著送到手中的筆,明先生一陣無語,冷眼斜睨在旁殷勤的庾慶,壓根不信這是庾慶出的考題。 他懷疑就是那個所謂的口出狂言的下人出了題考他。 如他所言,出題者格局不低,難怪敢口出狂言。 庾慶讓他簡單隨便答一答就好,他卻暗暗打起了精神。 手中執(zhí)筆,目光落在考題上,感覺畫面似曾相識,時空似乎錯亂,竟有剎那的恍惚,仿佛回到了當年。 面對考題,一股沖動涌上了心頭,花叢酒醉糜爛自棄度日,消失殆盡許久的感覺竟再次蠢蠢欲動了起來。 手中筆遲遲未落,他盯著考題久久沉吟,稍后竟還慢慢擱筆了。 庾慶以為他還不肯從,剛想再勸,又及時察覺出了點什么,看出他進了另一種狀態(tài),趕緊噤聲。 明先生慢慢站起,負手在書房內踱步來回,時而低頭,時而昂首閉目,時而行,時而停。 庾慶當即退到了角落避免干擾人家,允許人家思考。 時間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明先生忽大步走回案后坐下,提筆蘸墨,落筆便書,先抄題,再按格式行文,筆尖在紙上彈跳飛旋,一個個、一行行字跡飛速脫離筆尖而出。 庾慶則趕緊上手幫忙,一直在旁磨墨不停,讓明先生一直保持著潤筆狀態(tài),避免墨干,助其書寫不停。 這一寫,好家伙,那真是書寫不停。 做完一題,再扯紙來看下一題,又快速落筆疾書。 一直寫,時間一點點過去。 一直寫,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寫到感覺明先生的手有些顫抖。 寫到兩頰泛紅,漸至酡紅,宛若酒醉。 那書寫的感覺,是庾慶從這頹廢混日子的先生身上從未見過的感覺,非常特別的感覺,似進入了一種在冰天雪地中獨自狂舞狂奔的狀態(tài),我自高歌凍死不休的狀態(tài)。 庾慶不由暗暗唏噓搖頭,果真是個癲狂度日的人,難怪混成這樣。 天色漸黑,室內光線漸暗,庾慶察覺到后迅速幫忙掌燈,把這里有的燈都給點上了,助先生明室如晝。 外出去其它房間取燈火時,看到院門外探頭探腦準備送餐的下人,庾慶連連揮手,讓滾開,不讓打擾,下人只好退離。 沒多久,鐘員外和李管家也來了。 這東院每次都以溫書、學習、備考為由,不讓外人入內打擾,可內部終究是個什么情況誰也不知道,這邊心里也一直沒底,正好這次給了個機會,也算是借口吧,兩人悄悄入了東院一探究竟。 只見書房里燈火通明,兩人相視一眼,這得是點了多少燈火? 二人到了門口往里一看,只見書案上、書架上及明先生周邊擺了一圈七八盞燈火,此時的明先生真可謂是名副其實的“明先生”,連背后都被照的光亮。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先生正全神貫注奮筆疾書,而庾慶則在旁幫著研墨。 好一幅相得益彰的教學畫面。 這一幕算是讓鐘員外松了口氣,再看看外面天色,不由流露出頷首贊許的神色。 鐘員外二人也不是做賊,腳步聲沒能瞞過庾慶的耳朵,庾慶回頭一看,立刻示意噤聲,示意不要進來,不要打擾。 本想進去一看究竟的鐘員外會意。 既然是明先生到了回家的時間都不肯結束課業(yè),而學生也在恭敬求學,他還有什么好說的,見之欣慰,立刻帶著李管家悄悄離去了。 二人出了小院門口,鐘員外捋須嘆道:“曾風聞這位明先生或不太敬業(yè),今日一見,方知是謬論。臨近飯點了,豈可讓先生餓著肚子回家,通知伙房多加幾道好菜,我要好好款待先生?!?/br> “好?!崩罟芗覒?。 而就在兩人走后不久,書案后的明先生扯來一張白紙,盯上了最后一道題,是詩詞題。 主題就兩個字,功名! 也就是要求筆者秉持“功名”的涵義寫一首詩詞。 畢竟是作詩嘛,庾慶本以為他這次要多思考一下,誰知明先生只是目光在題目上一掃,便再次落筆疾書,寫下了《朝天闕》三個大字做詩名,再點點筆墨成詩篇。 時來紫氣多耕耘, 窮經(jīng)皓首求功鳴。 一朝入得君王殿, 了卻生前身后名。 一氣呵成,一筆收尾的那句話,似乎耗盡了明先生的一生,令他頹然后靠,癱在了椅子上,臉色不太好看,一下一下地喘息著,提筆的手在顫抖,目光渙散著似在追憶著什么。 最后一個考題就這么簡單做完了?庾慶有些無語,偏頭盯著案上的四句詩打量。 大概是在說什么好的時運到來都是因為辛苦付出,頭發(fā)都學白了只為求功名、只為一鳴驚人之類的,一旦立足朝堂了就要怎樣怎樣的意思吧。 寫的好不好他是不懂的,只能大概看出點意思,明先生寫的大概就是他自己,尤其最后一句大概能讓人體會到這位先生的心情,一些事情先生并非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不在乎,其實是想給自己生前和死后一個交代的。 啪嗒,明先生拿不住了筆,手中筆砸落在了地上。 庾慶回頭一看,看他氣色不對勁,人和氣皆疲弱,面若死灰的樣子,當場嚇一跳,別隨便做幾道題就把人給寫死了,那還真是扯不清了。他趕緊摸出了隨身的藥瓶,倒出了一粒小丹丸,納入了明先生的口中。 丹丸一入口,藥氣立刻沖天靈醒腦,在口中回甘,在舌苔上快速生津,稍醒神的明先生意識到了是補氣血的藥物,下意識咽入了腹中。 藥力漸漸散發(fā)向四肢百骸,他臉頰又開始泛紅,整個人終于慢慢生動了起來,呼吸也有力了,人開始慢慢坐起了。 同時在給他把脈的庾慶也終于松了口氣,松開了手,問:“先生,您覺得這若是會試題目的話,憑您現(xiàn)在的作答能不能考上?” 這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先生真正是老臉一紅,沒敢在學生面前說自己能考上,有些含糊道:“一口氣寫完了,未曾審閱明辨,待我拿回去仔細看后再修改潤色潤色?!闭f罷就要伸手去收起答題帶走。 誰知庾慶比他手快,三下兩下的就把所有稿紙給搶到了手,哈哈道:“不用修改,不用修改,這樣就行,說好了的,隨便答一答就行,不敢有勞先生再費心血!” 第77章 入場 對他來說,這位先生自己都不好意思、自己都沒把握那就對了。 更不能讓這先生帶回去做什么修改,就得要這種原汁原味的,爛點好。 明先生無語,奈何現(xiàn)在身心疲憊,連話都不愿多說,根本無力去搶,加之心態(tài)上累的興不起意氣之爭,雙手撐著扶手站了起來,耷拉著雙肩,一步步朝外走去,聲衰氣頹道:“文無絕對好,若有人非要挑刺,做的再好也難免有瑕疵,隨其便吧?!?/br> 明顯是懶得再爭的意思。 直到現(xiàn)在,他還懷疑這考題是那個什么鐘府的下人搞出來考他的。 庾慶將考題折好塞進了衣服里面,旋即陪著明先生出了書房。 站在屋檐下,看了看已經(jīng)昏暗的天色,明先生一步步下了臺階,慢吞吞朝外走去。 出了庭院,等候在外的李管家立刻過來恭請明先生,說鐘員外要設宴款待。 明先生一句話都不愿多說,擺了擺手表示不必了,黯然前行,旁人皆不知他落寞寞的在思憶什么。 親自將人送走后,李管家趕回了東院,看到大吃大喝的庾慶,立刻問:“明先生怎么了?連接送他的馬車也不坐了,非要說一個人走走,我怕他出事,讓馬車在后面跟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獨自守著一桌菜的庾慶聳肩,“沒什么,教的太晚,累了而已?!?/br> 李管家狐疑,“是嗎?” 庾慶岔開話題,指了指桌上的菜,嘆道:“李叔,這些東西……唉,其實還是靈米飯更適合我?!?/br> 李管家略翻白眼,“不是舍不得給你吃,我說了,杜肥特意交代了,若想你好好備考,會試前就不能給你吃靈米,不然你要跑去打坐了?!?/br> 得!庾慶抬手打住了,不說了,還是那樣,和軟禁沒什么區(qū)別。 吃完,等人收拾干凈了,東院又恢復了寧靜。 書房的燈還亮著,庾慶拿著明先生做的那幾張答題一張張看,還是那句話,這玩意他看不出什么好壞。 不過還挺滿意。 若這考題是真的,如何作答的事便已經(jīng)解決了。 這考題也唯有讓這位明先生作答,才不用擔心提前得到考題的事會泄露出去。 九考不中已經(jīng)不好聽,還想落下個“十全十美”的名聲不成?再加上檢舉學生家的不軌,以后誰敢用? 屆時他自然有辦法讓明先生權衡利弊。 當然,前提便是明先生的作答考不中。 在庾慶看來也不可能考中,連考九次都考不中的人,他庾慶一介入就能考中了,那他庾慶得多倒霉才行? 考過九次都考不中的人,又頹廢多年,還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這么個精力不濟的人,硬是把會試要考幾天的題目趕在一下午就匆匆做掉了,答案甚至沒做任何修改,若還能中榜,那就沒天理了。 真要是那樣的話,是口臭狗屎他庾慶也吞了,認了! 日子一天天過的飛快,轉眼臨近會試,朝廷主持會試的相關人員名單也確定了下來。 明先生一改懶散常態(tài),和原東家告了假,全天候撲在了鐘府這邊,為庾慶劃定可能的出題范圍,搞的庾慶頭大。 七天,只有七天時間,明先生不惜住在了鐘府東院,也不在書房偷懶睡覺了,盯著庾慶讀書。 這種情況就算是裝模作樣也累,七天內要看的內容太多了。 庾慶想偷懶的時候,明先生竟抄了根棍子來抽他。 開什么玩笑?敢偷襲本掌門?搞的庾慶差點想拔劍砍他。 后是顧忌毆打先生可能會震驚鐘府,才不得不忍了。 關鍵你說自己會武功也沒用,亮出來也嚇不到人家,明先生照樣敢抄著棍子上,一把老骨氣敢戰(zhàn)天斗地的感覺。 總之這七天把庾慶搞的很難受…… 不過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當這一天真的來到時,本以為就是走過場的庾慶也不免有了些忐忑。 會試正式開始的當天,鐘府男主人的馬車及護衛(wèi)隊親自送行。 馬車內,除了考生庾慶外,還有親自來送的鐘員外和明先生。 明先生一路喋喋不休,反復交代進入貢院后的注意事項。 鐘員外在旁聽的連連點頭,不管怎么說,作為參加過九次會試的人,僅憑這份經(jīng)驗鐘府就不算白花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