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慶大概也聽明白了，許沸的舅舅搭上了京城的某個大人物，為了給自己外甥的前程謀方便，利用關(guān)系弄來了考題。

    這事他聽著也挺心驚的，連出題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居然就能知道考題，沒想到有些人還能這樣玩的，實在是高估了某些人的節(jié)cao。

    但他又不明白了，給不停抹淚的蟲兒臉上扇風(fēng)，“別哭了。蟲兒，我問你，你為什么把這事告訴我，為什么把考題給我？”有點想不明白啊！

    蟲兒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公子一路上數(shù)次救了蟲兒的性命，蟲兒就是個下人，拿不出什么，又沒本事，不知該如何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說著慢慢蹲在了地上，抱著雙膝埋頭嗚咽，哭得傷心，似知道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最終哭的撕心裂肺，哇哇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泣聲，“蟲兒對不起許家，蟲兒今生為許家做牛做馬報答?！?/br>
    感覺哭的瘆人？庾慶有點牙疼，原來是那種所謂的報答救命之恩，他撓了撓頭，這小子難道不知道是許沸答應(yīng)了出錢，他才保護著兩人給帶出了妖界？

    許沸居然沒告訴蟲兒？庾慶現(xiàn)在有點擔(dān)心了，擔(dān)心許沸不說這個是不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欠錢的事，想賴他的賬？

    那可是四千兩啊！

    第75章 年輕的心

    他目光落在了考題上，琢磨著要不要拿這個東西要挾許沸。

    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行，考題還沒定呢，他說這是考題，根本當(dāng)不了證據(jù)，也根本威脅不了人。

    再就是，如果事情屬實的話，許沸舅舅背后的人應(yīng)該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自己若敢亂來，撼動不了對方半分不說，只怕自己也別想活著回列州。

    在這點上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雖是堂堂玲瓏觀掌門，但在那種人物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回頭還是要找機會收賬！

    思緒翻轉(zhuǎn)有了定意后，庾慶俯身，將哭啼啼的蟲兒拉了起來，“行了行了，別哭了，跟你開玩笑的，不會報官的?！?/br>
    說罷又走到書案后坐下了，兩腳架在了書案上，躺在椅子上，搖著折扇，也懶得安慰，任由哭泣，一個大男人娘們唧唧的有什么好安慰的，等著。

    時間是最佳的撫慰。

    崩潰后的蟲兒漸漸收斂情緒后，慢慢停止了抽泣，抬袖反復(fù)擦拭淚痕后，開始告辭，“士衡公子，曹府離這里遠(yuǎn)，晚了的話，天黑前回不到曹府，我要走了。”

    “嗯。”庾慶點了點頭，又扇指桌上考題，“你放心，這事我不會讓你家公子知道，還有這考題，我也會當(dāng)做沒看見，不會利用它的。所以，你大可以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安安心心的回去?！?/br>
    蟲兒愣怔了一會兒，有點著急道：“士衡公子，我知道您是有才華的人，只是低調(diào)而已，就算沒有提前得到考題，會試也難不住您。不過，既然我家公子能得到考題，說不定也還有其他人能得到，若讓那些圖謀不軌的人占了先機擠下了您，蟲兒第一個不甘心！”

    這倒是他的大實話，也是他愿意送考題給庾慶的原因之一，不能只讓壞人占便宜而導(dǎo)致真正有才華的好人吃虧。

    我有才華？庾慶倒是被他給說愣住了，不知他從哪看出的自己有才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過才華。

    殊不知，就算他和許沸不說，蟲兒也猜出了文華書院猜字謎的真正第一名是誰，這正是他說庾慶低調(diào)的原因。

    蟲兒也不知猜字謎有多難，只知道也是場考核，士衡公子可是力壓整個列州參考的舉子，聽說連鄉(xiāng)試頭名的解元郎也被遠(yuǎn)遠(yuǎn)甩在了身后，這肯定是有大才華的。

    庾慶聽不懂，下意識當(dāng)做了只是夸贊而已，又起身了，“好了，我自己會掂量，走吧，我送送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蟲兒話沒說完，臉又紅了，因為庾慶又順手勾了他脖子，與之勾肩搭背摟在了一起，蟲兒默默順從著一起走出了書房。

    庾慶左手搖著扇子，右手勾著蟲兒，一起漫步著往小院門口去，“既然是天黑前要回去，我就不留你用晚餐了。我安排個馬車送你，不要到曹府門口，在離曹府稍微遠(yuǎn)一些的地方下車，免得被曹府的人看到不好解釋，懂我的意思吧？”

    還單獨弄個馬車送自己？蟲兒覺得自己壓根配不上，惶恐，忙道：“不用不用，我走回去就行了，真不用那么麻煩?！?/br>
    啪！庾慶左手扇子敲在了他腦袋上，“我讓你做什么，你就老實聽著，哪來那么多廢話，再啰嗦，我可要不高興了。”

    對他來說，反正又不費自己什么事。

    想從阿士衡老丈人家弄點錢，又不好意思下手，只能占點這些個小便宜了，順?biāo)饲榈氖滤故窍矚g做。

    蟲兒欲言又止，還是覺得太抬舉自己了。

    庾慶已經(jīng)勾搭著人到了門口，外面隨時聽后差遣的下人也趕緊跑了過來。

    庾慶放開了蟲兒，指著說道：“這是我朋友，你們立刻去安排一輛馬車送他回去。記住，交代下去，去哪聽我朋友的安排，若敢怠慢，我不饒他！”

    朋友？蟲兒明眸大眼內(nèi)瞬間熠熠生輝，用灼熱的眼神凝望庾慶，就因為“朋友”兩個字，瞬間讓他心中充盈著暖意，讓他感覺這一趟沒白來。

    朋友？那位下人下意識打量了一下蟲兒的穿著，沒說什么，但一切盡在不言中，是是是的連連點頭應(yīng)下后，又客客氣氣對蟲兒伸手邀請道：“小爺，請您跟我來。”

    蟲兒讀懂了對方的眼神，自慚形穢的低頭看了看自己腳尖，輕輕嗯了聲，繼而又轉(zhuǎn)身對庾慶欠了欠身告辭。

    庾慶微笑點頭目送，經(jīng)常窩在書房里心態(tài)是會受點影響，手中剛學(xué)會不久的搖折扇的附庸風(fēng)雅的毛病未改。

    蟲兒跟了人去，幾步一回頭，心中暖意依舊在。

    愿意把考題送來，不僅僅是為了報答。

    赴京的路途上，這位士衡公子不管什么打雜的事都喜歡叫他做，使喚起他來，可能比他家許公子還隨意，但那份“隨意”不是主人對下人的隨意，他自我感覺是平等的感覺。

    士衡公子隨手就會與他勾肩搭背，自家許公子端著主人的身份是不可能這樣做的。

    士衡公子會偷偷摸摸送好吃的給他吃，還會想辦法安排舒適的睡眠環(huán)境給他等等，那份溫暖他至今記憶猶新，那也是自家公子做不出來的。

    今天，士衡公子親口說出來了，兩人是平等的“朋友”關(guān)系。

    愿意把考題送來，也許還有其它的原因，也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年輕人不能言說卻能為之燃燒的心……

    送走了人，庾慶手中扇子一收，拎過肩膀，插進后衣領(lǐng)，捅著后背的癢癢回了小院。

    回到書房里，走到書案旁，又拿起了桌上的那張考題，瞅了瞅，發(fā)現(xiàn)字跡工整，還挺秀氣。

    這所謂考題，蟲兒偷抄的時候是字跡潦草的，拿給這邊時又重新仔細(xì)地抄了遍。

    不過庾慶也就隨便看了眼，繼而嗤笑一扔。

    他要這個做甚？他又不可能考上，哪怕是考的上他也不能考上，沒辦法的，注定的。

    不過隨后又撿起那張考題，唰一聲撕了，覺得這東西還是毀了的好，萬一真是考題，萬一讓人事先看到了這考題，待到真考題出來了對上了，怕真是要惹麻煩。

    然而撕了沒兩下又停頓了，慢慢坐在了椅子上，心里犯嘀咕，這難道真的是會試的考題？

    蟲兒這人吧，他一路上接觸了這么久，自認(rèn)還是了解一些的，應(yīng)該不會騙自己。

    問題是，也沒必要拿個假東西來糊弄他。

    一些念頭在腦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后，他又迅速將撕碎的考題在書案上一片片鋪開，重新進行拼湊。

    有此行為是想到了阿士衡的交代，還挺讓自己犯難的。

    不過阿士衡說的是有道理的，是要花點心思的，不能亂來，你可以考不上，但不能考的人家一看試卷就想查你。

    但自己真的是不懂啊，怕把握不好那個分寸。

    可若是這考題是真的，那不正好是剛瞌睡就有人送上了枕頭么？

    自己完全可以事先準(zhǔn)備好合適的答案，回頭拿到考場上應(yīng)付過關(guān)。

    他想想都來了精神，趕緊將撕碎的考題復(fù)原……

    次日午后，精神萎靡不振的明先生打著哈欠姍姍來遲。

    庾慶早在屋檐下等候，見人來了趕緊快步上前恭迎，“先生來了?！?/br>
    明先生隨意揮手一下，表示不用客氣。

    先生和學(xué)生兩個直奔書房。

    一進房間，明先生就奔一口箱子去了，打開了箱子，拿出了里面的毯子和枕頭。

    這原本是裝書的箱子，被他臨時征用了，省得老是要跑臥室拿睡覺的東西，容易被發(fā)現(xiàn)。

    東西往矮榻上一扔，就坐在了那打哈欠，等著庾慶用蟲子燒水泡茶。

    幾杯水下肚就睡，被尿憋醒了就剛好到了傍晚，起身回家正合適。

    小半個月下來，已經(jīng)在這里混出了經(jīng)驗。

    庾慶笑瞇瞇在旁拎著吊死鬼蟲子燒好了開水，為明先生沏好了茶奉上請用。

    明先生對用蟲子燒水的事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吹著熱氣小嘬一口，舒坦下咽，還挺享受的樣子。

    庾慶一個抬手撈馬尾辮的動作，摸了個空，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是正統(tǒng)打扮，罷手了，“唉！”忽重重的唉聲嘆氣。

    明先生翻眼一瞅，吹著茶湯慢吞吞道：“怎么了，下路堵了，拉不出屎了？”

    庾慶也算是服了這位，喝著茶還能說出這種話來，粗鄙不堪！

    表面上依然唉聲嘆氣道：“拉不出屎傷身而已，我現(xiàn)在是被傷心了，今天被一個下人嘲諷了?！?/br>
    明先生呵了聲，“我觀鐘府治下頗嚴(yán)謹(jǐn)，能養(yǎng)出這種狂妄下人？”

    “狂妄？對，先生不愧是先生，用詞精準(zhǔn)，就是狂妄！”庾慶拍著大腿叫好，邊給自己茶盞里倒水，邊嘆道：“先生有所不知啊，是個新來的下人，還曾是個讀書人，因家里出了點意外，不得已才賣身于鐘府為奴的。本來也沒什么，不知這廝從哪聽說了先生正在這里教我，竟口出狂言……”搖了搖頭，就此打住，不說了，慢慢喝茶。

    明先生已經(jīng)成功被勾起了興趣，對面那位卻不說了，當(dāng)即出聲道：“你小子話說一半是幾個意思？話說一半無好人……我聽你這話里意思怎么感覺嘲諷的不是你，你不會想說被嘲諷的是我吧？”

    第76章 答題

    庾慶嘿嘿一笑，“可能也談不上什么嘲諷，可能是對先生的誤解吧?！?/br>
    明先生拍下了茶盞，“少跟我陰陽怪氣，有話直說，有屁快放?！?/br>
    庾慶繼續(xù)嘿嘿，“又能說你什么，說什么估計先生自己也能猜到。說先生長期醉臥花叢，沒有師德啦，依我看就是嫉妒。又說先生會試考了九屆……唉，不說也罷，話挺難聽的，竟敢辱沒先生，我一怒之下讓鐘府把他給關(guān)了起來，他竟不服叫囂……唉，算了，這般小人不理會也罷?！?/br>
    說完，他伸手到袖子里抽出了一張紙遞予，“先生看看這個。”

    明先生瞅著他神情觀察了一陣，然后才接了那張紙到手，抖了抖，一看上面字跡便知是庾慶的字。

    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有一點他不得不承認(rèn)，那就是庾慶確實寫得一手好字，字體動靜間自有一股靈韻。

    紙上內(nèi)容看完后，抬眼問：“什么意思？”

    庾慶嘿嘿道：“與先生相處了差不多半個月，一直未曾好好向先生請教過學(xué)問，今天心血來潮，特意擬了幾個題求教先生，不知先生能否解答一二，容學(xué)生開開眼界？”

    明先生冷笑，抖著紙問：“你這是在考我嗎？”

    “豈敢豈敢?！扁讘c拱手求饒狀，“就是想請先生留下點墨寶，好容學(xué)生空閑時揣摩學(xué)習(xí)?！?/br>
    明先生瞅了眼紙上內(nèi)容，“出題分策論、經(jīng)史、賦論、詩詞，這四道題是標(biāo)準(zhǔn)的錦國會試出題格式，尤其是這篇賦論出題，涉及國士與君王之間的關(guān)系，出題者的格局不低，這真是你出的題？”

    聽他這么一說，庾慶心里嘀咕，看來還真有可能是會試考題，表面卻呵呵笑道：“是我出的，就是隨手出題，哪有什么格局?！?/br>
    明先生隨手將紙甩了出去，嗤聲道：“要把這四題答完，一下午時間怕是不夠，犯不著給自己找罪受?！?/br>
    庾慶將題撿起，又雙手奉上，“先生，一下午夠了，您隨便答一答就好?！?/br>
    明先生一臉的沒空，扭身就在那擺放枕頭，準(zhǔn)備睡覺。

    庾慶則再次捧著考題恭請，“先生，您剛來時說過的話，學(xué)生記得清清楚楚，至今言猶在耳。您說您教人，愿學(xué)的就教，不愿學(xué)的，教了也沒用。如今學(xué)生誠心想學(xué)，還望先生不要對學(xué)生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