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第3節(jié)
“那你慢慢看,我去外面看看有無驚動什么人,吃完東西還得找蒲典吏來善后?!扁讘c扔下話就端著碗走了。 到了外面院子,直奔門口,正想開門看看外面動靜時,后面的廚房內(nèi)忽咣一聲響,繼而轟隆倒塌了半間。 猛回頭的庾慶目瞪口呆,見到阿士衡依然未出來,差點嚇了個魂飛魄散,一個閃身掠去。 沖入垮塌的廚房,彌漫煙塵中,庾慶大袖連甩,又從灶膛里抽了根柴火來照明,屋里的燈火已被砸滅。 很快,庾慶呆立原地,一直單手掌控不放的那只碗啪嗒砸碎在地,煮好的靈米散了一地,繼而瘋了一般去搬開堆積的砸落物,那下面有阿士衡痛苦的喘息聲。 亂七八糟的東西清開后,庾慶半蹲在了倒地的阿士衡身邊,顫聲道:“書呆子,你忍一忍。” 面色痛楚的阿士衡慘笑著點了點頭,身上覆蓋了一層塵土,倒下的橫梁正好壓在他一條胳膊上,有鮮血滲出。 隨著阿士衡一聲悶哼,壓著的橫梁被抬開了,庾慶眼中滿是苦澀意味,盯著那條被壓過的胳膊,被砸中的剛好是胳膊肘位置,已經(jīng)壓癟了。 努力收回了心神,他迅速出手在阿士衡身上連連點xue,防止阿士衡失血過多,并盡量減輕阿士衡的痛苦。身上摸出一顆藥丸塞入了阿士衡口中幫其吞服后,又從倒下的瓦柵上就地取材,兩條板材夾住了斷臂,綁好做了固定,這才將阿士衡小心抱離了地面,離開了這血污之地。 庾慶已無心再觀察是否驚動了四周的居民,此地不能再呆了,他急著帶阿士衡去合適的地方救治,直奔大門口。 近乎有氣無力的阿士衡仍然單手抓著庾慶的劍在胸前,看出了庾慶要舍此地而去,劍柄撞了撞庾慶的胸膛,艱難道:“背簍,有重要物品,不能遺棄?!?/br> 庾慶止步,迅速返回,進了書房把阿士衡的背簍又背上了,劍也插進了背簍里,身后背著簍子,前面抱著人,跑到院墻前一個縱身直接跳了出去…… 第4章 斷臂 阿士衡從昏迷中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傍晚,睜開雙眼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間雅致的靜室內(nèi),能聞到nongnong的藥香,屋內(nèi)藥氣充盈,也能看到一臉憔悴的庾慶就守在榻旁。 還有蒲典吏,正面色沉重地背個手在屋內(nèi)走來走去。 出事當晚,庾慶就把阿士衡帶到了這里,也是阿士衡昏迷前提醒的,讓找蒲典吏。 庾慶也不知蒲典吏家在哪,幸好蒲典吏事先有交代,有事找他的話就到街頭拐角的一間鋪子里找掌柜的。 當然,庾慶也在阿士衡昏迷前知道了廚房里出了什么事,那條沒了腦袋懸掛在梁上的蛇妖砸落在地后竟然還劇烈反應(yīng)了一下,甩尾掃倒了半邊墻,于是造成了半間廚房垮塌。 也幸虧只是間廚房,建造時做的比較輕巧,倒下的重物不多,否則很有可能不止是砸斷一條胳膊。 已經(jīng)檢查醫(yī)治過了,除了那條胳膊,其它方面也就一點被瓦片砸破的輕傷。 庾慶目光微動,注意到昏迷者睜眼了,喊了聲,“醒了?” 蒲典吏快步到了榻旁,關(guān)切道:“公子……”后面竟不知該說什么好,憋出一句,“好好養(yǎng)傷便可?!?/br> 阿士衡卻問:“出事現(xiàn)場可有處理過?” 蒲典吏寬慰道:“公子放心,已經(jīng)安排了自己人小心善后,公子不想傳出去便不會傳出去。” 阿士衡翹首看了看自己被裹的嚴實的傷臂,想動動自己受傷的胳膊,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只能是肩膀動,之下的位置除了痛之外,并無任何反應(yīng)。 庾慶和蒲典吏見狀,雙雙扭頭看向了一旁。 阿士衡敏銳察覺到了兩人的不忍直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傷臂是自己寫字的胳膊,問:“傷得很重?” 沒人吭聲。 室內(nèi)氣氛頓時凝重。 良久后,阿士衡又問了聲,“殘廢了,治不好了?” 事到如今,蒲典吏也沒瞞他,嘆道:“普通人也許不行,在公子身上應(yīng)該不會這般絕望。只是,肘骨被砸了個粉碎,一般的良醫(yī)也很難重續(xù)如初,怕是要找到修行中極為高明的醫(yī)治高人才行。若是老大人還在位時,這應(yīng)該不算什么大問題,也就是老大人一句話的事情,可如今,咱們能力有限,怕是要慢慢想辦法,肯定要多花點時間,公子可能要多遭一段時間的罪?!?/br> 庾慶趕緊補了一句,“不怕,小師叔回來后定有救治辦法?!?/br> 阿士衡明白了兩人的意思,不管能不能治好,這次赴京會試前肯定治不好了,換句話說,他沒辦法參加這次的會試。 庾慶和蒲典吏擔心的正是這個,在他醒來前,兩人已多次磋商,擔心阿士衡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果。 尤其是庾慶,想安慰都不知該說什么好,內(nèi)疚之情溢于言表。 對方昏迷期間,他一直在自責(zé)中,悔不該煮什么靈米,不然也不會引來那三只蛇妖。 萬一阿士衡的胳膊真的殘廢了,真的再也治不好了,朝廷是不會錄用一個四肢不健全的人的。 他太清楚阿士衡這些年的寒窗苦讀遭了多大的罪。 其父阿節(jié)璋為了培養(yǎng)這個兒子進入仕途,真正是花費了巨大的心血。 父子兩代人的心血和期望,若因他庾慶的冒失毀于一旦,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去面對。 阿士衡已安安靜靜閉上了雙眼,可臉上的表情卻極為復(fù)雜,其內(nèi)心怕也是百般滋味。 庾慶和蒲典吏都知道,換誰身上出了這種事都不可能像個沒事人一般,都難以接受。 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兩人又能說什么? 室內(nèi)安靜了好一陣,平靜下來的阿士衡似乎又慢慢進入了另一種狀態(tài),眉頭時而緊皺,時而慢慢松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許久后,忽又睜眼,發(fā)白的嘴唇動了動,“蒲先生,我有話和他說?!?/br> 蒲典吏會意,微微點頭,看了眼庾慶,轉(zhuǎn)身回避,出去了。 庾慶眼巴巴看著榻上人,不知他要跟自己私下說什么。 誰知阿士衡開口便問出一個他難以回答的問題,“無論年紀、輩分還是資歷,玲瓏觀都輪不到你來執(zhí)掌,老觀主可不是糊涂之人,為什么會讓你接任觀主?”顯然是想趁機解開自己心頭的疑惑。 庾慶嘴唇緊繃了一陣,“書呆子,每個門派都有自己不能對外人說的隱私,這個我不能告訴你?!?/br> 阿士衡沒有糾纏這個問題,又換了個問題,“你為什么要搶你師兄的錢財?” 又問這問題干嘛?庾慶疑惑,嘴上絮絮叨叨,“那既是他們的錢,也不是他們的錢。師父臨終前說什么一碗水端平,把觀里僅剩的錢財分成了四份,分給了我們師兄弟四個。玲瓏觀的條件是留不住人的,我原本有十幾個師兄,陸續(xù)跑光了,他們?nèi)齻€還是因為特殊原因回來的。 如今他們手上有了錢,既打不贏我,又不服我當觀主,你以為他們會留在窮山窩里受氣? 你以為我不搶他們錢,他們就能服我了?只有他們的錢捏在了我的手上,哪怕他們不服我,沖錢的面子他們也不能輕易跑了,沒錢是不好遠走高飛的,我才能有時間慢慢解決目前的問題。 總不能我一接手玲瓏觀,立馬就樹倒猢猻散。人轉(zhuǎn)眼就跑光了,那我這個觀主怎么辦,回頭我怎么向小師叔交代,怎么向死去的師父交代?我讓他們自己交出來,他們非要不把我這個觀主的話當回事,那我只好硬搶了?!?/br> 竟是這么回事,阿士衡若有所思。 庾慶看出了點不對,反問:“都這樣了,你還有閑心管這閑事?” 阿士衡:“你打小在玲瓏觀長大,玲瓏觀又基本不給零花錢,你對錢向來‘饑渴’。你貪財我是知道的,但我沒想到你一繼任觀主就能打著觀主的名義去逼自己師兄交錢,未免貪財過頭了,這事我若不搞清楚的話,有些事我不敢托付。” 這話說的,庾慶聽的直翻白眼,然看對方的慘樣,因內(nèi)疚自責(zé),他也打不起勁來計較,“說吧,有什么事盡管說,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幫你辦了?!?/br> 阿士衡:“請蒲先生進來吧?!?/br> 庾慶也沒二話,起身離開了,外面招呼了一聲,再回來時,蒲典吏也跟著來了。 兩人到場后,阿士衡臉上似閃過一絲決然,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本屆會試,繼續(xù)參加!” 庾慶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這位是不是接受不了現(xiàn)實,精神失常了。 蒲典吏皺著眉頭,也有相似擔憂。 誰知躺那的阿士衡偏頭直勾勾盯上了庾慶,一字一句道:“你去考,代替我!” “……”庾慶瞠目結(jié)舌,以為自己聽錯了,指了指自己。 蒲典吏也明顯受驚。 “對,你冒充我,赴京參加這次的會試。”阿士衡特意強調(diào)了個清楚明白。 講的清清楚楚,敢情是要玩真的! 庾慶和蒲典吏之前的哀傷之情可謂瞬間蕩然全無,都給嚇沒了,都給驚呆了。 玩這么大?醒過神的庾慶有點慌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事我真干不了,我也不可能考的上啊!我還是繼續(xù)扮護送的角色,替代的事你還是另找別人吧!” 阿士衡反問:“你考的上或考不上重要嗎?” “呃……”庾慶愣住,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狐疑,“什么意思?” 阿士衡目光盯向了蒲典吏,緩緩道:“一個舉人突然退出會試,不是一句話就能糊弄過去的,朝廷會派人來核實我的情況。我說過,一旦上了因故誤考的名單,一旦報給朝廷,容易被人注意到,一旦驚動了當年的幕后兇手,后果不堪設(shè)想。再者,朝廷不會錄取殘疾,不管能不能治好,我胳膊傷成這樣是個大問題,不能讓朝廷知道,要預(yù)留轉(zhuǎn)圜的余地。” 蒲典吏聞言思索著微微點頭,這點他是清楚的,核查考生因何耽誤參試,也算是朝廷對考生的一項恩典,用以震懾宵小,防備有人對考生不軌。 阿士衡又看向庾慶,“我若推掉會試,朝廷的人一旦下來查,我會很被動,屆時縣衙里見過我的人是我難以回避的,不好做手腳,所以我們必須掌握主動權(quán),要讓朝廷的人不能來核查。只要正常參試,朝廷就不會下來查,所以才需要你替代我正常參試,屆時就算你考不上,也沒關(guān)系,至少為下屆再考爭取到了幾年的時間。就算我廢了,找到能考上且合適的代替之人,也是需要時間的?!?/br> 這最后一句話,聽的庾慶心驚rou跳,隱隱感覺到了話中深意,但有些事情他不愿去多想。 他也不是不想幫這個忙,可這辦法怎么聽著到處漏風(fēng)呢?庾慶哭笑不得道:“京城會試,國之盛事,豈容人輕易假冒?你剛還說縣衙里有人認識你,我這一站出去就得敗露??!書呆子,不是我不答應(yīng),而是這事沒辦法答應(yīng)?!?/br> 阿士衡:“這個不用你擔心,蒲先生自會把這方面安排好,不會有人認出你來?!?/br> 是嗎?庾慶回頭上下打量蒲典吏,滿滿的狐疑之色,明顯在懷疑區(qū)區(qū)一個典吏能有那么大的能量? 誰知蒲典吏也沉不住氣了,明顯也有些慌亂了,也在那連連擺手,“公子,這事我哪掩蓋的過去,我總不能把見過你的人都給殺了吧?我殺的了縣里的,也殺不了上面的啊!這個真沒辦法,他一露面就得露餡,假冒不過去的。” 庾慶立馬對阿士衡兩手一攤,一副你看的樣子,心里松了口氣。 第5章 半幅字畫 阿士衡卻盯著蒲典吏認認真真道:“蒲先生,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這事我有仔細考慮。事情沒你想的那么困難,除了這縣里,州府那邊其實沒什么人認識我?!?/br> 蒲典吏驚疑,“一場鄉(xiāng)試下來,州府那邊怎么可能沒什么人認識你?” 阿士衡:“因不想張揚,不想節(jié)外生枝,在州府鄉(xiāng)試時我與其他考生并無來往,鄉(xiāng)試刷掉了一大批,這次能與我會面的考生也是剩下的少數(shù)。鄉(xiāng)試結(jié)束后因怕州府里會有對父親有印象的人存在,怕會被人探問底細,看過榜確認自己通過了就回來了,連州府舉辦的賀宴都沒參加。 為了在進京前不太過引人注意,鄉(xiāng)試中我并未盡力去考,所以排名不高,這次整個州府的考生就算再次集中在了一起,我也不會成為大家的關(guān)注點。就算見過我的,也是匆匆一面,誰會對一個不熟的人印象深刻?州府那邊,知我名者不識我人,識我人者不知我名?!?/br> 蒲典吏已經(jīng)皺了眉,“真要是公子說的這樣,也許可以想想辦法。” 庾慶已經(jīng)是瞪大了眼,嘴角抽搐,不敢相信,覺得這兩個家伙未免也太草率了。 阿士衡又謹慎叮囑道:“蒲先生,有幾件事需要你去辦。本縣另兩位再考的舉人這次定要和我一起出發(fā),庾慶不宜與他們相熟,否則他們這次若考不上將來再與我去同考,怕是要出事端。所以,不能讓他們兩個一起參考,可利用妖孽的事嚇唬他們,總之想辦法阻攔兩人參加這次的會試。 上次鄉(xiāng)試后,知縣舉辦的賀宴,不便推辭,一干人等認識我。此番赴京,要履行手續(xù),知縣等人怕是又要送行,你需阻止,可想辦法牽制,不讓他們出現(xiàn)。妖孽作亂的事可善加利用,可借口為了保護我,不宜興師動眾,也可嚇唬他們,先生可把一應(yīng)事情包攬到自己身上。 派去護送庾慶參考的衙役,先生要精挑細選,要找確定不認識我的人,屆時有先生出面認可庾慶為我,送行衙役不會懷疑。先生只需做好這三件事,便不會有什么大問題?!?/br> “公子考慮的周到?!逼训淅羿怕朁c頭,已經(jīng)從開始不可思議的驚嚇情緒中穩(wěn)定了下來,已經(jīng)在認真思考,“如此一來,公子在縣里的一些考卷和留文怕是要處理一下,否則筆墨和京城那邊的對不上,怕是會有麻煩??h里的我好處理,公子在州府鄉(xiāng)試留下的筆墨我不便接觸到?!?/br> 阿士衡:“多慮了。若是考的好,京城那邊想調(diào)這邊的文章去一觀的可能性也許有,但是不大。你覺得他能考上嗎?” 蒲典吏略笑,想想也是,的確多慮了,連考都考不上的話,誰還會有興趣去調(diào)看落榜者的文章? 阿士衡:“能考上再做手腳也不遲。問題是現(xiàn)在時間不夠了,出發(fā)在即,你要做的準備很多,忙不過來,不要緊的事可以往后推?!?/br> “好!”蒲典吏應(yīng)下,對這位的安排已經(jīng)是心中有數(sh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