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告別 第58節(jié)
許喃全程跟著李衡,需要她配合的積極配合,不需要她參與時,就在旁邊安靜地聽。 她以為自己想象的出李衡認(rèn)真工作的樣子,但真正面對,才知自己想象的不過九牛一毛。他冷靜、果斷,很有魅力。 半小時后,李衡忙完從辦公室出來,示意許喃可以走了:“一會有事嗎?” “怎么了?” 李衡說:“我爸在街上抓小偷把腳給崴了。” 許喃緊張:“嚴(yán)重嗎?” “輕微骨裂,打了石膏在家養(yǎng)著。知道你在我這,問你要不要回家吃飯?” 回家?這個詞說得很暖心。 許喃沒能拒絕。 這些年許喃總來看李常濱,當(dāng)初在李家叨擾了大半年,衣食住行沒受半點委屈,她心里記恩。逢年過節(jié)就算人不來,給楚越買節(jié)日禮品時,也會給李常濱寄一份。 如今再來這個家,倒不會覺得陌生,只不過看著家里的李衡,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小喃好久沒來了?!崩畛I右腿打著石膏,行動不便,坐在沙發(fā)上招呼她坐,“今年中秋要是不回頃滬,還來家里吃飯。今年小衡回來了,一家人吃飯熱鬧?!?/br> 許喃看了李衡一眼,他在廚房洗水果,袖子卡在小臂處,進(jìn)廚房時都快頂著門框了,舉手投足,帶著警務(wù)人員的果敢力度。她收回視線,應(yīng):“誒,好。” 劉姨在臥室找了件針織開衫出來,對許喃說:“你李叔每次看到北央臺都會念叨你,你啊工作不忙了要常來家里吃飯,我看你比上回見,又瘦了?!?/br> 許喃挺了挺身板,說:“我吃得可多呢。” 劉姨說:“那就是工作太累,營養(yǎng)跟不上。一會我給你燉個豬蹄補(bǔ)補(bǔ)。” 許喃笑著應(yīng):“好,那我一會多吃點?!?/br> 許喃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李常濱和劉芳領(lǐng)證,正式住在一起,劉芳早些年離異后沒有孩子,這些年家里只有兩個大人,日子過得溫馨滋潤。 她讓李常濱把身上那件開線的換下來,然后去廚房接過李衡手上的活:“你去客廳陪小喃和你爸說話,我來洗。” “馬上就好了。” 李衡還是被劉芳趕出來。 許喃看著廚房方向,人到中年,什么壯志、夢想大都劃上了句點,婚姻中有的大多是生活瑣事,柴米油鹽。幸福在這事無巨細(xì)的陪伴和嘮叨中,發(fā)芽生長。 李衡從廚房出來,整理茶幾上丟著的報刊時,看到了一份婚慶廣告冊。他翻了翻,問李常濱:“要辦婚禮?” “我一直想辦一場,但這些年你沒在家,這個事一直拖到現(xiàn)在。今年你回來了,一家人團(tuán)團(tuán)圓圓,正好辦一辦,把親朋好友叫到一起吃個飯?!崩畛I退休后,有些倔強(qiáng)和頑固,說話中氣很足,“但你劉姨不愿意折騰,說親朋好友等你結(jié)婚時一塊聚就是?!?/br> “小衡年紀(jì)也不小了,身邊不能總沒人照顧。處對象、訂婚、結(jié)婚,再慢也就是這兩年的事了。還愁親戚們沒得聚嗎?”劉芳端著水果出來,叉了塊香瓜遞到許喃手邊,說,“小喃說是吧?!?/br> 許喃小口咬著香瓜,很甜,汁水充盈,沒立場參與這個話題,笑著把話題岔開:“如果不想辦婚禮,婚紗照還是可以拍拍的,也算個小儀式。” 李叔成功被帶跑偏,說:“我看行。讓小衡幫忙挑家檔次好點的影樓,算了,這臭小子不一定懂這個,還是得麻煩小喃。小喃你幫著多參謀參謀?!?/br> 許喃應(yīng):“好啊。叔等你腿好點了就去拍?!?/br> 在李家吃過晚飯,又聊了會天,許喃才動身離開。還是李衡送她,大g行駛在路上,許喃看著車窗外的夜景,想到李衡今晚還要住在她家,比起對未知危險的恐懼,更多的是不自在。 難道要將他趕回車?yán)镄菹幔?/br> 長夜漫漫,睡沙發(fā)都未必舒服,更何況睡在車?yán)锪恕?/br> 轎廂里太過安靜,許喃沒話找話,試圖分散一下注意力:“這是你的車嗎?” “陳簡存的,這段時間借給我開?!?/br> 許喃想起大學(xué)時,兩人如果外出,李衡開的也是陳簡存的車。他身邊的那些朋友,看著不務(wù)正業(yè),實則個個正義熱血。 這些年,許喃不參加他們的聚會,但偶爾也能碰見。有時在北央,有時在外地。 幾個沒有意義卻總能惹許喃想到過往的問題后,車內(nèi)再次恢復(fù)寂靜,一直到家。 許喃的車停在臺里,小區(qū)空出的車位正好給李衡停。 從地下停車場搭電梯到16層,兩人一路無話。從電梯出來,往住戶門的方向拐,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跨坐在行李箱上頭戴著個紅色耳機(jī)打游戲的男生。 “姐,你終于回來了!我腿都站麻——”楚遲宴見許喃回來,動作熟練地開始賣慘,賣到一半,眼瞅著從他姐后方走出來的高個男生。第一反應(yīng),有點帥,跟他姐站在一起挺般配。第二眼,臥槽,這不是那誰嘛,李衡你個狗渣男,辜負(fù)我姐感情,化成灰我都認(rèn)識你。 于是,在許喃詫異楚遲宴出現(xiàn)在這,剛喊了聲“遲宴?”,這人便一個箭步?jīng)_過來,揮拳落向李衡臉上:“你還有臉來找我姐!” 李衡反應(yīng)快,本能地躲開。楚遲宴這普通□□頭的速度和力度跟按了放慢的倍速鍵似的,軟綿綿的。 楚遲宴又吼一聲:“你把她都害成什么樣了,渣男!” 拳頭攻擊值弱,這話的殺傷力卻不小。 什么?他把許喃害成什么樣了?李衡蹙眉,要追問他這話什么意思,人站在原地沒再有動作。 這時,楚遲宴胡亂揮的拳頭砸中了李衡的唇角。 許喃沒想到李衡會被打中,嚇了一跳:“楚遲宴,你干嘛!” 她上前把人拽開,一邊扯一個,她力氣比不過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但好在這倆人配合,沒再動手。 許喃飛快地掃了眼李衡的唇角,把人往家門口推:“李衡,你先進(jìn)屋吧,影視柜上有藥箱。我跟遲宴說幾句話?!?/br> 也沒管李衡愿不愿意,許喃把人推進(jìn)去,砰的一下,關(guān)死了門。 楚遲宴承認(rèn)自己剛剛有些沖動,但見許喃如此護(hù)著李衡,就來氣:“姐,你別攔我,我要跟他再戰(zhàn)八百回合!” “你這健身房泡出來的虛壯打得過誰,”許喃壓低聲說,“他是警察,” 楚遲宴輸人不輸陣,激憤道:“那也不能怕啊,你還讓他進(jìn)屋,姐,好馬不吃回頭草。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他當(dāng)年一走了之,讓你等了這么多年,耽誤了你這么多年!” “他那是執(zhí)行任務(wù)去了,臥底,緝毒任務(wù)?!痹S喃不敢問他具體去了哪、多久,連提起來,心口都是痛的。 “啥?”楚遲宴傻眼,炯炯有神的眼珠子用力眨巴兩下,意識到自己做的過分了,懊悔道,“……我是不是罵得太狠了,他那么牛逼一警察怎么不躲啊。” 李衡坐在沙發(fā)上,外套脫了,衣褲休閑,腳上穿著尺碼合適的家居拖鞋,端正的坐姿能窺見放松的情緒,往那一坐跟家里的男主人似的。 反觀楚遲宴,來自己表姐家連雙拖鞋都沒有,進(jìn)門后一臉醬色,正糾結(jié)該怎么跟李衡道個歉,這歉不倒吧,顯得自己沒格局,心胸狹隘,倒呢,又覺得很沒面子。 最終還是許喃拐了下他的手臂,催促:“自己找地方坐,我把你帶的這些東西放到廚房。” 楚遲宴那行李箱里裝的都是從頃滬家里帶給許喃的地方特產(chǎn),許喃在北央工作,不方便總回家,楚越一收拾便占滿了楚遲宴一整個行李箱。 “我?guī)湍惆??!背t宴想開溜。 許喃把人扒拉開,朝李衡那使眼色:“少墨跡,快去。” 楚遲宴認(rèn)命,慢吞吞往沙發(fā)旁挪。 李衡挨了一拳的那半張臉稍稍有點腫,嘴角有破皮的跡象。他坐在沙發(fā)中央,并不打算給楚遲宴讓點位置。 雖說他左右兩邊都還能各坐一個人,但倆大男人肩挨著肩,坐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覺得怪異。 見楚遲宴拘謹(jǐn)?shù)刂蛔艘粋€沙發(fā)邊,李衡才往另一邊挪了挪。 楚遲宴坐正坐穩(wěn),舒了口氣,將顛來倒去打了幾遍的腹稿說出來:“那個,剛剛抱歉啊。我姐跟我解釋了,是我誤會你了?!?/br> “誤會我什么?”李衡手捏著水果刀干脆利落地削著蘋果。 楚遲宴盯著那不斷加長的果皮,愣怔地啊了聲,大腦遲鈍:“誤會……”他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把我姐渣了,不負(fù)責(zé)?!?/br> 李衡輕描淡寫地哦了聲,垂著眼,楚遲宴只能瞧見他冷峻立體的側(cè)臉,只覺隱忍、危險。 但李衡什么也沒做,只是問:“你剛剛說,我把許喃害慘了,”最后一小塊果皮和果rou分離,李衡捏著蘋果兩邊,自始至終只有刀刃接觸果rou,他把削完的蘋果往楚遲宴面前一遞,問:“她怎么慘了?” “這……”楚遲宴朝廚房看了眼,最終還是接受李衡的賄賂。 許喃將行李箱里的特產(chǎn)分門別類,該放冰箱的放冰箱,冷凍冷藏的分開放,先吃的放在外面不急著吃的放到里面,可以常溫儲存的就放到柜子里,一切井然有序。 等她忙完,推著空掉的行李箱從廚房出來,正看到楚遲宴在玄關(guān)處穿鞋。 許喃疑問:“你這就走?” 楚遲宴過去把自己行李箱拿走,單腿蹦著把最后一只鞋穿好,也不管鞋舌歪著不舒服,急忙告別:“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走了拜拜!你記得給你媽打個電話。” 楚遲宴純屬心虛,對上李衡跟被催眠似的,他問什么自己就答什么,不多時便把許喃出賣了個徹底。等他清醒時只覺為時晚矣,要是被他姐知道自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告訴李衡,估計要滅口。 反正在這個屋里,李衡是不可能站在他這邊的,哪怕自己被迫給他提供了很多信息。 所以,還是走為上計。 楚遲宴關(guān)門的速度快,許喃都來不及送一送他。許喃收回視線,只覺莫名其妙,扭頭見李衡嘴角的傷,才沒再糾結(jié)楚遲宴怎么了,去影視柜的收納格里找到家用醫(yī)藥箱,到沙發(fā)處坐下。 “遲宴性子急,你別怪他。你側(cè)過來點,我?guī)湍愫唵翁幚硪幌聜??!?/br> 沙發(fā)容納三個人的大小,兩人坐在上面綽綽有余。李衡還坐在跟楚遲宴說話時坐的位置,靠邊,許喃為了方便處理傷口,則坐在中間的位置。 女孩體型瘦窄,體重輕,坐在那占不了多少空。聽見她的話,李衡不僅側(cè)身了,還在側(cè)身的同時,往中間靠了靠。 一時間,兩人的距離拉近,膝蓋輕易碰到一起。 許喃垂眼拆著一次性消毒棉簽,佯裝沒發(fā)覺,臉色平靜地將棉簽折斷,等藥液浸濕另一端的棉絮。 李衡盯著她:“怎么想到去戰(zhàn)地的?” 許喃視線落在他的唇角,大概猜到是楚遲宴大嘴巴說了什么,沒表現(xiàn)出意外,淡聲道:“當(dāng)時提前結(jié)束學(xué)業(yè),比較閑,聽征哥說起戰(zhàn)地的事情很感興趣,所以就跟著去了?!?/br> 李衡順著問:“和張征那時候就認(rèn)識了?怎么認(rèn)識的?” 許喃說:“他和程祈是朋友,我在留學(xué)的學(xué)校認(rèn)識了程祈,后來一起去非洲自駕,慢慢熟了。” 還去了非洲。李衡眸色暗了暗,又問:“在戰(zhàn)地不害怕嗎?” 嘴角的傷口不大,許喃再磨嘰也很快處理完。她把用過的棉簽丟到垃圾桶里,合住醫(yī)藥箱的蓋子,緩聲說:“從那離開后回想起來會怕,但當(dāng)時沒想那么多?!?/br> 當(dāng)時的許喃被更重要的情緒左右。 “但現(xiàn)在再想到又覺得沒什么好怕的?!痹S喃說。 李衡問:“為什么?” 許喃雙手放到醫(yī)藥箱上,緩緩抬頭,避無可避地直視著他沉寂深邃的眸子。因為有些地方總要有人去,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做,她只是偶爾路過,真正生活在水深火熱戰(zhàn)事中的大有人在。 而且,李衡,如此鐵骨錚錚的你,讓我憑空獲得了勇氣。 我真的有在努力,做一個與你相襯的人。 我經(jīng)歷的一切,之于世界,渺小而卑微,但之于自己,意義非凡。 那讓我變得篤定、自信、堅不可摧。 “因為……隔的時間越久,體會越淡?!痹S喃手提著醫(yī)藥箱,打算起身,手臂卻被李衡攥住。 楚遲宴說了許喃在國外忘不掉他的兩年、回國一直在找他卻找不到他的七年,心口堵得慌,但找不到發(fā)泄的地方,連對許喃說話都不敢重聲:“讓我看看肩膀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