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他是本能。許喃說完意識到自己的越界，躲閃地移開視線，說：“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她這句話像是否掉自己關(guān)心他危不危險的問題，又仿佛只是問為什么會牽扯到自己。

    “目前很安全。”李衡沒誤解，認真回答了，“我之前以臥底身份打擊了一個販毒集團，團伙頭目有個收養(yǎng)的女兒，是個背景干凈的年輕女醫(yī)生。任務收網(wǎng)時，警方因為她從未參與過販毒，且對此行當毫不知情，未進行抓捕。但那女人見過我，知道我是警方安插的臥底，現(xiàn)在找來了?！?/br>
    李衡說話時，許喃很認真地在聽，這是李衡第一次主動和她提起過去十年間的經(jīng)歷。

    信息量過載，讓許喃有些無措，她想要喝口水緩緩，但觸碰到杯壁的手指卻忍不住微微顫抖。

    緝毒？臥底？

    許喃聽得冷汗都流出來。

    她后背發(fā)涼，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坐都坐不直。她扶著陣陣絞痛著的胃部，后背漸漸彎曲，趴在工作臺上。

    她栽倒前，被利劍一樣沖過來的李衡接住。

    視野內(nèi)光線過度曝光，模糊不清，耳畔他的聲音卻異常清晰：“你怎么了？”

    許喃搖頭，掩飾道：“肚子痛，緩一會就好。”

    李衡伸手來扶她，許喃慌亂間扣住他的手腕，五指漸漸收緊。脈搏的跳動guntang急速，一下下地傳到許喃的感知神經(jīng)。

    男人掌心關(guān)節(jié)處可見薄薄的槍繭，許喃定定地看著，為自己一直以來的誤解感到荒唐。

    李衡怎么會因為不想見她而躲起來，分明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想問問，危險嗎，受過傷嗎，害怕過嗎？但喉嚨堵著，什么也說不出。

    許久后，她盯著李衡的眼睛，確認：“她想報復你？”

    李衡屈膝蹲在她面前，沒否認，見她遲遲不見好轉(zhuǎn)，蹙眉道：“你先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yī)院?！?/br>
    許喃用力，按住他的手腕，生怕他抽走般，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吃點東西就好?！?/br>
    “想吃什么？我去買?！蹦腥寺曇羧岷秃芏啵N心耐心。

    跟記憶中一樣。

    第38章“我害怕。”

    38

    這個點去哪都堵車, 許喃沒太為難李衡，只說去樓下便利店買杯粥就可以。

    來回不過三分鐘，李衡拎著粥回來時, 許喃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情緒，去衛(wèi)生間洗過臉, 眼眶仍有些紅, 但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很多。

    “去食堂吃吧?！痹僖姷嚼詈? 許喃難免想到他平靜描述的經(jīng)歷, 眼眶不由得發(fā)熱，竭力鎮(zhèn)定道, “你正好也看看有沒有想吃的?！?/br>
    李衡觀察她的狀態(tài), 確認恢復很多, 應：“行?！?/br>
    食堂不用出電視臺大樓，一樓大廳左邊的區(qū)域，有一個個小吃菜肴檔口。臺里加班的多，吃晚飯的時間卻不統(tǒng)一，兩人過來時, 就餐區(qū)的木桌有一大半都空著。

    許喃帶著李衡順著一排檔口往前走, 隨口介紹：“臺里給員工補助，價格公道, 菜品干凈, 都挺好吃的。你有想吃的嗎？”

    李衡看著許喃生活的地方，大概腦補了她跟同事相處的場景, 聞言，反問：“你常吃什么？”

    “石鍋飯?！痹S喃還要再說其他的。

    李衡卻干脆道：“那就吃這個吧?！?/br>
    檔口點餐需要自取, 兩人在就近的木桌坐著, 面對面。

    李衡在幫她拆粥碗的塑料蓋, 許喃抬手：“我自己來?！?/br>
    李衡沒聽見似的，動作沒停。許喃落了空的手，只有去撿旁邊用透明塑料袋密封著的塑料勺。

    溫熱的粥被推到面前，許喃輕聲道了謝，開始喝。

    這時李衡點的石鍋飯也好了，李衡起身去端。石鍋很熱，滋滋啦啦的。

    “我平時比較趕時間，石鍋飯里有香菇、胡蘿卜、木耳、玉米各種青菜，還有牛rou粒和簡單，營養(yǎng)均衡，吃起來快。”許喃話有點多，事無巨細地分享著自己的生活，好像只有說點做點什么才能抑制自己胡亂發(fā)散的思緒，但嘴快說完后知后覺聊這個不太合適，找補幾句，“不過只是偶爾，這里吃的我都嘗了一個遍，這家店的冷面也挺好吃的?！?/br>
    蛋液和醬汁均勻地包裹著每一粒米，那層薄薄的泛黃的鍋巴不會太硬，和筋道彈牙的米有不同的口感。

    李衡耐心地聽著，看她生動鮮活的神情，問：“胃舒服點了嗎？”

    “……好多了。”許喃有抿了口米粥，把勺子放下，“在辦公室你還沒說完。那個醫(yī)生現(xiàn)在出現(xiàn)，會報復你嗎？”

    “不知道?！边@是實話。

    李衡從口袋里抽出一個信封，推給許喃。許喃茫然，拆開看了。

    與此同時，李衡說：“她寄給我的。她大概以為我們關(guān)系不一般，所以也關(guān)注著你?！?/br>
    許喃一張張翻著照片，都是自己，各種時候各種場景的自己。

    她緊攥著照片，偏頭，四處張望，懷疑此刻不知在什么位置就有一雙眼睛盯著她。

    “你不用太緊張。我接下來會接送你上下班，必要時候會寸步不離地保護你。”李衡注意到，抬手按了下她的手背，安撫道。

    以警察的身份嗎？許喃意外這次變故帶來的影響。

    李衡沒忘記許喃對自己的態(tài)度，猜她大概不會主動求助自己，手撤回來，垂下眼，又說：“如果你不希望是我，隊里也會安排其他同事過來。”

    許喃不是這個意思，卻也沒同意是他，只說：“我聽你們的安排?！?/br>
    -

    許喃住的小區(qū)不算高檔，但安保措施做得很好。進出都需要門禁，訪客需有住戶的允許才可進入。

    李衡的車緩緩開進小區(qū)，在許喃的指引下停在單元樓前。

    “我回去了?！痹S喃解安全帶。

    李衡抬頭看了眼直聳入云的高樓，問：“住幾樓？”

    “16樓?！?/br>
    李衡點頭，說：“我手機號沒變，有事聯(lián)系我?！?/br>
    “好。你回去時慢點。”許喃站在車邊，見他沒有先走的意思，猶豫自己要不要先上樓。

    李衡說了：“走吧，看你進去?！?/br>
    目送許喃刷門禁進單元門，李衡車停在樓下，遲遲沒有發(fā)動。他抬眼盯著16樓的那排窗戶，猜一會是哪一扇會亮起。

    車窗降著，李衡指間的煙飄著薄薄的灰霧，尼古丁的味道散在悶熱流動的空氣中。

    沒有燈亮，手機振動聲劃破死寂的轎廂。

    是許喃打來的。

    李衡沒改過備注，還是大學時設置的，老婆。

    這些年沒響過，他便一直沒記著這件事。如今再看，只覺如同一把刀，扎在他心口。

    沒耽擱幾秒，李衡接通電話：“忘記什么了？”

    對面克制緊繃的聲音中透著幾分急促慌張：“李衡，你還在附近嗎？我家被闖空門了。”

    “我馬上上去。你在門口等著，先別進去。”李衡叮囑著，人已經(jīng)下車，眨眼走到單元門口。

    許喃攥著手機，等了不多時，身后的電梯發(fā)出“?！钡牡竭_聲時，李衡從緩緩敞開的門內(nèi)出來。

    許喃說：“我上來的時候門是開的，還沒進去看。我原本在門口安了監(jiān)控，但使用過程中出現(xiàn)過錄像數(shù)據(jù)錯誤，被我撤下來了，新買的還沒到。沒想到就這幾天出事了?！?/br>
    許喃被私生困擾過，因此在這方面十分小心。

    “別擔心?！崩詈庥^察著樓道的環(huán)境，說，“我進去看看?！?/br>
    李衡走在許喃前面，進了公寓。

    玄關(guān)處摔了一瓶酒，紅褐色的酒液濺的到處都是。

    李衡確認屋里沒人，才放心讓許喃：“看看少什么東西了嗎？”

    許喃里外看了一遍，搖頭：“沒有。只是摔了這瓶酒?！?/br>
    她檢查時，李衡就跟在旁邊，自然看到她柜子上成排的酒瓶。有空的，也有新的。十年，對一個人的改變真的很大。

    “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嗎？”許喃擔憂。

    “不確定?！崩詈庹f，“也可能只是私生?！?/br>
    李衡打過招呼，韓隊安排的人來得特別快，徹底檢查一遍后，物業(yè)才帶著基層派出所的民警到。

    許喃幫不上忙，簡單做過筆錄后，便留在公寓里收拾東西。

    李衡跟幾方人溝通完，回來見許喃已經(jīng)將地上的碎酒瓶單獨包起來，又用膠帶封嚴實，最外面一層貼了一張寫著“內(nèi)有玻璃，小心傷手”大字的紙條。

    這是怕環(huán)衛(wèi)工人被誤傷。

    等換了門鎖，天色已經(jīng)暗了。

    李衡站在客廳的窗邊，朝樓下看看，指給許喃看：“我待會把車停在那個位置，晚上在車里守著，你開窗就能看到。”

    許喃剛要拒絕，覺得太辛苦。但想到他還有另個身份是警察，是保護公民安全的警察，便沒說話，只道：“謝謝?！?/br>
    李衡臨走前，交代：“把門反鎖好，早點休息?！?/br>
    送走李衡，反鎖住門，許喃做著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去衛(wèi)生間洗了拖把，又把房間的地板認真拖了一遍。

    和高中時拖個地都得留下一灘水漬不同，如今許喃對這樣的生活瑣事駕輕就熟。

    拖完，地面也干得差不多。許喃走到窗邊關(guān)窗拉窗簾，看到李衡的車子已經(jīng)停在他先前指過的位置。

    遠空墨色云壓得低，月亮藏在云彩里，看不見一顆星星。萬家燈火陸續(xù)熄滅，天地間陷在夜晚的靜謐中。

    李衡的車停在那，許喃看不到車里的人，卻覺得異常安心。

    許喃洗過澡，躺在床上休息前，去工作臺上搬走筆記本電腦。

    為了保護臥底的信息，網(wǎng)上不可能查到關(guān)于李衡的任何消息。許喃沒打算查他，她搜索著相關(guān)的緝毒警方破獲的重案要案，豐功偉績越耀眼，緝毒警察扛下的擔子便越重。

    他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家人不在身邊，和朋友們都不聯(lián)系。

    一個人，去那么危險的地方。

    聽到雷聲，許喃才意識到，外面下雨了。

    很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