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對不起干嘛？我不是在怪你。”盛歡怔了怔，搖頭道：“我之前覺得你像個中央空調(diào)，現(xiàn)在覺得，你其實(shí)蠻偉大的。”說著，他將顧沨止攙扶到床邊坐下，拉了枕頭過來，想讓顧沨止躺下，顧沨止卻沒有半點(diǎn)要與他分離開來的意思，略執(zhí)著的勾住他清瘦的后脖子，眉頭緊蹙。

    “不要說我偉大，我配不上。”

    “為什么？”盛歡說。

    “我連你都沒有保護(hù)的很好，不是嗎？”顧沨止的拇指拭過盛歡的耳垂，臉頰，宛若在觸碰一件失而復(fù)得的寶物，“是我?guī)銇磉@里的，可你來了這么多天我都沒有機(jī)會陪在你身邊，你肯定遇到了很多事——”

    “行了打住，顧沨止，我答應(yīng)跟你來斯賓塞，不是為了要接受你的庇護(hù)，活成籠中鳥的?！笔g倏地伸了一根手指過去，掩住他的唇：“我也是為了我自己，實(shí)話告訴你吧，雖然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也沒少遇到離譜的事，但總的來說，生活比在虞城一個人的時候要自在的多，沒人歧視我，沒人緊趕著要送我去警察局，這多好呀！”

    “你說的……是真的？”顧沨止的眼睛瞪圓了些。

    他一向是老謀深算的穩(wěn)重人，一雙狹長的鳳目深邃而迷人，但此刻瞪大，里面閃爍著幾許天真和詫異的光芒，竟顯得可愛起來。

    “真的?！笔g篤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無表情道：“甚至你人在不在都無所謂，我一個人玩兒的可開心了?！?/br>
    顧沨止：“……”

    男人的表情有點(diǎn)兒懵，蒼白的唇微張，顯然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復(fù)，盛歡歪了歪頭，忽而傾身上前去，于他的唇角吻了一下。

    顧沨止的眼睛睜的更大了些。

    他感覺盛歡柔軟的舌尖如游魚般蹭過他的唇瓣，試著往他的唇縫里探了探，不等他真的張開唇，便又十分狡猾的撤離了，一切都顯得那么惡意滿滿，又欲擒故縱。

    血脈里的溫度節(jié)節(jié)攀升，顧沨止的眉峰攢聚，胸膛一起一伏，他試著朝盛歡的方向靠過去，唇角尚溏淉篜里有回甘的滋味，攜領(lǐng)著復(fù)蘇的欲望，卻被盛歡在肩頭不輕不重的推搡了一下，差點(diǎn)兒倒在床上。

    “符征說你傷得太重，會留下殘疾。”盛歡煞有介事的說道：“這實(shí)在是太悲慘了，我仔細(xì)思考了一下，你是我的學(xué)長，我獨(dú)一無二的好學(xué)長，但是我還年輕，不能不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紤]。所以我會努力工作賺錢，給你找一對一的高級護(hù)工伺候你的生活起居，但是也希望你理解學(xué)弟去找第二春的心?！?/br>
    顧沨止：“？”

    顧沨止：“第二春？？？”

    盛歡不打算跟他多廢話，轉(zhuǎn)身就走，忽而身后“嘩啦”一聲，那要死不死的虛弱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過來，展臂從后方擁住了他，動作要多敏捷有多敏捷。

    “不可以！”他聽見顧沨止在他耳畔咬牙切齒的吐出幾個字，字字guntang。

    “為什么不可以？”盛歡垂目，以指尖撓了撓男人青筋交錯的手背，慢條斯理道：“你不是筋斷骨折，終身殘疾？”

    “明，天，就，能，長，好?！鳖櫅h止一字一句道。

    第78章

    “滴答”

    “滴答”

    墻壁上的掛鐘指針一格一格的挪移，僵硬生冷，此刻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diǎn)多。

    趙宇森坐在空無一人的學(xué)籍管理辦公室內(nèi)，雙腿交疊，十指交錯，雙目緊閉。

    宋南飛加班到九點(diǎn)，回到宿舍卻發(fā)現(xiàn)充電設(shè)備落在辦公室了，遂折返回來取，他躡手躡腳一推門，冷不丁被嚇了一跳。辦公室里燈也沒開，趙宇森一個人穿著一襲深藍(lán)色的西裝，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活像個鬼。

    幾天前，趙宇森盛怒之下將盛歡的報名資料駁回，揚(yáng)言要將盛歡清楚記憶逐出學(xué)校，但在宋南飛“拖延政策”的實(shí)行之下，他還沒來得及處置盛歡，那邊兒柏德文·道森校長就見縫插針的給盛歡開了一條綠色通道，這讓趙宇森的臉上十分掛不住。

    也不知道趙宇森有沒有去找柏德文·道森，亦有可能他去找了，然后碰了釘子回來，總之后來就一天天的拉了個臭臉，逮誰訓(xùn)誰，始作俑者宋南飛更是撞在槍口上了，坐在辦公室里臉不是臉屁股不是屁股，只要趙宇森人在，他就會被提溜起來挨訓(xùn)，一口一個“部門之恥”。

    這會兒在辦公室狹路相逢趙宇森，宋南飛覺得自己也是祖墳冒黑煙了，他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在腦子里糾結(jié)了兩輪之后，決定回去借室友的用，然而就在他準(zhǔn)備掉頭的時候，他聽見趙宇森冷冷的開了口。

    “你跑什么？就這么心虛嗎？”

    宋南飛：“……”

    宋南飛心想，我特么這是心虛？我特么這不是怕你嗎？

    但他嘴上自然不敢這么說，而是支支吾吾的哼了兩聲，陪笑道：“我這不是怕打擾了部長您休息嗎？”

    “你以為出了你那檔子事，我能休息得好？”趙宇森冷笑一聲，睜開了雙眼，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冰藍(lán)如雪，亮的讓人心口發(fā)涼。

    圖騰力量分為很多種，絕大部分人的圖騰力量是主動型的，可以改變自己，改變周遭的事物，道家說世間萬物講究陰陽守恒，有主動干預(yù)型的力量存在，就勢必有被動防御型的力量存在，“鎮(zhèn)御明王”便是一種特殊的圖騰屬性。

    繼承“鎮(zhèn)御明王”力量的人對圖騰力量天生鈍感，無法被輕易cao控，這是一種被動狀態(tài)，而高階“鎮(zhèn)御明王”的繼承者則能化被動為主動，他們甚至能夠鎮(zhèn)壓解封的圖騰。

    “鎮(zhèn)御明王”的繼承者們數(shù)量眾多，他們大多分布在斯賓塞的后勤部門和行政部門，例如學(xué)籍管理辦、宿舍管理辦等等，他們每天需要接觸各式各樣大量的圖騰繼承者們，這群蛇精病各個都是不定時炸彈，指不定哪天就異能失控，發(fā)起瘋來，“鎮(zhèn)御明王”可以有效的控制局面，避免硬碰硬造成更大的傷亡。

    宋南飛自然也是“鎮(zhèn)御明王”圖騰的繼承者，但跟千里挑一的高階“鎮(zhèn)御明王”的繼承者趙宇森相比，他就差得遠(yuǎn)了。

    宋南飛心里“咯噔”一聲，駭然道：“部長，您大晚上的，這是做什么？！”

    “做什么？當(dāng)然是替斯賓塞把好最后一道關(guān)卡！”趙宇森一字一句道：“免得有些人渾水摸魚而入，在暗中攪弄風(fēng)云，造成難以彌補(bǔ)的惡果！”

    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宋南飛往斯賓塞帶來了一個禍患，這個禍患危險到必須他趙宇森部長每天晚上不睡覺坐在這里親身鎮(zhèn)著才能保全校師生的安寧？

    宋南飛沒立刻吭聲。

    他暗地里以舌尖抵了一下腮rou，又緊接著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但那種蓄積已久的憤憤不平在夜色的掩蓋之下，毫無預(yù)兆的噴發(fā)了。

    “您不覺得自己太小題大做了嗎？”他一向唯唯諾諾的語調(diào)拔高了些許，字里行間帶了刻薄怒意：“趙部長?！?/br>
    “小題大做？你管這叫小題大做？！”趙宇森一撐椅子扶手站起身，指著宋南飛道：“你告訴我，什么才不叫小題大做！”

    “您不覺得您針對盛歡針對的太過了嗎？先不談每年走‘異能收容’進(jìn)來的學(xué)生里總有那么兩三成是精神疾病不是異能，就說說那些報名‘優(yōu)勢喚醒’的人，履歷漂亮人就真的品質(zhì)高尚嗎？就真的擁有絕佳的潛能被召喚出異能嗎？履歷不要太好造假！尤其是一些出身優(yōu)渥的官富二代！”宋南飛大聲道。

    “你不要搞錯了宋南飛，履歷好看的人不一定品質(zhì)高尚，但若是連履歷都做不到盡善盡美的人，跟‘精英’絕對搭不上邊?！壁w宇森厲聲道：“斯賓塞不需要垃圾！”

    “您這是固有印象！是偏見！是有色眼鏡！校長都同意了！您還在這兒使什么絆子較什么真啊！就因?yàn)樗穷檚ir的直系學(xué)弟？！”宋南飛索性也不裝了，他“啪”的打開了辦公室的吊燈，看著趙宇森被突然明亮的燈光刺的閉了一下眼，惡狠狠道：“我就覺得盛歡是個有潛力的好苗子！況且他走的也不是‘優(yōu)勢喚醒’，是‘異能收容’，他有異能傾向！完全符合我們的招生規(guī)定！”

    “你說的是那子虛烏有的‘預(yù)知’能力？”趙宇森怪笑了一聲。

    “對?！彼文巷w篤定道：“后來熊提專員跟我說了，盛歡的確是能幻視一些既定發(fā)生的事情，他們都經(jīng)歷過，可以為之證明?！?/br>
    “預(yù)知……”趙宇森的笑容更大了一些，變得有些乖張，他重復(fù)了一遍道：“預(yù)知?。抗?！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預(yù)知’的能力？！”

    “我為什么不相信？”宋南飛道。

    “精神類的圖騰力量有多罕見，你心里不清楚嗎？”趙宇森厲聲道：“從古至今發(fā)現(xiàn)的三千二百多種圖騰里，精神類的圖騰目前為止不超過一個巴掌！”

    “少不代表沒有！”宋南飛entp的靈魂蘇醒了，鏗鏘有力道：“校長都可以讀心！盛歡為什么不可以預(yù)知！我看您不是對盛歡有偏見，是對我也有偏見，您就是選中了我當(dāng)部門之恥，不相信我會有這么好的運(yùn)氣逮到一個稀有的精神類圖騰，怕我飛升了打了您的臉！”

    “你——笑話！”趙宇森怒極反笑。

    他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似的，驀地握緊了拳頭，而后再次指著宋南飛的臉。

    “宋南飛，我勸你回去把《圖騰起源學(xué)》再好好的讀一遍，就知道我為什么會說‘預(yù)知’的能力不可能存在于世界上了?！彼f：“你們覺得既定發(fā)生的事情是‘因’，他的‘預(yù)知幻視’是果？可我覺得，事實(shí)的真相是全然相反的，他的‘預(yù)知’是因，那些你們遭遇的事情是與之相對應(yīng)的必須出現(xiàn)的‘果’，如若是這樣，你們就是真正的引狼入室了！”

    “您這是陰謀論?！彼文巷w面不改色的說：“我知道，您每年見到的精神病比我吃過的飯還多，但是盛歡，我相信他，絕不是您說的那種冒牌貨?！?/br>
    “哦？是嗎？”趙宇森冷笑了一聲，“是或不是，圖騰教會說了才算，你敢跟我打賭嗎？小宋，就賭盛歡自然人的身份！”

    “賭就賭?！彼文巷w狠勁兒也上來了：“如果盛歡不是繼承者，我就把‘部門之恥’四個字紋在脖子上?！?/br>
    “ok，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壁w宇森說。

    “但是如果您輸了?！彼文巷w說：“我要三個月的帶薪休假，薪水由您自掏腰包！”

    趙宇森盯著他看了兩秒，幽幽道：“成交?！?/br>
    宋南飛哼了一聲，從桌上拿了自己的充電器和水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辦公室。

    他走后，趙宇森跌回了椅子上，以虎口支住了額頭。

    耳畔，那些兵荒馬亂的動靜如潮水般涌上來，將記憶染上了黑紅的顏色。

    ……

    “趙宇森?。∫疤镙x史根本就沒有異能?。?！他是個劣跡斑斑的自然人??！你為什么讓他混進(jìn)來??！”

    “那些人都是他殺的！！火也是他放的！！他說他能預(yù)知是因?yàn)樗缫阎\劃好了一切！！他騙了你們所有人！！”

    “他砍下了老主教的頭?。∷`取了老主教的力量！他逃跑了?。。　?/br>
    ……

    -

    “滴滴滴”

    盛歡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反手一拍，把枕頭旁邊的手機(jī)鬧鈴當(dāng)顧沨止的腦袋用力抹了兩下，耳邊立馬清凈了。

    新宿舍是單人的，雖然新，但實(shí)際居住環(huán)境跟顧沨止的那棟宿舍完全不能比。

    具體情況很難形容，因?yàn)樽筻徲疑岫际翘熨x異稟的異能奇才，且初來乍到的不知道該怎么自控，所以前半夜是左手邊那位老哥在不知道用哪個部位“哐哐”撞大墻，后半夜則是右手邊那位老哥把自己的手臂變長了十多米，飄帶一樣從盛歡房間的窗外一閃而過，彈了彈指甲縫里的灰，又縮了回去，場面別提多詭異了。

    盛歡本來以為自己已經(jīng)是人群里的怪胎了，但跟這兩位大哥相比，他簡直不要太正常太像個人??！

    也是托這兩位老哥的福，盛歡好不容易睡著了之后，就又開始做夢了……

    盛歡呵欠連天的坐在床上，回想了一下昨晚做的夢，他好像夢見了盛長澤。

    要說夢境有多可怕，那倒也沒有，夢里他站在一個不近不遠(yuǎn)的位置看著盛長澤在盛世網(wǎng)咖里來回走動，男人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黑發(fā)，帶著一副細(xì)框眼睛，一會兒拿起一本書，一會兒又放下，一會兒又坐在柜臺后面抽著煙發(fā)呆，做著許多無意義的事情。

    盛歡就這么看著，也不覺得乏味，時間在這一刻像是凝固了一般，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過活生生的盛長澤了，竟十分想念。

    如果盛長澤現(xiàn)在還活著，知道世界上有這么一個叫斯賓塞的地方，會作何感想呢？

    盛歡的心底百味雜陳，起床刷牙洗臉。

    他一邊刷牙一邊望著鏡子里自己的臉，神色一晃，竟回想起昨天顧沨止擁住他的樣子。

    那個懷抱炙熱，安全，讓人流連忘返。

    三年前的顧沨止決計沒有如此蔫兒壞又孩子氣的一面，他始終是溫柔繾綣又光芒萬丈的存在，讓盛歡覺得高不可攀又心向往之。

    但縱使是擁有致命的吸引力，同時也給盛歡以一種模糊的距離感，相處時盛歡時不時會患得患失，每一次顧沨止待他好，他都如履薄冰。

    現(xiàn)在的感覺就大不一樣了，這個顧沨止會發(fā)脾氣，會懵，會手足無措，會耍賴皮，鮮活可愛，又近在身邊，他好像偶爾也可以掌握一些主動權(quán)……盛歡發(fā)現(xiàn)自己的唇角不知何時揚(yáng)的不像樣子，忙低下頭去將嘴里的泡沫吐盡。

    出門去餐廳吃了一份熱乎乎的三明治，又喝了一杯甜牛奶谷物，盛歡一本滿足的拎包出門，前幾天大家大概都在忙自己的生活瑣事，今天正式上課才得以聚集到一起，他這才發(fā)現(xiàn)路上的人意外的多。

    教學(xué)樓是一棟巴洛克風(fēng)的華麗建筑，一共有五層，一個一個華麗的拱窗都是教室，人群在樓梯處分流，盛歡去往一樓盡頭，他今天要上的課是《圖騰起源學(xué)》，在一個大的階梯教室里，進(jìn)去之后，他發(fā)現(xiàn)前三排已經(jīng)坐滿了人，真真是被新生濃郁的求知欲給震撼了，盛歡對自己非常有逼數(shù)，他在后排空曠的地方尋了個位置坐，把書一攤。

    教室里很快安靜了下去，而后一個頭發(fā)半白穿著毛呢背心的老教授夾著書走了進(jìn)來。

    “各位新同學(xué)大家好，我叫約克遜·米修，目前就職于斯賓塞基地圖騰教會，這學(xué)期帶你們的《圖騰起源學(xué)》這門課?！彼麑郎弦粊G，聲音洪亮。

    盛歡的耳朵豎了豎。

    這是他第一次系統(tǒng)且完善的聽到有關(guān)“圖騰”的概念。

    “圖騰誕生于人類出現(xiàn)之前的千百萬年前，是古神群體隱遁之前留下的刻印……在座諸位應(yīng)該沒有無神論者吧？”老約翰森環(huán)視坐下道：“如果有的話，麻煩給自己以腦瓜崩讓自己清醒一下，因?yàn)闊o神論將不支持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我們非但無法溝通，還會覺得彼此是瘋子?！?/br>
    座下傳出稀稀拉拉的笑聲，老約翰森嚴(yán)肅道：“無論是中國神話還是北歐神話亦或是希臘神話都曾提及，諸神以無極的力量開天辟地，創(chuàng)造山川江河，日月星辰，晴雨雷電，他們的軀殼在世界誕生的過程中因?yàn)檫^度消耗而被摧毀，往后幾百年，物種變遷，人類作為高等生物粉墨登場。他們大肆的建立統(tǒng)治性的社會結(jié)構(gòu)，似乎成為了世界的新主人，但那些神遺留下來的超自然的力量卻沒有隨之消失殆盡，相反，它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元素之內(nèi)，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人類。”

    他轉(zhuǎn)身，在黑板上畫出了一顆人類的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