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過于堅決執(zhí)拗，宛如命令，教顧沨止的眉峰輕輕上挑，饒有興致的回望著他。

    真是厚臉皮啊，盛歡在心底糾結(jié)的吶喊，就硬蹭！

    顧沨止老半天不說話，他又開始被自己忽上忽下的敏感情緒折磨，不由得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怎么？不可以嗎？難道你要做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倒也沒有?！鳖櫅h止笑了一聲，似乎心情不錯，他掏出車鑰匙拋起又接住，轉(zhuǎn)身長腿邁開就往車的方向走，“來吧，上車?！?/br>
    時隔兩日，盛歡又坐上了這輛昂貴跑車的副駕駛座。

    這回他有了經(jīng)驗，為了避免再發(fā)生上次乘車時那叫人尷尬的互動，他非常主動自覺的把安全帶扣上了，臨了了不忘扯兩下確認牢固。

    顧沨止輕輕“嘖”了一聲。

    “所以你到底要去辦什么事？”盛歡問。

    “買棟房子住?！鳖櫅h止說。

    盛歡：“？”

    顧沨止順手擰開了車載音響的按鈕，正在播放的是frank o的《thinkin bout you》。

    “之前的房子被人占了，不買新居的話就只能去酒店開房了——”他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嗓音在黑人男歌手舒適的假音唱腔下漸漸趨于曖昧，“所以，一起？”

    盛歡：“……”

    第28章

    “……”

    如果放在上次，盛歡大概還會因為尷尬和羞惱而不知所措。

    但這次，他有點開始熟悉前男友的套路了——是調(diào)戲沒錯！

    兩年多了耶，前男友也當然不是當年的那個前男友了！開始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恥辱之上！多狗??！

    盛歡的眼眸飛快的眨了一下，將眼尾的一抹飛紅抖落，而后將手不動聲色的伸到了顧沨止的腰窩處。

    男人常年健身練就的緊實腰肌平坦且炙熱，隔著輕薄的夏日衣衫也能感受到那性感絕妙的手觸，盛歡想也沒想就在上面掐了一把。

    這是泄憤，所以他手上自然沒控制力道，

    “嘶！”

    顧沨止倒吸一口涼氣。

    這點痛處于他們這些訓(xùn)練有素的外勤人員而言當然算不得什么，但也全然無法被忽視。他咬著牙挑眉，礙于在開車，不得不目不斜視前方，更騰不出手來收拾盛歡，神色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歡愉。

    “我不輕易上別人車的?！笔g掐完他又有點兒犯賤似的心疼，遂用四根手指在原處替他不輕不重的揉了兩下，口氣仍舊梆硬，“不準再欺負我?！?/br>
    “好的收到，盛長官?！鳖櫅h止笑個不停，他非但不慍不怒，反而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所以上我的車肯定存在一個非上不可的理由是吧？

    “當然。”盛歡鄭重其事的說：“你得珍惜。”

    “我珍惜且感恩?！鳖櫅h止說：“理由是什么呢？”

    “不方便告訴你?！笔g憋了兩秒說：“反正肯定不是壞事?！?/br>
    “喔！做好事不留名是吧？”顧沨止故作恍然的點了點頭，而后又笑開了：“理解理解?！?/br>
    盛歡：“……”

    從他坐上這輛車開始，顧沨止就像是被打開了什么奇怪的開關(guān)似的，動不動就笑動不動就笑！盛歡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但顧沨止在自己的車里哪怕笑死過去也不犯法，他沒理由再給對方來一下泄憤，盛歡環(huán)起手臂，淺淺的翻了個白眼兒，轉(zhuǎn)頭去看窗外的景。

    虞城是一座經(jīng)濟十分發(fā)達的大城市。

    三四個城區(qū)，若干市中心，無不是幻彩霓虹，那些鱗次櫛比的裝飾與建筑在車兩旁飛速的拉過，連成長河般的光景，美輪美奐，叫人目不暇接。

    “我都好久沒有進過城了……”盛歡看的入了迷，喃喃的感嘆，手在車門下部摸索了一會兒，像是在找開車窗的按鈕。

    “前兩天不是還跟平兒一起來吃過飯？”顧沨止按了一下敞篷的轉(zhuǎn)換按鈕，忽然整個車頂收起，晚間的風(fēng)自四面八方灌入，更多的光影落入盛歡的眼底，瑩瑩發(fā)亮，讓他看起來很高興。

    “除了那次就再也沒有了！我就是個鄉(xiāng)巴佬！你看那邊！好多燈——還有湖！”盛歡幾欲探身，如同一只追逐自由晴空的飛鳥，被顧沨止輕輕壓住頭頂，往回帶了帶。

    “高架上，手和頭都別伸出去太遠?！鳖櫅h止說：“看你右手邊那片湖，還有沒有印象？”

    “什么？”盛歡順著他指的方向回首眺望。

    顧沨止的車在高架上開的很快，許多面積不大的景都轉(zhuǎn)瞬即逝，那片森林公園與人造湖卻在視野里徘徊了很久，隨著車的風(fēng)馳電掣彰顯了全方位的恢弘美麗。

    “這個地方是不是之前那個——”盛歡的記憶靈光乍現(xiàn)，拼命揮手道：“那個那個——”

    “想不想再去看看？”顧沨止笑意盈然。

    “想！”盛歡用力點頭。

    如他所愿，跑車呼嘯著離開了高架。

    越往前行駛，植物與水的清冽氣味愈濃，將車馬喧囂摒棄在外，顧沨止在停車場停好了車，盛歡推開車門，仰頭看見半人多高的寫有國家森林公園的白□□碑。

    “我記得三年前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塊碑，這里就是個湖濱公園！”盛歡四下張望道：“這里的樹林也沒有這么大！就一個湖！”頓了頓他扭頭問顧沨止，“大晚上的還開門么？需要買票么？”

    “不用，現(xiàn)在是公有化地帶了。”顧沨止單手抄兜，環(huán)顧四周，娓娓道來：“兩年之前這里因為某個契機徹底的擴建和優(yōu)化改造過，不僅是湖，還增加了許多林造植被，當初供中學(xué)生課外實踐的小小湖濱公園如今已經(jīng)是個大型的自然制氧工廠，同時，這些樹木和湖泊還有強健的凈化和隔離作用，你看那邊——”

    他伸手遙點遠方。

    人造湖一望無垠，圍繞湖畔的景致路燈在湖面上倒映出一個又一個工整綿延的暖白影子，像天上宮闕，湖的對岸是一片工業(yè)區(qū)。高高低低的工廠與煙囪排列緊湊，從這個角度看，像一大組樂高拼接完成的樂高玩具。

    “真不錯?！笔g輕聲說。

    “人類總要學(xué)會和自然和平相處才能有可持續(xù)的發(fā)展?！鳖櫅h止笑道：“高中地理書上教過的?！?/br>
    “你要不要在這么心曠神怡的時候提這么煞風(fēng)景的內(nèi)容?。　笔g沒好氣道，他嘴上雖然在抱怨，神色卻十分歡欣，幾步就踏上了木頭搭建的路橋。

    這路橋蜿蜒曲折，直通向叢林的深處，沿邊北歐風(fēng)的懸吊路燈照亮前方的路，偶有點點螢火縈繞紛飛，聚了又散。

    盛歡走在前頭，顧沨止不近不遠的跟在后頭，目光一瞬不瞬的凝睇著盛歡的背影。

    兩人誰都未曾言語，但實際上，他們的記憶都不約而同的插上翅膀，飛掠而歸，落在了兩年前的時刻。

    ……

    那時，高三生即將參加國考，時間緊迫，周末在加課，高等數(shù)理化題目海量的填鴨式灌輸，晚上晚自習(xí)上到十點半，虞中見縫插針，給他們安排了最后一次的課外實踐郊游。

    為了公平起見，虞中的課外實踐活動向來都是高低年級十六部統(tǒng)一部署，在同一天去統(tǒng)一的地方，地點就定在這處遠離城區(qū)風(fēng)景怡然的湖濱公園。

    顧沨止給盛歡打電話的時候，盛歡正在盛世網(wǎng)咖里忙著卸貨，他將一袋袋批發(fā)來的方便面和碳酸飲料搬進地下倉庫，忙的大汗淋漓。

    手機鈴聲在嘈雜的網(wǎng)咖環(huán)境里獨樹一幟。

    這是某個聯(lián)系人專屬的來電音效，盛歡聽見后整個人精神一振，當即扔下了手里的重物，差點兒沒砸著自己的腳，他一面“哎喲哎喲”一面獨腳雞似的的跳到一旁墻角靠著，著急忙慌的掏出手機來接通。

    “開心，下周三學(xué)校組織課外實踐！地點定了，就在濱湖灣公園！”電話里顧沨止的聲音聽起來興致盎然。

    顧沨止在學(xué)校里的人緣向來好，消息路子自然也靈通。

    自打高三開過誓師大會，體育課直接被砍掉，高三學(xué)生的作息跟其他年級就徹底脫軌，盛歡已經(jīng)大半個月沒見過顧沨止了。

    他很想念，又不太敢給顧沨止發(fā)消息，生怕打擾了對方的學(xué)習(xí)，就硬生生的忍啊憋啊。

    眼下，這全校課外實踐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他們可以正大光明的見面，盛歡光用想的腦子里就炸開了一片絢爛的煙花。

    他垂落的手飛快的揪了一下衣角，小聲問：“那個……要交錢嗎？”

    “要的吧，濱湖灣的門票不便宜，學(xué)雜費不夠抵的，算算可能要另交一百塊左右。”顧沨止“嘶”了一聲說：“你是不是拿不出來？不行的話我替你交?！?/br>
    “不用不用，我沒問題的?！笔g忙拒絕道：“我就是要跟我爸爸說一聲，先掛了?！?/br>
    電話掛斷，盛歡呼出一口氣。

    他不想花顧沨止的錢，總感覺那樣會被看低。他想要有尊嚴的談這場戀愛，而不是總當被施舍的那一方。

    他將地下室的貨規(guī)整完畢，擦了擦汗，上樓。

    盛長澤正躺在柜臺后面打瞌睡，手邊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半滿的煙灰缸，山寨機橫在桌角處，聒噪的播放著科普頻道的天文紀錄片。

    想也知道這種東西盛長澤不會正兒八經(jīng)的看，想看也看不懂吧，頂多就是放來當背景音，盛歡走過去，直接替他鎖了手機屏。

    聲音戛然而止，盛長澤也醒了。

    男人垂眸，眉頭擰的能擠死蒼蠅。

    盛歡一邊替他倒空煙灰缸一邊道：“爸爸，能給我一百塊錢嗎？”

    盛長澤的手到處亂摸了一陣，從一堆瓜果殼皮里摸到眼鏡，戴上，目光便從細框的鏡片后面透出來，凝在盛歡的臉上，冰冰的，淡淡的，沒什么質(zhì)感。

    好半天，他啞聲道：“要干嘛？”

    “學(xué)校的課外實踐，去濱湖灣公園，郊游……”盛歡的聲音越說越小，說完他索性背過身去，拿掃帚開始悶頭掃地。

    “你以前從來不參加課外實踐?！笔㈤L澤的眼球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挪移。

    “嗯……就……”盛歡被他看的如芒刺在背，盛長澤不發(fā)瘋的時候，眼神總比尋常人要剔透銳利，盛歡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支支吾吾的搪塞著，“想去濱湖灣公園看看……”

    拙劣啊！這理由太拙劣了！說出去誰會信？傻子才會信??！

    況且家里都這么捉襟見肘了……還問爸爸要錢。

    盛歡又是歉疚又是沮喪，心口酸澀難言，連呼吸都微微發(fā)顫——他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未幾，他聽見盛長澤把什么東西“啪”的拍在桌面上。

    盛歡怔了怔，回頭。

    他在盛長澤手底下看到了一點兒粉色。

    “事先說好了，我只給得出一百塊?！笔㈤L澤又將眼鏡摘了下來，躺回去，兀自翻了個身，含糊道：“郊游吃的喝的，都得自己想辦法?！?/br>
    “……”

    盛歡望著那張皺巴巴的粉色鈔票，久久的恍惚，這種恍惚敲打著他的眼眶和鼻梁，帶來滾熱和酸澀的感覺。

    “謝謝爸爸?！彼w快的上前去抓過那張珍貴的鈔票，塞進衣兜，而后拿了張薄毯過來給盛長澤蓋上，“空調(diào)打的低你睡覺蓋著點，別著涼……”

    他轉(zhuǎn)身，聽見盛長澤把毯子煩躁的甩到地上的動靜。

    盛歡后來還是選擇塞了兩包方便面進背包，畢竟方便面這玩意兒便宜當飽好cao作。

    他不知道別人參加郊游都會帶些什么，也許是手作便當，也許是精致的烘焙甜點？反正他是做好了一整套被冷嘲熱諷的準備。

    其實旁人的冷嘲熱諷盛歡都不甚在意，他只是有點擔心顧沨止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