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沨止指尖夾著的餐巾紙陡然間燃燒為灰燼。

    這詭異的變故似乎都來自于狂怒的金正浩的情緒，顧沨止頭頂?shù)奶旎ò迳稀斑沁恰绷验_了一條漆黑的縫，蜿蜒曲折直向末端延伸，所過之處燈管震顫，搖搖欲墜。

    仿若陷身于天塌地陷之中。

    盛歡聽到一些動靜，從洗手間里探出頭來。

    他的眼中浮現(xiàn)出幾分擔(dān)憂，終于還是出去了，小心翼翼的貼著墻行走，手指攥于掌心。

    忽然，他看見無限集團的一汪汪人忽然跟開了倒放一般挨個兒退出了會議廳的前門，一個個動作板正如僵尸，而在隊伍的最末端，金正浩微微趔趄著退了出來。

    光看金正浩的反應(yīng)，不知道還以為他在被槍管子抵著腦門呢，但事實上與他面對面的只有顧沨止。

    顧沨止手上也沒有拿槍，只一手抄兜，一手觸著金正浩的脖子，他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并攏，點在金正浩胸鎖乳突肌內(nèi)側(cè)中下1/3，頸動脈搏動最強烈的位置。

    “金正浩西?！鳖櫅h止幽幽發(fā)笑說：“你的大動脈走形，很標(biāo)準(zhǔn)。”

    你有病吧！放著美女的身材曲線不看關(guān)注人家的大動脈走形做什么?。?/br>
    金正浩的表情很緊張，他在竭力壓制著抽動的唇角。

    斯賓塞對于內(nèi)部人員的信息保密工作做的相當(dāng)好，因此顧沨止的名號，他雖然在無限集團內(nèi)部有所耳聞，卻對這個人不甚了解。

    斯賓塞有諸多卓越的專員，顧沨止在其中以年輕聞名，在看到顧沨止照片的時候，金正浩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小子絕逼他媽的墊過肩了吧！不然年紀(jì)輕輕的哪兒來的這么寬闊有型的肩背線條！

    作為做夢都想變成雙開門冰箱成精的h國男人，金正浩牙都快酸掉了。

    金正浩自詡擁有兼具烈火與山崩地裂的兇悍異能，到哪兒都能橫著走，然就在顧沨止伸手的一瞬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敢動了。

    男人貼在他頸動脈位置處的指腹微涼，不像皮膚，竟像刀鋒。

    他的頸動脈每搏動一下，那種被切入的感覺都呼之欲出，刺痛感微弱，卻讓人無法遏制的感到危險。

    ——不可能啊，明明就是手指，顧沨止的指甲都沒留長半寸。

    但金正浩就是有理由相信，他再妄動一下，脆弱的頸動脈就會被截斷，高沖量的動脈血會“咻”的一聲直噴到天花板上。

    這是為什么？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br>
    “你看，我說他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吧?！背弥櫅h止與無限集團對峙的功夫，盛歡松了口氣，躡手躡腳的拉開會議廳的后門，一溜煙鉆進(jìn)去，像一只貓兒，“他一個人把人家一個連給逼出去了?！?/br>
    “我覺得你對他也有奇怪的濾鏡，”阿提密斯說：“這哪兒有一個連？”

    “修辭手法行不行??！”盛歡說：“咦，我看到姜添了?！?/br>
    “快去?！卑⑻崦芩勾叽伲骸八帥]丟吧？”

    傻瓜藥劑是肌注藥，作用范圍是肌rou群，手背或是后脖頸甚至是屁股，隨便找一處扎進(jìn)去就能立竿見影的生效，盛歡不動聲色的靠近，而后在姜添的肩膀上輕拍了一下。

    阿提密斯大吃一驚：“搞毛啊你！”

    他還沒來得及罵出口盛歡就故技重施的把通訊掐了。

    姜添回頭，微微瞪大了眼。

    “后門開了，快走?！笔g言簡意賅。

    姜添愣了兩秒，一回生二回熟，這回他巨懂無比，迅速起身。

    顧沨止的瞳孔微抬，就瞥見一群醫(yī)護鬼鬼祟祟，你推著我推著你的從會議室后門竄出去，逃的那叫一個腳底抹油。

    就是人數(shù)好像……多了一個。

    顧沨止的眼底蕩開幾許漣漪，興致盎然。

    -

    姜添推開小陽光房的門，發(fā)現(xiàn)盛歡已經(jīng)背著手在那兒等他了。

    “我就知道是你！特工兄弟！”他喜不自勝，沖上去先給了盛歡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拉起盛歡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圈奇道：“上次是護工這次是醫(yī)生，你怎么穿什么像什么?。　?/br>
    盛歡以拳抵唇輕輕咳嗽，“低調(diào)低調(diào)?！?/br>
    “明白明白！”姜添的表情看起來比他還興奮，拼命擠眼睛道：“剛才那段兒亂入的視聽畫面是你放的，對吧？”

    盛歡沒多想，“嗯呢。”

    “干得漂亮啊兄弟??！你成功拯救了我們的san值！！真的，我們都快被嚇出精神病了！多虧你給洗了洗眼睛?！苯碛衷谒募绨蛏厦团囊幌?，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但是下次還是別放那個了……公共場合多少有點兒太狂野了！”

    盛歡不解道：“……狂野？”

    姜添捏著下巴道：“我知道！這其實是一種心理療法，我曾經(jīng)看到過一篇文獻(xiàn)，說人類大腦感到恐懼的根本原因是因為會對特定的元素產(chǎn)生聯(lián)想，但假如切斷這些思想聯(lián)系或者移花接木一些欣快感的源頭，就會大大的削弱恐懼帶來的效應(yīng)，就好比現(xiàn)在！”他握拳道：“我再看見那些惡心的寄生蟲！就會直接聯(lián)想到皮鞭！蠟燭！還有大熊的歐美女——”

    “等會兒！什么大熊的歐美女？”盛歡感覺事態(tài)逐漸離譜：“你打住！”

    他懵了兩秒，試探性的問道：“你們看到的……不該是風(fēng)景圖嗎？”

    這回?fù)Q姜添發(fā)蒙了，“風(fēng)景圖？什么風(fēng)景？”

    盛歡循循善誘，“高山，白雪，湖泊，叢林！護目！靜心！”

    姜添的表情很空白：“不是兩女一男的愛情動作片嗎？”

    盛歡：“……shift！”他嘴角抽動，以疑問的句式闡述著一個不可置信但又板上釘釘?shù)氖聦?，“我?guī)уeu盤了？！”

    第16章

    姜添沒聽清：“你說什么？”

    盛歡迅速接受了現(xiàn)實，木著臉道：“沒什么?！?/br>
    “不管怎么說。”姜添感激的抓住盛歡的手，用力甩了兩下，“特工兄弟，你昨天晚上救了我一次，現(xiàn)在又救了我們一群人，你就是我們的大恩人??！”

    “過獎過獎?！笔g抿了抿唇角：“但這不能說?！?/br>
    “不能說？”姜添愣了一愣，腦子里浮現(xiàn)出畢生看過的所有諜戰(zhàn)片的橋段，而后恍然，“哦我懂了，那群黑衣人是你的死對頭對吧？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把你供出去的！哦不……我不會再跟他們打交道了！他們連搜查令都沒有，憑什么把我們抓過來審問啊！恐嚇加囚禁，都是違法的行為！我要去報警抓他們！”

    “其實……也不僅是那群人?！笔g猶豫了一會兒，慢慢道：“還有后來來的那個男的——”

    “你說那個大長腿的帥哥？”姜添說。

    這個形容雖土但貼，盛歡用舌尖抵了一下腮rou，倒是沒法反駁，含糊的“嗯”了一聲。

    “我以為他是你的同事呢！”姜添詫異道：“你倆一個調(diào)虎離山一個暗度陳倉，配合的那么默契！少一環(huán)都沒法兒把我們帶出來?！?/br>
    “不是不是，這個真不是?！笔g斟酌了半天這個形容，覺得怪復(fù)雜的，不欲全盤否認(rèn)，“默契……可能是有一點兒，但真不是同事，我跟他之間……有過私人恩怨，不好見面，你懂吧？”

    “哦我懂我懂?！苯硇‰u啄米似的點頭：“一句話，你沒來過，這些事兒跟你也沒關(guān)系?！?/br>
    “就是這樣，麻煩你了?！笔g說。

    “小意思，沒道理恩將仇報?。　苯硇Φ?。

    “哦，還有件事。”盛歡想起了阿提密斯的提點，遞了張紙條給姜添，“你能找人幫我開點兒藥么？”

    “艾司唑侖和奧氮平？”姜添瞅了眼紙條，詫異道：“你家里有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啊？”

    盛歡張了張嘴，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末了不尷不尬的“嗯”了一聲。

    姜添嘆了口氣，眼中閃過抱歉，在他肩頭寬慰似的拍了兩下。

    “我們的處方權(quán)有限制，像艾司唑侖這樣的藥不能開太多，萬一有人屯藥自殺就不好了?！苯碚f：“這樣吧，我盡可能給你開，你隨時需要隨時來找我?！?/br>
    “也行?！笔g說。

    “你就對他這么信任？”盛歡離開醫(yī)院時恢復(fù)了通訊狀況，就聽見阿提密斯在他的通訊器里冷冷發(fā)問：“沒有任何的剛性約束，大腦里的訊息通過聲帶傳遞給另外一個人只需要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人如果連這點信任都給不出去，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啊？”盛歡輕聲感慨：“我剛上來的時候聽見幾個醫(yī)學(xué)生聊天，原來國中畢業(yè)后還要四五年才能培養(yǎng)出一個醫(yī)學(xué)高材生，要是被藥壞腦子了，豈不是社會和人民的損失？”

    “你還挺有大局觀？”阿提密斯氣笑了。

    盛歡撇撇嘴，每次遇到阿提密斯類似的挖苦他都是悶不吭聲的應(yīng)下。

    -

    姜添回到辦公室，意外發(fā)現(xiàn)他的老師鄧重華教授正坐在空空如也的辦公室里等他。

    大醫(yī)院的內(nèi)卷程度遠(yuǎn)超想象，且不說他們科的小醫(yī)生每天不是在手術(shù)室就是在去往手術(shù)室的路上，生病也不敢輕易請假，鄧重華作為學(xué)科帶頭人除了本職工作以外還要出席各種會議講座，更是忙的不見人影，此時竟然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谶@辦公室里，實在是有點離奇。

    雖然是師生關(guān)系，但鄧重華不茍言笑的嚴(yán)厲性子遠(yuǎn)近聞名，姜添心有點子忐忑，畢竟出了昨天晚上那檔子事，時至現(xiàn)在他還沒能投入到正常的工作中去，對于平時緊鑼密鼓的日程而言難免是耽誤……不知道鄧重華是不是為此事生氣了，

    他不好裝看不見，只能硬著頭皮進(jìn)了辦公室。

    鄧重華抬眼望見他，沉聲道：“你人怎么還在這里？”

    姜添“啊”了一聲，訥訥道：“我……我看一眼排班。”

    “你看什么排班！”鄧重華拍案而起，聲如洪鐘，“你現(xiàn)在立刻給我下班回家休息！”

    “?。俊?/br>
    姜添在頭頂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我剛才已經(jīng)給保衛(wèi)科打過電話了?！编囍厝A冷冷道：“以后所有沒有搜查令的無關(guān)人員嚴(yán)禁出入病區(qū)！更不準(zhǔn)隨便帶我們的醫(yī)務(wù)人員走！什么集團公司都沒用！有意見讓他們直接來找我！”

    姜添愣了愣，眼眶瞬間炙熱。

    “鄧?yán)蠋煛?/br>
    “行了，下夜班就別在這里杵著了?！编囍厝A揮了揮手，看腕表，“我還有個會，馬上也要走了?！?/br>
    “您也注意身體。”姜添感激的鞠了一躬，轉(zhuǎn)身離開。

    他租的房子離醫(yī)院不遠(yuǎn)，故買了一輛單車通勤，姜添在值班房換了常服，去往醫(yī)院后面的停車棚拿車，忽然聽見有人在他背后輕輕吹了聲口哨。

    姜添聞聲回頭，就看見一個身量高挑的影子倚在樹干上，翠墨色澤的樹影斑駁投下，像一首夏日的盎然的頌歌。

    “是你？”姜添認(rèn)出他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顧沨止?！睂Ψ奖虮蛴卸Y的走出陰翳，答的毫不拘束：“姜醫(yī)生，恭候多時了?！?/br>
    論歲數(shù)，姜添其實比顧沨止還要虛長幾歲，但面對顧沨止，他總覺得對方身上有種極強大的氣場，能把握一切，若君王親臨，叫他心生怯懼。

    “顧先生是有什么公干嗎？”姜添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公干談不上，方便找地方聊幾句嗎？”顧沨止輕抬下頜。

    “我跟顧先生應(yīng)該……沒什么可聊的。”姜添局促道：“我下夜班，急著趕回家睡覺，先走了?！?/br>
    他邁腿欲走，聽顧沨止在他身后不緊不慢道：“昨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是個年輕漂亮的小男生吧？”

    姜添的腦海里迅速閃過盛歡的警告，他學(xué)霸的腦子在這一刻挖掘出了精密的記憶點，斬釘截鐵道：“不！那人四十，離異，還帶倆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