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春腰 第50節(jié)
銜青也跟隨著一同離開。 偌大的園子,江聽音孤身一人站在草地上。方才手上如風般劃過抽離的綾羅衣擺,那微涼的溫度,仿佛抓住了一捧流水,想要握緊,卻是徒勞。 她失魂落魄地站了很久,終于腳下一軟,跪到地上。 隱沒在角落里的丫鬟云娥急忙趕來,攙扶起她,“小姐……” 江聽音一動不動,注視著虛空,喃喃道,“云娥,他變了?!?/br> 云娥面露不忍,卻不知說什么。 江聽音的手攥緊野草,澀聲道,“她不過一個低賤的貧家女,至多便是曾救了他一命,他為何如此待她……她甚至背叛過他,替太子做事!可他如今卻將她留在身邊,甚至不惜賭上性命?!?/br> 云娥安慰道,“小姐,無論如何,侯爺沒有對您說一句重話,即便是您把消息給……” 對上江聽音的目光,云娥瑟縮了下,訥訥低頭,不敢再說。 江聽音冷冷一笑,“是她自己要跑出付家,怪得了誰?兆州遍布太子和憐貴妃的眼線,就算我不把消息透露給憐貴妃,他們照樣也會知道秦如眉的下落,只是時間早晚罷了?!?/br> 至于之后,有那么多人去救她,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她真搞不懂,一個毫無地位的貧家女,為何能受到這么多人的喜歡? 還有阿晝。 想到這個名字,江聽音心中一疼,不甘與委屈翻涌而上。 云娥把江聽音攙扶起來,小聲道,“小姐,我們在兆州待了很久了,真的不回宮嗎?您日日跟在侯爺身邊,與那么多人周旋,實在辛勞?!?/br> “我就是要讓他知道我辛勞,”江聽音道,“只有他心疼,他心中才會有我的位置?!?/br> “昨日皇后娘娘派人傳來消息,”云娥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最近皇上病體欠安,卻只允憐貴妃一人侍疾,宮中流言蜚語甚盛。太子的人又加緊尋找麒麟印璽,目前已經(jīng)殺了不少人了。兆州人命案子愈多,百姓惶惶,大家都不安?!?/br> “這里太危險了,小姐,您日后是要登上那尊貴之位的人,不能受到半點傷害?!?/br> 江聽音沒有回答,沉默片刻,忽而低聲問道,“你覺得太子和他,誰會是這場奪位之爭的勝者?” 云娥愣道:“小姐,不還有祁王嗎?” “你懂什么,”江聽音輕笑,“祁王沒有奪位之心,不過是助他罷了。表面太子和祁王分庭抗禮,各劃一地對峙,實際上是太子和他?!?/br> 云娥納悶道:“坊間素來傳祁王明智,他卻舍得把帝位拱手讓人?” “就是因為他明智,才會只一心一意輔助阿晝?!?/br> “為何啊小姐?不是說祁王明智嗎?” 江聽音注視著不遠處一盞盞在黑夜里閃爍著昏黃燈火的石燈,微笑,“因為他清楚地知道無人能與阿晝抗衡,就算是太子也不行?!?/br> 從很多年前起,便有不少人明白這個道理?;使媚敢部创┝诉@一點,不然不會對她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定要得到阿晝的好感,讓他喜歡上她。 如今他雖然還未得勝,可事實卻是,這一路走來,他非但沒有被殺死,反而一日比一日強大。 終有一日,他會回來,奪下那個位置,而她江宛才配得上他。 她才會是他正妻,未來的中宮皇后。 云娥抿著笑容道,“小姐,太子最近派人來的次數(shù)多了些,也似有意向您示好。反正,無論最后是誰登上那個位置……小姐都會是皇后。” 江聽音卻皺眉,“是這樣不錯,但我更心屬阿晝?!?/br> 至少他身邊除了一個秦如眉,沒有其他女人,若是奚承光…… 聽說他如今已有六七房妾室,甚至已有一女。 如此濫情,怎比得上他。 回想那日奚承光落在她身上覬覦的目光,她便覺得反胃。 云娥道:“入秋了,夜里涼,奴婢攙小姐回房休息吧。” 江聽音點頭,又朝方才付玉宵離開的方向投去一眼,“阿晝沒去她那里吧?” 云娥搖頭道,“侯爺最近忙碌,方才奴婢瞧著應(yīng)當往書房方向去了,再者,下午侯爺一直在秦姑娘……” 接下去的話不敢說出口,云娥膽怯地望了望江聽音,閉上嘴。 江聽音幾乎切齒,眼泛寒芒,“憐貴妃居然沒殺了她,只給她喂了失憶的藥……” 云娥道,“聽說當時太子趕到了?!?/br> “又是奚承光。”江聽音閉上眼睛,“秦如眉這個女人是不是狐貍精轉(zhuǎn)世,怎么這么多人喜歡她?” 云娥驚喜道,“小姐,說不準秦姑娘失憶對您是好事,這樣她便構(gòu)不成威脅了。” “不,” 江聽音道,“她失憶,若阿晝還恨她便罷,若阿晝動搖……這不就是給了他們重新開始的機會。” 云娥焦急道,“那怎么辦啊?!?/br> “秦如眉怎么有資格把一切都忘了?” 江聽音冷笑,“這根本不是懲罰,只有記得一切的人才會痛苦,而忘記的人根本不會!” 平復怒意,江聽音涼了眸光,“我不會讓她一直失憶下去。既然是憐貴妃動的手,太子那邊的人……那藥應(yīng)該是鄔寧制的,過兩日我就去找奚承光?!?/br> “不行不行,小姐, ”云娥嚇了一跳,“如果侯爺知道會生氣的?!?/br> 江聽音勾唇,笑中一絲苦澀,“我倒希望他生氣。” 那樣才說明他在意她,心里有她。 云娥似懂非懂點頭,“夜深了,小姐我們回去吧?!?/br> * 付玉宵確實沒有回秦如眉的屋子。 自從秦如眉住進麟園后,他便將書房改了地方。因他平日若與她離得太近,總是控制不住分神。 那件屋子偌大,臥室和書房卻只隔著一扇屏風而已。 他和她共待一處時,被擾亂到什么地步呢? 她一個動作,一句低喃,甚至安靜時一個呼吸,他都聽得清清楚楚,注意力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原本清晰的思緒便亂了。 怎會這樣。 彼時他意識到此時,心中慍怒,起身過去,拉過她質(zhì)問。她卻只蹙眉看著他——“我就喝了口茶……不能喝嗎?” 那時他看著她不解的模樣,啞口無言。 不能和她待在一起。 不然他什么都做不了。 銜青看著停下腳步、久望某個方向的男人,沉默片刻,低聲道,“侯爺,要不要再去看看秦姑娘?” 付玉宵一僵,反應(yīng)過來,臉色陡沉,“誰要去看她?!?/br> 語罷,冷冷轉(zhuǎn)身離開。 銜青哽了哽,只得緘默,飛快跟了上去。 * 此時才過三更,夜幕低垂,屋中卻點起了碗口大的燭。 燭火幽幽,照亮攔在門口的高挑女護衛(wèi)。 杜黎道,“不行,侯爺吩咐過,天亮前不許出去?!?/br> 禾谷哀求道,“杜黎jiejie,姑娘她又夢魘了……能不能勞煩你通傳一聲,讓侯爺過來?!?/br> “不行,”杜黎冷冷橫她一眼,“侯爺規(guī)矩在這里,我只按規(guī)矩辦事。” 禾谷咬牙,“侯爺心疼姑娘,若知道此事,也必定會通融的?!?/br> 身后跟著的兩個婢女也附和應(yīng)聲。 杜黎神情冷漠,移開視線,聽而不聞。 禾谷蓄了一汪淚,急得只能擦眼淚,轉(zhuǎn)身回去。 “去打些水來,要溫的?!焙坦确愿梨九瑑蓚€婢女當即應(yīng)下,匆匆去了。 禾谷快步走回床邊。 床上女子側(cè)躺著,身體蜷縮,額頭布滿汗珠,纖細的手緊攥被角,深陷掌心。 她在哭,無助痛苦的聲音。 “走,快走……” 禾谷看得心疼,小心翼翼試著把她緊攥著的手打開,可根本做不到,女子握得太緊,五指幾乎刺破掌心。 “姑娘,別抓了,出血了!”禾谷急哭了。 秦如眉卻沒有反應(yīng),緊閉著的眼尾沁出淚水。她在哽咽,語序顛倒。 “走……” “你會死的。” “別來……” 婢女打水回來,禾谷擦著眼淚,擠了帕子給她擦汗。 終于,這一夜帶著血和淚熬到頭。 天明的時候,禾谷爬起來跑到門邊,恨恨推開杜黎,在杜黎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飛奔出去,尋找付玉宵。 途中遇見麟園的管家,管家聽了她的話,只搖頭道:“侯爺剛走?!?/br> 禾谷心中絕望,立刻追出去。 好在終于在偌大的麟園門口看見了付玉宵的馬車。 彼時,男人高大身影正立在馬車邊,矜貴不可方物。 那站在他身邊,一顰一笑溫和柔婉的,不正是江聽音么? 禾谷暗中皺眉,想也不想,奔到付玉宵身邊,“侯爺!” “我已讓人聯(lián)系皇姑母,一定能找到青娘……”江聽音轉(zhuǎn)頭看見禾谷,話音驟頓,笑容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