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2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帶著別墅穿八零、表妹多嬌弱、娘娘是個嬌氣包,得寵著!、八零之我成了學霸的非遺傳承媽
他心中倒吸冷氣,連罵了幾聲倒霉。 當夜,容掌柜被山匪殺害的消息迅速傳開。 錢塘亂成了一鍋粥,府衙的兵將葉縣、坳南兩地團團圍起,馬后祿等人跪在館驛門口不肯起身,就差一頭撞死以示清白。 馬后祿扒著薛序鄰的袍子不肯松手,哭訴道:“我們膽子再大?,斷不敢謀害國舅爺,這是殺頭的罪名啊……薛欽差,你明察秋毫,萬望將此事查明,還我們一個清白!” 薛序鄰面上驚詫蹙眉,心底卻?已?是森冷一片。 他準備了許多天,專等著永平侯的人來殺他,未料到祁仲沂沒有對他下手,反能狠絕到對妻弟斬草除根,更沒料到自己?羅織來引他下水的通匪罪名,竟然?是真的。 他在心里飛快思索,接下來要怎么做,才能讓姚鶴守相信他的誠意。 兩淮的消息快馬加急傳到永京時已?是深夜,張知?得了信,不敢耽擱,一路奔坤明宮而去。 照微從夢里驚醒,隔著屏風聽見“容郁青”三個字,猛然?扯開金帳,“你說誰……誰被山匪殺了?” 張知?跪伏在地,顫聲道:“是容……容國舅爺……” 照微心中如熱油潑濺,先是轟然?一聲,繼而漸漸泛涼。 祁令瞻深夜被宣入宮中,見坤明宮里燈火煌煌,照微正焦急地在大?殿中盤桓,長發(fā)未綰,臉色凄冷,見了他,三兩步迎上去。 “哥哥,舅舅他出事了!” 祁令瞻心里并不比她好過,神?情哀憫地看著她,“我已?知?曉。” 照微雙目赤紅,想起傳令官的話?,眼里從兩頰滑落:“他們說賊人放火燒了馬車,舅舅渾身已?經(jīng)……已?經(jīng)……只有玉佩和冠帶尚能辨認,正是我舅母給他打理的,他最常穿的那一套……” 話?到最后已?經(jīng)泣不成聲,祁令瞻扶住她,欲出言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什么,望著她驚懼悲傷的臉,一時心如刀割。 他的心中滑過許多可能,姚鶴守、薛序鄰、兩淮當?shù)氐墓賳T,可是細思之下皆有破綻。 容郁青在兩淮賺錢雖然?討人嫌,可他畢竟是太后的舅舅、皇上的舅爺,殺他無異于謀大?逆,是掉腦袋乃至誅九族的罪過,誰會為?了一時意氣,冒如此風險? 照微與他想到了一起,哽聲拭淚道:“此事大?有蹊蹺,府衙派人勘驗過現(xiàn)?場,說至少有八九個匪寇。葉縣和坳南既非富縣也非商道,匪寇怎么會在那里流連?我不信此事是碰巧,必然?是有預謀……可是誰敢,誰敢這樣做,殺了舅舅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我明白,照微,你先別著急,冷靜一些……” 見她臉色與唇色俱白,攥著他胳膊的手心冷得像冰,祁令瞻忙攙她到小榻邊坐下,喚人取來熱茶,勸著她喝了半盞。 直到她情緒冷靜了一些,只是仍落淚不止,祁令瞻屈膝蹲在榻邊,抬手為?她拭去眼淚。 他低聲對照微說道:“若從舅舅所營之事考慮,你我懷疑的人,都有說不通的地方,我懷疑幕后之人殺害舅舅,可能與布糧生意無關(guān)。” “會是誰,是尋仇還是……” 祁令瞻緩緩搖頭,“一切都是猜測,錢塘府衙的人靠不住,照微,我要親自去一趟兩淮?!?/br> “什么時候?” “明日就走?!?/br> 祁令瞻垂目思忖片刻,說道:“明日朝會上,你調(diào)幾個三法司的官員南下查辦此案,他們在明面上吸引視線,我在暗處調(diào)查?!?/br> “母親那邊怎么辦?”照微問,“若是瞞不住她,我怕她想不開?!?/br> 祁令瞻說道:“此事在兩淮已?鬧得沸沸揚揚,母親早晚會聽到風聲,這是沒辦法的事。形勢如此詭譎,你要先顧好自己?,若有心力,則派人監(jiān)視丞相。幸好父親近日閑居在家,未往道觀,母親那邊有他照料。” 照微失魂落魄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時序季春,夜風仍寒,吹在淚面上隱隱泛涼。祁令瞻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披給她,陪她靜坐了一會兒?,垂目見她鮮紅的蔻丹正深深掐進他袖邊銀線里。 這是她感到不安的表現(xiàn)?。 于是話?到嘴邊又幾番猶豫,直到滴漏將盡,天色/欲曉,寅時將至,距離視朝只有半個時辰。 他才開口道:“去梳洗更衣吧,等會兒?早朝,你還有事要做。我也該回府一趟,提前做些安排?!?/br> 照微這才緩緩松開了他的袖子。 祁令瞻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一只腳邁出碧紗櫥,忽聽照微在身后喚他:“哥哥,等等?!?/br> 他頓步轉(zhuǎn)身,冷不防被撲了個滿懷,心中倏然?一窒。 她渾身都是涼的,唯有垂落的青絲尚存余溫,簌簌落于他指間?。祁令瞻知?道不該如此,不該趁人之危,可仍忍不住以摻雜齷齪邪念的柔情,輕輕回擁住她不停發(fā)顫的身體。 新沐過的馨香繞在鼻尖,他緩緩闔目,呼吸后又慢慢松開她。 照微沉浸在自己?惶恐的思緒里,不曾察覺他雙目沉沉,其間?一時泄露的掙扎與柔情。她將身上的披風解還給他,哽聲叮囑道:“尚不知?兩淮到底是什么情況,兄長去了,一定要萬事小心,謹慎存身……我已?失去了舅舅,不能再失去你了?!?/br> “我明白。”祁令瞻抬手撫平她鬢間?,嘆息道:“別怕,我會早日回來?!?/br> 他轉(zhuǎn)身離去,照微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墨色漸淡的晨霧中,直到遠天泛白,鳥雀驚飛,寅時的鐘磬敲響,悠悠在耳邊蕩開。 第32章 祁令瞻披星戴月趕往錢塘, 在館驛換馬時,與受詔回京的薛序鄰打了個照面。 他沒有隱瞞自己此行的目的,薛序鄰聽罷笑道?辛苦, 心中卻嗤然想,他們祁家人自己搭臺自己唱戲,倒是演得挺認真。 祁令瞻甚至還在言語間敲打他:“我此行是奉了太后?密旨, 并無幾人知曉我行蹤,不提防薛大人,是因為知你純誠, 既不會與匪寇謀害皇親,也不會泄露我的行蹤?!?/br> “參知大人這話真?是捧煞我了,若是別處xiele行蹤, 豈不是也要怪罪到我頭上?”薛序鄰含笑道?, “我也是受太后?懿旨回京, 別的地方,下官不敢與大人作比,但為娘娘分憂的心,下官與大人別無二致, 還望參知大人不要疑心?!?/br> 祁令瞻打量他, 似笑非笑,“那?最好不過?!?/br> 換馬休憩不過一個時辰,兩人匆匆作?別,一個北歸一個南下。 祁令瞻只用了四?天的時間就趕到錢塘。容郁青出事后?, 葉縣與坳南兩處織室被府衙強行封鎖,原本跟隨容郁青謀生的人家已錯過年前?賃田, 馬后?祿等地主聯(lián)合起來,要?往他們索要?三倍的地租才?肯賃給他們, 否則寧肯讓田地荒著。如?今葉縣五六十戶人家正?愁云慘淡,不知該何以為繼。 祁令瞻假稱是與容郁青有生意往來的糧商,攜帶糧米往各家登門?拜訪,探聽到一些消息。 許多縣民?都懷疑是馬后?祿下的黑手,“看他如?今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必然早就盼著這一天。地租翻了三番,今年若是豐年,我們不過剩一口糧,若不是豐年,我們白干一年,還要?倒欠他錢,這不是要?逼死人嗎?” 眾人聞言,心中皆戚戚然,幾個婦人當即掩面落淚,哭啼不止。 祁令瞻耐心安撫了他們幾句,直覺卻并不認為是馬后?祿所為,眼見天色將暗,他正?要?告辭離開,有一婦人卻突然止住了哭聲,說道?:“掌柜出事前?,還發(fā)生過一件事?!?/br> 祁令瞻看向她:“阿嬸請細說?!?/br> 婦人抽噎道?:“作?坊來了位欽差,說朝廷要?嘉獎容掌柜,問了我們好些事情,還問我們家男人都在做什么營生?!?/br> 祁令瞻問:“那?欽差是否年紀不大,身材高瘦,長得斯文白凈?” 婦人點頭稱是。 是薛序鄰。 祁令瞻心中確定,又問婦人:“阿嬸可還記得他都問了什么,你們都答了什么?” 婦人記性好,當天又數(shù)她接話最多,所以印象深刻,幾乎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 祁令瞻靜靜聽著,心中卻起疑甚深。 無論是從薛序鄰的為人,還是從他誘使?意味極強的詢問來看,他的目的絕不可能是請朝廷嘉獎容郁青。問縣民?從容郁青處得了多少錢、家中賃地多少、丈夫做何營生,這些指向農(nóng)本與田稅的敏感問題,分明是要?尋隙向容郁青發(fā)難。 可是他究竟準備發(fā)什么難,容郁青在這個關(guān)頭出事,他是意料之中,還是同樣猝不及防? 祁令瞻謹慎思慮,沒有妄下論斷。離開葉縣后?,趕在錢塘關(guān)城門?前?進了城,以永京糧商的身份在商會客棧中落腳。 多日馭馬奔波,令他手傷復發(fā),他本想寫封信給照微報平安,奈何手抖得幾乎舉不起硯,費盡周折寫出的字更是丑陋虛浮,不堪入目,遂投筆作?罷。 他闔衣靠在床邊,靜靜體察雙腕的刺痛,忽聽門?外有腳步靠攏,隱在梁上的暗衛(wèi)聞聲拔刀以待,那?腳步聲停在門?外,繼而響起了三下不疾不徐的敲門?聲。 門?外一男子恭聲問:“房內(nèi)可是青城趙老板?你夫人寄了家書,托我捎給你。” 祁令瞻朝梁上暗衛(wèi)緩緩搖頭,起身整衣開門?,“請進吧?!?/br> 送信的男子入室便跪,雙手將蠟封的密信呈過頭頂,低聲道?:“相府的線人在丞相書房中發(fā)現(xiàn)了一封彈劾容國舅的折子,依大人的吩咐,大人離京這段日子,一切事宜交由?太后?決斷,娘娘看過折子內(nèi)容后?,命我快馬加鞭送來給大人過目?!?/br> 祁令瞻接過信,問道?:“薛序鄰抵京了嗎?” 信使?答道?:“尚未?!?/br> 祁令瞻心道?,他倒是不急。 信使?離開后?,祁令瞻就著八仙桌上的蠟燭,將信的封口慢慢烤融。 疼痛和疲憊讓他有些心猿意馬,望著那?緩緩融化的粉盈燭淚,他好奇照微是以怎樣毫無顧忌的心態(tài)自稱他夫人,又禁不住幻想,倘他真?是客旅在外的行商,收到妻子遙寄思念的家書,怕是不忍苦卿久候,明日便要?掀了攤子返程。 可惜,此事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伎倆,她匆匆差人送來的,不知又是怎樣令人揪心的消息。 展信讀罷,祁令瞻仰在圈椅間默然許久,抬手捏著亂跳的眉心,直到混亂的思緒終于?理出一線清明。 通匪…… 薛序鄰竟然想污蔑容郁青通匪,且企圖將他和祁家一起拖下場。 但薛序鄰不可能一邊構(gòu)陷容郁青通匪,一邊與匪寇合謀殺害容郁青,這般自己打自己的臉,反而顯得他形跡可疑。 這封彈劾容郁青的折子遞進丞相府,卻遲遲沒有在朝堂上發(fā)難,想必也是因為被容郁青遇刺的事打了個猝不及防。 如?此說來,容郁青為匪寇所害,反倒是……救了祁家。 這個推論讓祁令瞻暗自心驚,他思忖片刻,對棲于?梁上的暗衛(wèi)說道?:“我要?混進當?shù)氐纳椒烁C查一查,你去幫我找個路子?!?/br> 暗衛(wèi)猶豫地勸他道?:“剛出了容國舅的事,當?shù)厣椒吮厝恍⌒闹斏?,風聲鶴唳,大人是生面孔,恐引他們起疑?!?/br> “我知道??!?/br> 祁令瞻就著燭火將信紙引燃,火光映著他沉靜如?水的眉目,隱約又似深淵暗沸。 他聲音輕緩:“可越是謹慎時候,也越能顯出你我的坦蕩,不是嗎?” 暗衛(wèi)只好領(lǐng)命去辦。 隨著薛序鄰抵京,永京朝堂內(nèi)外流言四?起,容國舅被山匪殺害的消息再也瞞不住。 照微擔心母親,幾番派錦春往侯府探看,錦春回稟說侯夫人大哭了一場,將自己關(guān)在房內(nèi)不吃不喝,已有一天一夜。照微心中疼惜,讓女官安排明日駕臨侯府,第二天一早,卻收到永平侯夫婦奏請入宮的消息。 照微等在坤明宮中,見了容氏,急忙攬裙奔迎過去,“娘!” 只兩天的工夫,容汀蘭卻像驟然老了十歲,望著她眼下的青黛和細紋,照微紅了眼眶,哽聲勸她道?:“事已至此,你要?先保重自己?!?/br> 容汀蘭問她:“你舅舅的事,你是不是早已知曉?” 照微沒有否認,吞吐說有內(nèi)情尚未查明,怕打草驚蛇。 容汀蘭問:“那?如?今可查明白了,到底是山匪所害,還是與人結(jié)仇?”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