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村就像它的名字一樣。一條水道從東向西穿過，村屋依水而建。村屋外圍是成片香蕉林，望不到頭的翠綠。賀明開車行駛在分開翠綠的一條鄉(xiāng)道上。

    今天這是繼跟蹤許茂霆后，秦三派給他的第二個任務(wù)。準確來講，不是秦三直接派給他的。他和其他幾個身強體壯的被小頭目打發(fā)來秀水村。

    具體干什么，小頭目神神秘秘沒明說。只說讓他們先去，到了現(xiàn)場就知道了。

    風(fēng)吹過蕉葉的嘩啦聲跨過車窗。賀明難得有這樣的時刻，脫離喧囂。不管是外在還是內(nèi)心。

    鄉(xiāng)道盡頭右拐進入村屋的范圍。賀明看到前方路邊停著一輛車，車型和俞夏的一樣。視線向下移到車牌號。

    確認后，賀明猛打方向盤把車停在俞夏車不遠處的前方。

    賀明看向后視鏡，她不在車里。又觀察車附近，正對車的村屋外墻上印著一個褪色發(fā)白的“拆”。

    賀明把車熄火，拿出手機看消息。他迅速串聯(lián)起零散的信息，保密、工程車、拆、秦三想洗白的房地產(chǎn)。

    重新看向后視鏡，賀明喉嚨發(fā)緊，額角不受控地一跳一跳，發(fā)了一條信息給俞夏。

    俞夏收到信息的時候，正坐在大姐家的餐桌邊。一圈人圍著她，或站或坐。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她好不容易從村民們標準不一的普通話里暫時解脫出來。整理好待拆遷戶的明細和訴求，按照法規(guī)計算出正當(dāng)?shù)馁r償數(shù)額。

    “離開秀水村，有強拆?！辟R明發(fā)來的信息讓俞夏原本暫時放松下來的心弦重新緊繃。

    “稍等?！庇嵯臎_散了一半的人大聲說。走出去最遠的幾個人已經(jīng)到了庭院那棵盛開的紫荊花樹下。

    “接下來，大家仔細聽我說?！贝丝蹋嵯膱?zhí)業(yè)如今已經(jīng)養(yǎng)成的首要法則：保全自身開始松動?？赡苁亲约夯ㄙM時間力氣好不容易看見曙光的工作可能被摧毀，也有可能是庭院那棵紫荊花開得實在美。

    但是，她接下來和村民說的話里，從頭到尾對村民說了好幾次“一定保護好自己”。

    人群散去，俞夏站在紫荊花樹下回憶剛才有沒有遺漏重點。分工，發(fā)信息預(yù)警，報警，拿好防身工具，錄音錄像，想好退路…

    靜靜的秀水村在等。

    賀明盡量在拖延時間。小頭目問他村里情況，他回“還沒到?！痹賳?，他回“還在看?！庇謫?，他回“好像有政府模樣的人?！?/br>
    一聽政府的人，小頭目只說妥了。

    工程車的聲音從遠處的香蕉林里傳來。

    賀明下車，焦急地叩響那家大門，門開了一條縫。俞夏比他想的平靜，甚至看不出明顯的驚慌。

    “來不及了，你快走?！?/br>
    兩人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nèi)。賀明看她沒有著急走的意思，剛準備補一句。不遠處一聲巨大尖銳金屬碰撞的聲音。

    兩人一起往聲音的方向跑去。

    許茂霆終于結(jié)束了國外的日程，在酒店等著出發(fā)坐紅眼航班回國。李豪從國內(nèi)打來電話。

    秦三的人和車撤得莫名其妙，消失在秀水村，留下紛飛在半空的塵土。

    賀明和俞夏站在路邊，被塵土包裹著。其他人已經(jīng)散了。

    俞夏這時才開始后怕，背上一層薄汗。剛在她面對著高大的工程車。工程車有厚實堅硬的金屬外殼，而她什么都沒有。是不是一個不小心，被人群推搡，就可能卷進寬大的履帶里？

    當(dāng)時，有人握住她的手腕，把她一把拉到邊上，護在身后。她在賀明身后，眼前是他因沉重的呼吸而上下聳動的寬闊肩背。

    許茂霆到了機場，打開平板接收照片。照片傳完，手指一張張右滑。

    翻完一遍，又翻一遍。速度越來越快，現(xiàn)場的畫面幾乎被動態(tài)還原在許茂霆眼前。

    俞夏穿著風(fēng)衣，頭發(fā)夾在腦后。賀明穿著夾克，從她面前經(jīng)過。兩人沒有對視。

    但是賀明經(jīng)過后，俞夏才抬頭看向他，又重新低下頭。

    許茂霆試圖分辨俞夏看向賀明的眼神，分辨自己有沒有被那種眼神注視過?？墒?，蒙蒙的灰塵覆蓋住了細枝末節(jié)，只有兩人身后重重迭迭的蕉葉，沉重的翠綠穿透了灰塵，仿佛要沖破照片。